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瞥他,发现他眉目温和,面上笑意也比以前真挚了许多。显然他现在向着她,不再如以前那样顾忌着太多分寸,很多话都不会说,很多事就是做了也不告诉她了。
    他与她的距离,走近了一些。
    暮晚摇看到他笑,便心中不自觉地跟着欢喜。他使坏的时候,竟也这般光明正大,让她实在……钦佩。
    她嗔道:“然而你只是要姑姑吃这么一次亏么?你没有什么后续手段,就放过姑姑了?我觉得不像啊。”
    言尚望过来,反问:“殿下为何觉得我不会就此算了?”
    暮晚摇望天,轻声:“因为你那日反抗得实在剧烈啊。”
    言尚:“……”
    暮晚摇面无表情,像是在说别人一般:“你神智都不清楚了,见到我你连面子功夫都没了,你那个时候的样子……让我觉得你完全要不行了。你被姑姑作弄到那个地步,如果只是小小报复这么一下,我觉得不太符合你的作风。”
    她望天思考:“你当时脸那么红,身子那么烫,你抓着我的手不放,你绷得特别紧,你……”
    言尚面色浮起一丝尴尬,他快速道:“殿下不要说了!”
    暮晚摇促狭地看他。
    看他侧过脸,耳珠有点红。他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去的样子实在有点刻意:“其实太子一旦开始管长公主这事,长公主后续都不会太好。因为事情一旦开闸,就不好收回了。而你姑姑的把柄,实在太多了……
    “日后太子殿下只要缺钱,只要想起来,他都会用一用长公主。而这么一点点放任下去,迟早有一日,太子会忍不住对长公主出手,长公主今日的权势,会完全被太子收回。”
    暮晚摇瞪圆眼,说:“你这个人真可怕。人家只是想睡你一下,你就要报复到人家什么都被收回啊……你对想睡你的女郎太狠了吧!”
    言尚瞪向她。
    看她目中揶揄,满是戏谑。
    他被她欺负了一整日,被她言语挤兑这般久,此时终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真的对想睡我的女郎太狠了么?每个都是么?”
    暮晚摇一愣,然后刷地脸红了。
    第45章
    暮晚摇瞪大美目, 欲盖弥彰般声音抬高:“什么每个人?你说的每个人是谁?”
    诚然, 言尚这么聪明, 他当然知道她一直想睡他……但是她也没有睡成啊!
    他不是和她很有默契么?
    不是从来不涉及这方面的事么?
    为什么要说出来?难道觉得她和她姑姑是一样的人,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控制不住么?
    看到公主红着脸、并隐隐有点生气的意思, 言尚也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没有忍住。
    他拧眉闭嘴, 睫毛有些颤,连自己都不懂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忍住要说她。
    大约是被她说了一整日, 哪怕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大约是她和杨三郎那般般配不提, 又故意拿她的姻缘来刺激他……
    男女之间, 本就有些情绪容易失控。
    言尚反省自己还是没有沉住气时,已开始道歉了:“臣说的是之前的事,来长安后、中探花郎后, 不是有很多人说亲么?臣是说臣拒绝了她们,并不是对每个娘子都如对长公主那般的。
    “男女慕少艾本是正常之事, 不行下作手段,单只是喜欢我,这是我的荣幸, 我何必要因为女郎喜欢我而羞辱人家呢?”
    他这般解释之下,暮晚摇脸色好看些了。可是她听到他亲口承认许多娘子喜欢他,又扬高眉, 心里有些不悦了。
    恨他就是太好了,所以喜欢他的人才多!
    才男女不忌!
    暮晚摇阴沉着脸,眼睛在车中转了一圈, 从案上的果盘中拿了一颗蒲陶塞入嘴里。
    言尚则俯眼盯她,奇怪她为何还是不高兴时,见小公主忽然抬目,掺了星光般明亮的眼睛向他猝不及防地看来。
    言尚不解时,见暮晚摇忽然露出笑容。
    她媚眼流波,从案上果盘中抓过一颗蒲陶,向他坐过来。她细玉一样的手指伸到他唇边,要将蒲陶塞入他口中。
    言尚僵硬靠后,暮晚摇跪在矮坐上,伏在他肩侧,气息喷在他耳上。
    言尚后脑勺都有些麻,听她硬要把蒲陶喂到他嘴里,还威胁他:“你吃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张嘴!”
    言尚:“殿下……”
    暮晚摇催促:“吃嘛、吃嘛!”
    他禁不住她的嬉闹,又恐惧她扑过来后自己扛不住,左右为难的境界他也不容易。
    所以晕晕然间,言尚被她催得张开了口,将她指间捻着的蒲陶咽入嘴里。
    暮晚摇俯眼看他,凑在他唇角的指尖忽然那么一勾,言尚就不小心含了进去。
    刹那间的泛酥感。
    言尚脸涨红,连忙张口让她的手出去,他又取出帕子给她擦手。
    心神迷离间,慌张要道歉,然而张口时,又发现嘴里含着她塞来的蒲陶,含着东西说话何等不礼貌。
    言尚面容难堪。
    而暮晚摇自己拿了帕子擦手,难得见他这么慌乱,不禁促狭一笑。而这还不够,她紧盯着言尚,果然,下一瞬,言尚蓦地蹙眉,脸有些僵。
    暮晚摇一下子欢喜得睁大眼睛,手抓着他的肩笑道:“你是不是咬了?是不是咬蒲陶了?特别酸是吧?酸得你牙疼是吧?”
    言尚脸此时已经红透了,狼狈至极,连忙侧过了身。然而暮晚摇跪在旁边伏在他肩头拍他肩膀,凑过来非要看他的神情,看他被口中水果酸得受不了的样子。
    他越是难堪,她越是高兴,拉着他不让他躲。
    冰火两重天。
    一边是恨不得就此去世的酸,一边是她靠近带来的惹人沉醉的酥。
    口中酸涩至极,言尚从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他禁不住佩服方才暮晚摇面不改色吃下去,居然一点儿表情都没露。
    可是她使坏,非要他也感受一下那个蒲陶的滋味。
    言尚这般脾气好的人,都被她捉弄得额上出了汗,心中还开始怪罪是谁放了这么酸的蒲陶给公主吃……就不怕丹阳公主发火么?
    放在平时暮晚摇必然发火,然而此时暮晚摇太喜欢这蒲陶了。
    她趴在言尚肩上欣赏他半天。
    他难受得不行,蹙着眉,整张脸红透,水光沾在乌浓长睫上,身体轻微颤抖,手要抓什么却找不到……而暮晚摇太喜欢他这副虚弱又强撑的样子了!
    但是看久了,看他这左右无措、想吐又不好吐的样子,暮晚摇终是有些怜惜他,将帕子递到他口边,柔声:“吐吧吐吧,实在吃不下去就吐出来吧。你真的太弱了……这点儿酸都受不了。”
    言尚到底没有将蒲陶吐出来,他闭着目,强忍许久后将蒲陶咽了下去。暮晚摇给他递一杯茶,他才缓了下去,靠着车壁,轻轻舒口气。
    言尚睁开眼,见暮晚摇戏谑地盯着他。
    她小脸绯红,目光明亮,看着他笑盈盈。
    显然他的受难时,是她的欢乐日。
    言尚禁不住道:“殿下太坏了。”
    暮晚摇哼道:“是你太弱了!我看你赶紧练练吧,日后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敌人给你一口酸的东西,可能还没大刑伺候呢,你就全招了。”
    言尚反省:“殿下说的是。可否将这盘蒲陶赠我?”
    暮晚摇一呆,没想到他还真要练……他对自己未免也太严苛了吧?
    暮晚摇不喜欢这种对自己要求太高的人,她觉得无趣,摆了摆手随便他了。
    被暮晚摇戏弄了半天,到在长公主府前下车时,言尚神色已经缓了过来。他下车后,刚想行礼送暮晚摇离开,那马车却根本不等他的行礼,几乎他人一落地,马车就走了。
    言尚无话可说。
    还是他熟悉的暮晚摇作风啊。
    不管上一刻和他如何好,下一刻永远是翻脸不理人。
    此事不能多想,多想徒然无用又让人心乱。言尚转身叹气,整理仪容心情,登门,拿上丹阳公主的名帖,拜访长公主。
    庐陵长公主接见了言尚。
    庐陵长公主在那晚放言尚离开后,就有些左右摇摆。既觉得这个人心性厉害,杀了永绝后患才好,反正对方现在没有官身,杀了也容易;又因为暮晚摇来过一趟,话里话外将言尚和太子扯在一次,让长公主忌惮。
    而长公主拿着言尚给她出的向太子服软的主意,已经犹豫了好几日。
    原本她还怕自己这么卖太子一个好、被自己那个皇兄察觉,收拾自己。但是好几日太子那边没有动静,长公主开始担心是不是言尚是哄骗她的,或者太子根本不屑用她?
    长公主心焦如焚时,言尚登门,让她松了口气。
    言尚深暗敌人的心理,越是上赶着,对方越犹疑;越是往后拖,对方反而比他着急。
    所以言尚上门重见长公主,用了比上次在床上还轻松的谈判技巧,轻松让长公主松了气。
    长公主不再将言尚当成一个只能在床上取悦她的美少年,而是用对谋士的敬重态度问:“……那依言郎看,我是否该主动向太子捐赠钱财呢?”
    言尚温声:“若是主动,放在旁人眼中,那殿下对政事未免太敏感了。”
    长公主:“请言郎教我。”
    她虽然自己也有幕僚,但是这些年,她的幕僚作用都成了给她四处搜刮美男子。那些幕僚已经被长公主自己养废了,而一事不烦二主,长公主干脆直接问言尚自己该如何。
    言尚眼神微妙地闪了一下,有些诧异,怎么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自己。这位长公主难道还真的这么信赖自己?
    不可能。
    那只能是长公主无人可用。
    言尚心中了然,面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殿下府上养着这么多男色。随便让一人犯点错,让太子抓住把柄,之后殿下去赔罪,如此不是简单么?”
    长公主点头,她确实不敢碰政治,唯恐自己沾手一点,被自己那个皇兄削了权。言尚这个主意出了,她自觉反正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
    当然,长公主也看得出言尚让自己用这种方式,有点想落她面子的意思。
    长公主失笑,想到底是年轻人,以为我在乎这点儿损失的钱财和面子?也罢,他想这么小小报复回来,她就当赔礼了。
    然而她却不懂,言尚谋的根本不是此时,他谋的是日后。
    太子不会放过长公主这个好用的“钱袋子”的,不但不会放过,用久了,还会起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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