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对现在的局面有些存疑,他之前书信请了徐太傅不知多少回,而他的态度却从来都是模棱两口,现在的立场怎么会突然这么坚定?
    “末将不过是来抓一个朝廷重犯,怎么就成了太傅嘴里大逆不道的人了呢?”
    徐太傅对孟怀远这种敢做不敢认的态度十分可耻,指着他的鼻子气得近乎颤抖:“什么朝廷重犯,小王爷?怕你不是失心疯了!竟然敢污蔑当朝王爷,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王爷松绑!”
    孟怀远将长戟一横,挡在那几个侍卫前面,而后缓缓道:“王爷自然不是朝廷重犯,不过王爷涉嫌包庇之罪,现在还不能放”。
    徐太傅以前就是个性子急的,自然见不得他在这推三阻四,立刻愤愤道:“你一口一个抓朝廷重犯,一口一个包庇朝廷重犯,现在人呢,哪儿呢,你倒是指出来给我看看啊”。
    徐太傅此话一出,后面跟着的几个老臣也都附和起来,这几人以前在朝中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现在要在这撒泼,谁也不敢拦着。
    孟怀远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老家伙根本就是存着捣乱的心思来的,鹰隼的眸子扫过一圈,最后停留在夙玉身上。
    “好好待着,别动!”夙玉本就被褚昭护在身后,什么也看不见,此刻刚探出个脑袋又被他按了下去,孟怀远戾气深重,现在由这些老家伙削一削也好。
    徐太傅见状冷笑:“就算孟将军现在抓不到人,也别随便抓一个小太监充数啊,即便我们几个都老了,可还没傻不是?”
    孟怀远真的是被这几个老东西吵得头疼,咬牙道:“他确实是朝廷钦犯!”
    “哈哈哈哈,你听见没,他说这个小太监是朝廷钦犯,哈哈哈哈……”徐太傅对着孟怀远面露嘲讽之色,随后一旁的老臣一齐仰面大笑,就这气盛的声儿听着也根本不像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待他们笑够之后,又见听徐太傅拢了拢袖子,长叹一声,道:“哎,你既说这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是朝廷钦犯,那你再告诉老臣,他究竟犯了什么事,能让您惊动了这边营四方军队,甚至于不顾以下犯上与皇上大打出手堵到这皇城来抓人?”
    “我!”原本何云青犯的乃是贪污重罪,现下又私自逃出来,更是罪加一等,可却都比不上徐太傅给孟怀远扣上的帽子大,孟怀远气得面色通红,手执兵符,却迟迟没有发兵的理由。
    徐太傅见孟怀远不说话,又续续道:“既然孟将军现在谈及朝廷重犯,老臣当下正好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孟将军”。
    孟怀远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着,他已经猜到这老东西要说什么了。
    半晌后,徐太傅撩袍拱手跪于褚昭面前:“老臣现在已然是个闲人,没事翻翻卷宗,打发打发时间,按理说时不该插手朝廷之事”。
    褚昭将其扶起:“徐太傅但说无妨”。
    君臣二人匆匆对视一眼,接下来的局已经布了大半:“哎,您说巧不巧,老臣随便一翻,就正好翻到当年户部侍郎何云青贪污一案,当初老臣卧病在床,也就正好错过了这一桩事,如今看来,却是疑点重重啊”。
    褚昭薄唇勾起冷冽的弧度,云青当年蒙冤,徐太傅全程都是袖手旁观的态度,如今却是怕自己秋后算账,当众以卧病推脱了,呵,不愧是老狐狸,当真是算计得丝毫不差。
    不过,褚昭却是不介意与他演这一出的,凤眸俾睨城下一眼:“哦——徐太傅是发现什么了?”
    第32章 傲娇皇上和他的龟太监
    徐太傅捋了一把胡须,佯装思索了片刻,道:“卷宗上记载户部侍郎贪银财千两,敛穹北至义仓良田万亩,而又收购京城商铺数十家,呵,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城墙上点燃的火把勾勒出徐太傅苍劲的身躯,他枯朽却不失力道的声音紧扣在众人心弦上:“老臣只说一点,褚国人口众多,而用地却少,近年与邻国贸易也更胜,民谣言‘一方土地,半方商铺’,莫说是穹北至义仓,就是如今最繁华的帝都至边远的义仓也根本没有万亩良田,而且……穹北向来环境恶劣,天灾人祸时有发生,他是傻了,要去贪这寸草不生的破地方?”
    旁边老臣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徐太傅剖析的是句句在理,褚国临海吃水,贸易往来十分便捷,而街道上商铺更是鳞次栉比,百姓就算不以农耕为活,也不愁吃穿,不过就算如此,你当着皇上的面说自家土地又小又破是不是有点……
    “徐太傅,末将敬你是宫中老人,可你也别太胡搅蛮缠,穹北环境是恶劣,可幅员辽阔用来放牧种植庄家乃是绝顶的好地方!况且就算记载有误,他也是贪了!又岂会以贪多贪少脱罪?”孟怀远是不喜跟这些文绉绉的老家伙辩解,可这也不代表他是个好糊弄的!
    徐太傅闻言佝偻着身子,扶墙叹了口气:“他贪就他贪呗,孟将军你对着老臣吼什么?老臣已经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你这么大嗓子跟我吼,万一我一个气绝就此一命呜呼了,算你的不?”
    ‘噗’不知道是谁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孟怀远从脖子道耳朵根都气得通红,分明是这老家伙跟自己辩论,他才说了两句,现在竟然还赖上自己了!真是不知所谓!
    李义动了动手里的刀子示意褚瑞安静,死到临头了还敢笑!
    可这李义哪里知道褚瑞笑得根本不是孟怀远,褚瑞笑的是徐太傅,就在他刚刚说话间那贴在嘴边的假胡子差点掉了。
    “哎,我说孟将军啊,你也别太较劲,年轻人的事嘛,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谈一谈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
    孟怀远握着长戟的手嘎吱作响:“这是坐下来喝杯茶就能谈好的事吗!”
    “哎呦呦,孟将军,你可把那兵器收一收,老臣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万一被碰到可就散架了啊”徐太傅抬袖捂了捂眼睛,似是被那尖锐的兵器闪到了,而后叹了口气又道:“既然孟将军不想谈田亩的事,那老臣再来与你说一说商铺之事……”
    褚昭见状幽暗的凤目中却忽然闪过一丝诧异,徐太傅站得角度极为刁钻,从孟怀远的角度看过来只能看到他的的身体,而他的面目却是背着月光一团模糊的,因此孟怀远并没有发现徐太傅刚才的小动作,可褚昭的站位却是与孟怀远恰恰相反,所以他知道刚才徐太傅并不是被兵器晃了眼,而是在将他快掉了的假胡子贴上去!
    他根本不是徐太傅!
    而这边不明所以的众人,却还在纠结田亩、商铺之事。
    “你说!”孟怀远是个有脑子的,但做事却过于冲动,战场的血性带到朝政上来就是个只会意气用事的愣头青,再加上他急于要定何云青的罪,现下自乱了针脚都不知道。
    ‘徐太傅’在无人的角落勾起一抹暗笑,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却见褚昭如月华般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古井无波的幽泉中带着一抹不可忽视的探究,心下一沉,不过还好很快就恢复了状态,轻笑一声,转身又对众人缓缓道:“为官不商这点道理估计大家都懂,虽说这几年褚国海上贸易发展的不错,但农耕为本,而商贾为末,他一个户部侍郎饱读诗书,又何做这必自贬身份的事?”
    孟怀远嗤笑一声:“不怪您久居幽阁,还是让末将来告诉您吧,现在贸易发展已是银财流通主流,能捞的钱恐怕不是你我能够预见的,他占着这么好的位子,能放了这流油的渠道?”
    听到这里,跟着徐太傅过来的老臣也有些动摇了,无论从职位或是动机,何云青做这个事实在是太合适了。
    而‘徐太傅’却是大笑一声:“既如此,那老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教孟将军”。
    孟怀远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挑眉道:“你问”。
    “他既然已经贪银财千两,为何不用这钱直接流通贸易,反而铤而走险去收购商铺,这般多此一举,请问孟将军是何用意?”‘徐太傅’话落,人已从阴影中走出。
    孟怀远看着那削瘦的身影走出来,却是一阵大骇:“怎么回事你!”
    第33章
    孟怀远鹰目怒瞪,脚下运力,手里紧握的长戟立刻如毒蛇般翻转着狠厉攻出,夙玉没料到他恼羞成怒后攻势竟这么猛,左右避闪不及,不慎被老旧的官袍绊倒在地,割破他的脖颈……
    夙玉心下一沉,突然感觉腰肢一紧,衣袍飞扬之间,自己已经被带离。
    呼,虚惊一场。
    “小心!”夙玉见褚昭接剑而上,忍不住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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