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讫,他冷然转身,一抬眸,却见朱赢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唇角勾起温暖笑意,持着枪翻身上马,奔至近处,一把捞起朱赢搂在胸前,就这么奔出辕门去了。
    皇帝回到宫中御书房,犹自掩不住心中的得意之情,对身边太监道:“传朕旨意,宣琅琊王世子明日上殿,朕要重赏于他。”
    太监领命而去。
    皇帝看着跟着他回来的两个儿子道:“依你们看,这李延龄比之我大旻素有第一将军之称的薛国泰如何?”
    康王李瑢恂道:“才略智谋目前尚不得知,但若论个人武力,儿臣觉着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他一枪将扎纳击落马下时,我朝的武将都情不自禁地赞了声‘骁将’!”
    皇帝撚须微笑,道:“朕有此骁勇善战之驸马,何愁猋族不定?”
    李瑢恂道:“父皇英明。”
    皇帝得意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回来后李瑢平还未曾发过一言,便问:“老三对此似有不同意见?”
    李瑢平拱手道:“禀父皇,儿臣确有顾虑。”
    “有何顾虑?”
    “李延龄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性格又是坚韧刚强宁折不弯,他日若他成为缅州之王,缅州,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甘心偏安一隅?”
    皇帝:“这……以朕看来,他还是很喜欢朱赢的,既如此,当是不会反朕吧。”
    李瑢平道:“父皇见过几个枭雄会为儿女之情放弃争霸天下的?他对朱赢好,也可能是用来迷惑父皇的。”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趁他与猋族冲突之机,先下手除之,再嫁祸给猋族。若是能直接挑起缅州与猋族的战争更好,不计他们谁胜谁败,我大旻都可坐收渔翁之利,倘若两败俱伤则更好,我们不仅可以趁机收回缅州统一疆域,还可乘胜追击,趁猋族元气未复击溃之,如此,便免除了边境之忧。父皇之江山,四海宴清歌舞升平矣。”李瑢平献计。
    皇帝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虽然他觉得李瑢平说得有理,却还是忍不住征询李瑢恂的意见:“老九以为如何?”
    李瑢恂道:“儿臣以为不妥。”
    李瑢平一眼瞪来,李瑢恂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道:“因为李延龄不仅是琅琊王世子,也是父皇的驸马,此番更是为父皇贺寿而来。父皇若是借机杀他,只要有丁点风声泄露出去,我天朝上邦的威仪何在?父皇一国之主的仁爱何在?不说琅琊王将如何反应,便是天下万民的悠悠之口,都足以让我李家自毁根基了。皇兄担心李延龄继位后恐有不臣之心,儿臣却丝毫不担心,自旻朝建立至今,在祖辈与父皇的励精图治之下,兵强马壮国富民强,有何道理去忌惮一个数十年都固步自封的藩王?更何况此番因猋族求娶朱赢之事,李延龄与猋族额萨王已结下仇怨,以他的性格,就算要争霸天下,第一个兵锋所指也该是猋族而非我大旻。退一万步说,就算到时李延龄真的有了不臣之心,父皇别忘了我们还有朱赢在他身边,即便不能以儿女之情阻他野心膨胀,刺杀他,总还是能做到的吧。”
    “嗤,你以为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刺杀像李延龄这样的男人,是件容易的事?”李瑢平嗤笑。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只要李延龄一死,朱赢的儿子就能继承王位,缅州兵不血刃便回到了我李氏手中,这不也是父皇赐婚的初衷么?”李瑢恂道。
    皇帝经此提醒,道:“没错,老九说得对。与其此时冒险,何不等朱赢生下儿子再议。”
    “父皇……”
    “老三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劳碌一上午,朕也有些累了,尔等先跪安吧。”皇帝打了个哈欠道。
    ☆、第70章 李延寿
    朱赢送走了康王妃,转身回到室内,看见李延龄正立在床边朝着康王妃离开的方向瞧。
    “看什么呢?”朱赢问。
    李延龄回身,不答反问:“你给了她什么?我瞧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飞也似的去了。”
    朱赢笑,拉着他的左手在椅上坐下,道:“托她的福,此番我接了不少订布的单子,礼尚往来,我自然也得回她一份礼。这送礼当然要送得合人心意,看来我这份礼是合她心意的了。”说完又小心地捧起李延龄包扎起来的右手,不放心地问:“真不碍事么?”他与扎纳初初相接的那一下,被扎纳震裂了虎口。
    这男人也是能忍,一声不吭的,回到兴泰行宫朱赢才发现他受了伤。
    “没事,小伤而已。”李延龄用包着白布的手背蹭蹭朱赢的脸颊。
    朱赢叹了口气,也没多说,多说也无益,于是只道:“寿拜过了,留在此间也没什么旁的事要办,明天入宫见过我父皇之后,我们便择期动身,回缅州去吧。”
    李延龄点头,道:“也好,此番与猋族一战,我也觉着以前将两军作战想得太过简单了,回营之后,有些操练项目还要重新改过。”
    朱赢道:“……”三句不离本行,果然是个武夫的命!
    第二天,朝堂上毫无预兆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御史大夫参兵部尚书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当廷历数其数十条罪状,并递交罪证若干。
    大旻皇帝一脸懵逼,任由双方扯皮半天才想起问两个最器重的儿子的意见。
    兵部尚书是皇后的堂兄,也就是李瑢平的舅舅,在事实未明之前,李瑢平就算再想徇私,也不敢当廷为他辩白,只得说一切悉听皇帝裁断。
    皇帝又问李瑢恂,李瑢恂建议“诏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同案之。”
    皇帝觉得这个建议有用且合理,便采纳了。
    散朝后,李瑢平急匆匆来到皇后的翊坤宫,皇后早已得知朝上之事,见他过来便屏退左右,福阳赖在一旁不走。
    皇后道:“福阳你先回去吧,我与你皇兄有要事相商。”
    “我的也是要事啊,不然一起商议得了。”福阳道。
    “别胡闹。”皇后放下脸。
    “我哪儿胡闹了?舅舅的事说不定就是朱赢搞出来的,要不哪儿那么巧,她一来,舅舅就被人揭发了。”福阳叫道。
    皇后与李瑢平互看一眼,又同时望向福阳,皇后问:“你有何证据?”
    “我没有证据,只凭一点,尚云那贱婢在她手里。那贱婢竟敢设计害我骨肉,若非当时被人所救,她早已死在我的手里。后来仔细想想,她只身来到永安害我,难保手里就有可以保命之物。这贱婢跟随母后多年,为人奸狡,只怕手里秘密不少,此番若不除去朱赢,后患无穷。”福阳道。
    皇后细思一番,摇头道:“眼下还是保你舅舅要紧,李延龄不过是个藩王世子,只要你皇兄能顺利继位,何愁除她不去?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去吧。”
    福阳愤愤不平地出了翊坤宫,心道:你们不肯动手,难不成我自己就动不了手了么?
    两日后,朱赢与李延龄一行辞别大旻皇帝,启程返回缅州。
    五日后,福阳派出的杀手跟踪李延龄一行来到封南驿,准备趁天黑放火时,被暗中埋伏的康王手下一举擒获。
    兵部尚书的案子尚未有个水落石出,这边又爆出福阳公主派出杀手火烧封南驿暗害琅琊王世子夫妇的消息,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曹贵妃与康王的刻意安排下,废后的呼声都出来。
    大旻皇帝焦头烂额,好几天都不敢上朝。
    将隆安搅得鸡飞狗跳风云变色的,朱赢和李延龄自己却一路走马观花,于九月底回到缅州新城。
    李延龄去前院向李承锴汇报此行情况,朱赢在和光居听尚嬷汇报她不在这段时间里里外外发生的事。
    第一件事就让朱赢有些发懵:许琳琅的嫂子被抓住了。
    朱赢不解:“这许琳琅的嫂子与我们有何相干?”
    尚嬷道:“是这样,许琳琅说上次她娘被那帮人抓了之后,曾在那帮人里听到她嫂子的声音。因为她娘眼睛看不见,恐怕听得不真切,所以也没对我们提。大概也就月前吧,许琳琅在千金笑三楼偶然往下看时,看到一女子背影特别像她嫂子,当即追上去一看,果然是她嫂子。她那嫂子见了她就想跑,许琳琅心中愈发怀疑,当街撕扯起来,后来千金笑的侍卫过去将那女子押住了,带回来我一审,上次劫持许琳琅她娘的人中果然有她。”
    朱赢:“……,这许家为了她可说是家破人亡,她好好的外室不做,怎么又想起掺和到这事里头来?”
    尚嬷道:“这秦氏说原本她的确是有夫之妇,被李延年给抢去做了外室的。这李延年身份尊贵人物俊美,又是沾花惹草风流惯了的,手段自不是一般人可比,所以一段时间之后,这秦氏倒是真心爱上了李延年。可李延年又哪里是长情的?不过就图个新鲜罢了,宠了没一年就丢开了手,迷上了一个唱戏的。这秦氏无可奈何,只得又回夫家去,到了素清县才知她丈夫早已身故,婆母和小姑也不知所踪。她本想回娘家,可就在这时有人找到了她,要将她置为外室,公主你可猜得出这人是谁?”
    朱赢思虑一阵,猜测道:“这年头对李延龄感兴趣的不稀奇,对李延年感兴趣,莫非是李延寿?”
    尚嬷赞赏道:“公主一语中的。”
    “如此说来许琳琅一事,莫非是这秦氏和李延寿共同策划的?”朱赢惊问。
    尚嬷点头。
    朱赢蹙眉,道:“那时李延寿回来不过数月,哪有什么根基?而许琳琅之事绝非一两个人就可以做成的,他是如何瞒着王爷招募那许多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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