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确实不想吃,后来觉得其实病着也挺好。”
    “病着也挺好?”
    “至少身上有伤你会经常过来,对我态度也好了很多,以前可都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不吃药,拖着,然后理所应当地命令我每天过来伺候你?”
    “别用伺候这么难听的词!”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除了给我上个药,连顿像样的饭都没给我做,再说伺候…就你这脾气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钟聿这话透着几分委屈,又透着些许不甘,倒像犯了错的孩子被迫承认错误却又倔强地觉得自己没问题,只是后面的话他越说越小声,终究是不想再撩她的火气,说完还不忘揭眼皮偷瞄了下梁桢的表情。
    梁桢起初没动静,两人面对面,中间却还隔了一条不算窄的吧台。
    几秒之后她突然笑了笑。
    他的逻辑没问题,可是理由听上去多荒唐!
    梁桢:“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钟聿:“什么?”
    梁桢:“用蹩脚的伎俩拖延伤势,然后再利用我的内疚和负罪感占用我的时间,这叫无聊,幼稚,可耻!”
    梁桢说话声音不大,但语调冰凉。
    钟聿往干燥的喉咙口咽了一口气,“无聊,幼稚,可耻!好,这些我都认,但是你这几天过来照顾我,只是因为内疚和负罪感?”
    “不然呢?”
    “就没有一点是发自内心的心疼或者担心?”
    他嗓音沙哑,站那的模样浑身都透着虚弱。
    梁桢在底下捏了下自己的手指,纵容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一点点让步然后把自己置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对,没有,没有担心,更没有心疼,我不妨可以告诉你,如果那壶水你不是为我挡的,如果我老板不拿工作威胁我,我压根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每天往你这赶。”
    出事那天下午她就跟他说过了,她很忙,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陪他玩,可是他还是照样要耍这种把戏。
    “你几岁了?真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
    梁桢越说心里那股火越旺,除了被利用的受骗感之外,似乎还有其他情绪在窜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行吧,既然你自己要作死,谁都拦不住,好自为之!”
    她从厨房出来,拎了包就往门口走。
    钟聿在原地僵了僵,脑子里糊的,头痛欲裂。
    这是什么情况?
    他猛甩两下头逼自己可以清醒一点。
    “你等等!”
    “梁桢……”
    梁桢充耳不闻,已经换好鞋拿了东西出门。
    钟聿也顾不上了,光着脚追出去。
    “你把话说清楚!”
    “无话可说!”
    “我承认我的方式有问题,我道歉,但你能不能不走?”
    “留下来干什么,继续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钟聿顿了顿,眼看梁桢就要进电梯,他刮着牙槽追上,一把捏住对方手腕。
    “什么叫陪我浪费时间?”
    “放手!”
    “你把话说清楚我就放。”
    他紧拽梁桢的手腕,任凭梁桢怎么甩都甩不开。
    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纠缠”这个习惯。
    梁桢已经耐心全失,忍无可忍。
    “你玩够了没有?”
    “……”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需要工作,我需要挣钱,我每天有大把的生计要去奔波,而你呢,你只需要舒舒服服躺在这,不用上班不用操心,什么事都不用干就能拥有我这辈子可能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好,这是你的命,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高贵,我不羡慕,但我拜托你,或者算我求你,你要玩要闹去找你的同类,他们或许有大把的时间陪你疯,但我没有,我玩不起也没这个精力!”
    “还有!”梁桢停顿了一下,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如一次都说清楚。
    “你前几天喝多了跑来问我,为什么我宁愿选择有妇之夫,宁愿选择无业游民也不选择你,我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我可以给你答案!”
    她稍稍缓口气,抬头直视钟聿,“不是他们比你好,而是你太让我瞧不上,当然,你也可以给我钱,给我首饰,房子和车,但这些是基于你的姓氏,你是钟寿成的儿子,所以你可以挥霍无度呼风唤雨,但是若拿掉这个姓氏呢?拿掉这个姓氏你还剩什么?游戏?玩具?豪车?还是你那些跟你一样成天醉生梦死插科打诨的朋友?那我可以告诉你,钟聿,如果你不姓钟,你不是一生下来就是钟寿成的儿子,你将一事无成,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凭什么要选你?”
    她这是下了决心,一句比一句狠。
    钟聿站在那,原本眸中的怒火在她这段掏心挖肺的言论中渐渐烧成灰烬。
    潮湿粘稠的眼神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死寂般的深潭。
    “滚!”他幽幽出声。
    梁桢愣了下。
    他重新抬起手,“滚!!!”
    第045章 芝兰
    泞州的那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一直进了七月才停。
    雨季算过了,气温一路飙升,每天都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
    豆豆幼儿园放暑假了,但梁桢忙,也不能一直把他放在芙蓉苑,所以又在住处附近给他报了个全托班。
    那天刚去全托班报完名,付了钱,从机构出来。
    快要中午了,梁桢打算带豆豆在外面吃顿午饭。
    “想吃什么?”
    豆豆支着小脑袋想了想:“好像很久没有吃芝兰婆婆包的小馄钝了。”
    梁桢愣了下神,半饷,“想吃了?”
    “嗯,你带我去芝兰婆婆那里?”
    芝兰小馆开在以前泞州一中旧址对面的巷子里,梁桢过去还有段距离,但为了满足豆豆这个小愿望,大中午带他倒地铁赶过去。
    到那差不多刚好饭点,撩开厚重的塑料门帘,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倒是靠墙一张桌上趴了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心裤衩。
    梁桢走过去问,“你妈呢?”
    小男孩抬起头,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眯了下,待看清梁桢之后朝里头喊:“妈,有客人!”
    “诶,来了来了!”
    后厨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妇人,条纹衬衣,灰色围裙,半旧裤子,身材有点偏瘦,手里还拿了根擀面杖,见到梁桢和豆豆后笑容满溢。
    “小梁啊,来来来,快坐!”她拉了两把椅子,又是倒水又是拿碗碟,问:“今天怎么会想到过来?”
    梁桢笑了笑:“是豆豆想你包的小馄钝了。”
    “是嘛!”妇人摸了把豆豆的脑袋,“那芝兰婆婆一会儿去给你下一大碗,再搁两勺你最喜欢吃的小虾米好不好?”
    “好!”豆豆乐得大喊。
    妇人又问梁桢:“你呢,也吃馄钝?”
    梁桢:“换点别的吧。”
    “手擀面吃不?我刚擀出来的,行的话给你下一碗。”
    “好,我都可以!”
    “得嘞,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就给你们去做。”
    妇人拿了擀面杖往厨房走,经过那小男孩身边的时候重重拍了下桌子,后者吓得一个咯噔从椅子上跳起来。
    “叫你做作业怎么又趴桌上睡着了?”
    男孩撇着嘴,抹了下嘴边的哈喇子,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继续做题。
    大概是妇人的凶悍吓到了豆豆,小家伙撅着屁股凑过来,在梁桢边上偷偷说:“芝兰婆婆今天好凶哦。”
    梁桢笑了笑,替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等的空隙她环顾四周,其实来了已经无数趟了,但每次来还是喜欢四处看看。
    很小的一家店面,摆了大概有七八张桌子,墙上贴了几张kt板,板子上印着店里可以供应的吃食,大部分都是面食,饺子,馄饨,手擀面之类,另外也做简单的菜,都以家常小炒为主,种类并不多。
    再往里就是一张掉了漆的收银台,收银台旁边是两台立式冰柜,一台冰柜专门用来冰镇饮料酒水,另外一台装了些需要冷藏的食材。
    总之就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馆,跟街头巷尾那些成千上万的小饭馆没什么两样,但梁桢就是觉得这里的东西好吃,隔段时间就会过来吃顿饭。
    小男孩又趴在作业本上睡着了,呼呼打着轻鼾。
    “妈妈,好热!”豆豆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梁桢拿了湿巾出来给他擦了几遍汗。
    “忍忍!”
    但说实话确实有点难忍啊,毕竟是三十八度的高温,又是晌午,逼仄的小店里就靠墙上两只挂扇送点风,可这天气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压根不管用。
    “热吧?”
    这时妇人端了碗小馄饨出来,先搁梁桢面前,“当心烫,等凉了再喂孩子吃!”完了去收银台抽屉里拿了遥控器,“滴”地一声打开了墙角的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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