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孔舟没什么大碍,只有右脚轻微的扭伤和骨裂,打了石膏。
    说来也是奇,拍戏的地方刚好在台阶边,本来只需要挨一巴掌,结果她挨完这一掌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成功把“扇耳光”演成了滚台阶。
    “非要逞什么能?”
    何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和孔舟是大学同学,但一直以来关系也谈不上深,今年在一起拍了部戏,才有了点交集。
    两人属于“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杀青聚餐时孔舟装病,她还暗度陈仓地打掩护。
    在此之前,孔舟对她仅有一些细微的印象,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说不上傲,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气质。
    刚毕业那两年见过几次,大概是参加的什么活动,那会儿她整个人畏畏缩缩,说话小心翼翼的,身上那股劲儿被压了下去。
    后来再见,就是今年,状态跟前几年比,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传闻她谈了个富豪男友,具体如何她没说,孔舟也就没问。
    今天她刚好也在附近拍戏,收工了路过来探个班,还没站稳,就亲眼目睹她挨了一巴掌从台阶上飞下来。
    孔舟立马低头,赶在她数落前主动承认错误:“我错了。”
    何曼对她的“态度诚恳”视而不见:“现在还能吗,要不要下来溜达溜达?”
    “我皮实的很,你看这石膏都糊的比别人少两层。”说罢,她真的要下床溜达。
    何曼一巴掌把她按了回去:“得了吧,你还是老实躺着,我不想明天一早起来,看见‘震惊!三线女明星趁合作女演员生病竟落井下石’的新闻。”
    孔舟坐回去,她当然只是装模作样,其实根本没有动腿。
    “那真是太遗憾了。”
    说话间,门被推开,许江走了进来。
    他速度还挺快。
    何曼坐着和他互相点了个头。
    他朝孔舟走过来:“怎么样了?”
    孔舟神情慵懒地往后一躺,没骨头似的:“没事,也不用住院,一会儿就能回去,好好养着就行。”
    他又问道:“冯圆圆呢?”
    “我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手续,出去有一会了。”孔舟回道。
    许江驻足了片刻,迈开了长腿:“我去找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
    何曼视线没怎么在他身上停留,继续跟孔舟说话:“下次注意点,今天这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离那么远都能摔下来,也是……人间奇迹。”
    “……”孔舟没感觉到她是在安慰自己。
    “看过《亮剑》吗?‘人要是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何曼道:“你脚大。”
    孔舟不以为然,看了看没有损伤的另一只脚,觉得:好看就行。
    “你最近还失眠吗?”
    孔舟吸了口气,慢吞吞地吐出来:“就那样吧。”
    何曼没继续说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把帽子带上:“我得走了,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吧。”
    她出门过后,孔舟重新躺回去,闭上眼,虽然光荣地挂了彩,但是晚上还有戏要拍。
    当代青年喝啤酒都要就着枸杞,用霸王比飘柔更自信,不得个焦虑对不起北上广的压力,自由叛逆,是中二少年们的专属浪漫,生活永远马不停蹄地向“钱”看,从不等坐着歇脚的赶路人。
    她又出了口长气,手垂在床边。走廊里偶尔传来小孩的啼哭,以及过往匆匆的脚步声,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莫名很喜欢这种味道。
    她不住院,冯圆圆忙完其他,找医生详细了解了注意事项,孔舟再睁开眼,她刚好已经回来了。
    “我扶您起来吧。”冯圆圆伸手搀孔舟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扶起来,然后又把拐杖递了过来。
    孔舟的神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是什么?”
    “拐杖啊。”
    她看着这根合金拐杖,跟它面面相觑了片刻,抬手把它夹到了腋下。
    拐杖在地上立着,孔舟白而细长的胳膊搭在上面,整个身体都靠着它,同时又没使什么力,好像只是拿着这么个工具作个病恹恹的秀。
    当然了,甭管你再怎么优雅,在腿瘸面前,原来也和别人拄拐没有任何区别。
    “许江呢,你碰见他了吗?”
    孔舟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不大能适应这东西,还得冯圆圆在旁边搀着。
    “碰见了,他先去开车了。”
    冯圆圆太矮了,怎么扶都感觉不对劲,只能凑合着往前走。
    孔舟忽然能发觉到腋下夹着的这根棒槌的用处了,因为如果只是冯圆圆搀着她走,那简直像个断了腿的拐棍。
    还没走多远她就走不动了,像刚刚一样靠在拐杖上休息,身上出了点汗。
    右脚的石膏坠着——她看向导致她行动不便的罪魁祸首,这玩意儿还挺沉的。
    她们已经到了一楼的大厅了,许江一进门就看见她们,走了过来。
    孔舟脸上的妆还没有掉完,锋利化了五官,和她此时焉了吧唧的现状有很大的违和感。
    她看见许江的嘴角难以控制地扭动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他说:“走吧。”
    孔舟站起来,冯圆圆上手扶着她,她故意把胳膊抬得很高,但依然很吃力,甚至有点手忙脚乱。
    作为一个优秀女青年,冯圆圆会做饭,能公主抱,抗得了水桶,掏得了下水道,但在身高差距面前,却不得不败下阵来。
    她踮起脚,从背后看,特别像一只势单力薄的蚂蚁不自量力地抗一根火柴棒。
    哦,还非得竖着抗。
    许大爷可能终于看不下去了:“要不我来吧?”
    冯圆圆毅然婉拒:“不用了哥,我能行,您帮我拎着这个吧。”
    许江得到了一张x光片,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缴费单。
    孔舟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迈了一拐子。
    冯圆圆极速蹬了两步:“老板您慢点走。”
    孔舟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当时那一巴掌就没站稳呢!
    然而,石膏至少要陪伴她一个多月,这期间,都得这么度过。
    当晚,导演及剧组人员向她表达了慰问,搭档的那位女演员,虽然只是一场意外,但依然很过意不去。
    孔舟于是和善的向她微笑,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此后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拍摄按计划顺利地进行到了八月底。
    这时正值傍晚,刚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天空褪去了一先的毛躁,格外清爽平静。天边的云像被炖开了一样,散裂得十分不规则,西下的余辉从中穿过,染成了未熟透的番茄色。
    冯圆圆蹲在地上,两手托着脸,少女怀春地望着远方。
    道具组和场务在身后乒乒乓乓地准备着,孔舟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晃到了她身后。
    她低头看着冯圆圆,略微弯了点身体,学着她的样子看向远方,虽然海拔不同,但还是看见了她盯着的东西。
    冯圆圆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许江。
    孔舟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她,站起身来,倚着拐杖:“看什么呢?”
    冯圆圆依然托着腮:“看许哥,长得真好啊,这身形比例,这气质,这脸,啧啧啧……”
    孔舟笑了笑,弯下腰:“要不要我帮你搭个桥?”
    冯圆圆泛着春光的眼瞬间就收回来了:“看看就行了,我这么年轻,才不要在一棵美人树上吊死。”
    她扭头看着孔舟:“老板,您上次说见到有人跟许哥表白,给我讲讲呗。”
    “表白啊……”孔舟目光悠远起来:“有点忘了。”
    冯圆圆有点失望。
    今天是陈落杀青的日子,她演的这个角色没什么虐点,一生都很顺畅。得知男主不喜欢自己哭了一场,就此作罢,多年后,相识了前来建交的使臣,嫁去了他国。
    孔舟跟她拍了合照,她不知道怎么的,非想跟她单独拍一张。拍完以后她没有立刻离开,从经纪人那捧过来一束向日葵。
    “等不到您杀青了,所以提前送您。”
    孔舟接过花,跟她道了谢。
    向日葵里面夹着一张祝福语,字被花遮住了下半截,但依然认得出来:
    愿您永远心怀善良,积极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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