“也没有,只是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个布局太依赖精巧的设计与合理的时机,如果女生内部没有人配合引导,只有肖谷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他们同样陷在一堆疑问里出不来,谢岚山微微皱眉,“但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你既然与肖谷合作,为什么又要杀了她?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动用了怎样的机关,能够将被勒死的肖谷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模样?”
    “我们果然瞒住你了,”邹若棋声音细微,脸上虽有笑容,却毫无半点胜利的意味,“你当然破解了不了这个机关,因为肖老师本来就是自杀的。”
    谢岚山不可置信,惊大了一双眼睛:“可她脖子上的抓痕,咬伤的舌头还有一系列挣扎过的痕迹都证明——”
    突然间,谢岚山完全明白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被这份悲怆厚重的母爱扼住了喉咙,他同时感到难过、感动与震惊。
    这是一个陷阱,诱饵就是一个母亲甘愿为女儿付出的生命。肖谷在上吊自杀前,故意弄乱身上的衣服、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脖子,制造出种种会让人以为她是被人勒死的假象,以此来迷惑他的视线。
    不待谢岚山发问,邹若棋自己给出了答案,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最近柔和一弯,眼里却全是凄楚的泪:“因为来不及了,还没有惩罚罪魁祸首,就来不及了。于洋子发现了不小心掉在床底下的药物,我们都知道你很快就会察觉真相,所以我们只能赌一把,只能把水搅浑,为你制造破案的障碍,寄望于这样能制造足够的混乱,让彭艺璇付出她应得的代价。”
    谢岚山神情严肃:“台风带来了足够的混乱,老天都帮你。”
    邹若棋说了下去:“而且,那天彭艺璇口出狂言,说她永远不会受法律制裁的那番话,也激怒了肖老师。肖老师认为,像彭艺璇这样一个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人,死亡对她来说并不足够可怕,死亡瞬间所带来的痛苦与恐惧远远不足以抵消她的罪恶。所以肖老师想在法律层面让她得到教训,彭艺璇今年十八岁,她将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入狱,她将由十年牢狱生活打磨锻造,从一个不知疾苦、不懂敬畏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一个只能在铁窗内以泪洗面的罪犯,如果能借此换来她的悔改,那就是意外的收获了。”
    “还有一点,”谢岚山皱着眉,仍有疑惑,“你明明知道我是警察,为什么还要引我上船?你明明可以让陆薇薇因酮酸症中毒死亡,为什么又守她一夜?”
    邹若棋低下头,手指绞动着被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答案如此显而易见,谢岚山微微翘起嘴角:“看来你还不是一个老练的罪犯,或者简单点说,你不是一个恶人。”
    邹若棋试着解释:“肖老师……姚媱的妈妈也不是恶人,她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只想替她女儿求个公道,在游艇上,她有太多机会可以杀死所有人了……”
    谢岚山点头:“所以她想把你摘出这个案子,她没有嘱咐你在混乱中杀死彭艺璇,而是让你去刺激那只惊弓鸟,砰一声,彭艺璇就如你所愿地将你刺伤了。”
    “肖老师希望由她的‘畏罪自杀’终结这个案子,她还希望我能每年都去姚媱的坟前祭扫,带着她没完成的心愿好好活下去……”邹若棋悲声又起,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哭着问:“现在我要怎么做呢?自首吗?”
    这个女孩没有意识到她身前的警察手中并无确切的证据,但凭他的口供无法为自己定罪,她并不害怕认罪伏法,只是不无绝望地想着,如此一来,彭艺璇故意杀人案的定性当刻就会发生改变,肖谷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
    谢岚山当然也想到了。
    “今天我来之前,有人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任何以善的名义所行的恶事,最后都会因为打破契约,导致可怕的失序。”注视着女孩悲戚无助的双眼,谢岚山沉默了足足五分钟,随后,他的嘴角戏谑似的勾了起来,“可是,我不同意。”
    邹若棋已经准备好了听一场传教似的宣判,结果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无恶无善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性侵幼女的畜生因权势逃脱惩罚,家暴妻子的混蛋看准了法律管不了家事,一个狡狯卑劣的杀人者作假一张精神病鉴定就免于死刑,而那些未满十四周岁的小恶魔可以白日行恶,不受任何制约……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秩序可言,又哪来的失序一说?”谢岚山从口袋里摸出一枚DV储存卡,将它抛给了病床上的邹若棋,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微笑说,“我无意间捡到了于洋子的DV,里面拍下了一点……真相,我想你应该更愿意自己保管它。”
    说完,转身要走。
    难以置信对方的反应,邹若棋喊停了他的脚步,惊声问道:“你……真的是警察吗?”
    她与他四目交接,旋即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在流动,在变化,由那种充满悲悯与神性的清澈变得深不见底,他好像不再是游艇上那个折断自己拇指也要救人的谢警官,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
    最后,扭头离开前,谢岚山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作者有话】“无恶无善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王阳明心学要诀
    (第三单元春蚓篇暂完)
    第四单元狂花篇
    第86章途中有惊慌(1)
    陆薇薇与邹若棋经过救治都脱离了危险期,这会儿还在医院里住着。肖谷的尸体确有可疑,但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她是被谋杀的,检察机关提前介入,常明是被肖谷杀死已无疑问,彭艺璇的案子估摸着也要以“故意杀人”来定性了。毕竟,同船的女孩与刑警谢岚山都目睹了彭艺璇追砍邹若棋的过程,也可以作证,她知法犯法,并曾扬言要将船上女孩统统杀死。
    游艇绑架案已是举国哗然,随着姚媱尸体出土,尘封多年的真相终于大白。又逢星汇摊上了船底运毒的案子,尽管没有证据直接指证彭程参与贩毒,但这一重创也几乎让彭家再抬不起头来。检察机关与法律专家们接连表态,彭艺璇杀害姚媱时未满十四周岁,按说不能以“累犯”“前科”从重量刑,但未成年保护法不能成为未成年犯罪的温床,彭艺璇成年后恶性不改,她当年杀害姚媱并弃尸的行为可以“劣迹”作为法官量刑时的考量。
    一席话铿锵有力,既不违法,又合民意,全国关注着这件案子的民众都跟着叫了声“好”!
    汉海市此次缴获的毒品算是破了市里的记录了,但是由于常明的死亡,使得尚有疑点的案子一时难以推进下去,隋弘亲自到了汉海市,准备四方坐定,协同市局重案组与海关部门继续侦查。
    隋队长为人随和,挂着三级警监的警衔,住的却是最普通的市局招待所,入住当天就把两个部下叫来询问案情了。
    队长面前,两个人都站得笔管条直,跟背上打了根钢筋似的。池晋挺骄傲,凌云也得意,不管是绑架案还是毒品案,这回蓝狐的人都露了脸,也算没辱使命。
    隋弘看了看凌云,用手掩唇咳了两声:“听说你在汉海市局挺威风,跟这边重案组的成员处得不太融洽?”
    意料中的表扬没等来,池晋红了脸,人前人后都是桀骜的狼,唯独在隋弘面前,一下就跟奶狗似的温驯起来。他转过脸,幽幽看了凌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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