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璐细细想着。想到了甄宝璋,可她知道,这里是皇家别苑,甄宝璋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那么……
    甄宝璐冻得发紫的唇瓣微微翕了翕,心里大抵已经猜到了。她用力抱住自己的身体,可外面这样冷,她若是不回去,迟早会冻死在这里。
    还真是狠毒,这般将她迷晕绑在马上,又是这样的天气,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山上,她一个姑娘家,就算不冻死,一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大抵也会命丧马蹄之下。
    她倒是运气稍微好些,动了动身子,没有摔倒的地方,只是手脚蹭破了皮,流了血,天儿冷,伤口处很快就被冻得结痂了。
    甄宝璐哆嗦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晓得她若是这般等着别人来寻她,迟早会被活活冻死的,当下便起身走了几步。虽然冷,可好在还是能慢慢前进的。只是她不晓得自己在那儿。
    她记得寅正的时候自己还在房里,如今天都已经亮了,想来离别苑也是有一定距离了。可这个时候,祝嬷嬷和香寒她们也一定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告诉爹爹来寻她的。下雪天最不好寻人,什么痕迹,雪一覆盖便通通看不到了,她爹爹便是担心她担心的要命,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找她。
    甄宝璐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这回真的死了,那这辈子她也没好好孝顺爹爹,她和她娘亲的感情虽然疏远了,可她到底是她的娘亲,她也应该稍稍对她好些。还有姐姐,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这回她姐姐的亲事又要延迟了。她还没看着尚哥儿和荣哥儿长大,还没看见他俩娶媳妇儿呢……
    甄宝璐想着这些,便能多一份意志力坚持下去。
    还有,还有她自己呢。
    她这辈子只想嫁一个踏实顾家的夫君,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亲事都没定呢。薛让喜欢她,她也渐渐的开始不排斥他,心里也有些在意他的。她若是死了,薛让肯定会难过,可过不了多久,也应当会成亲罢。那周娉婷一直赖着他,迟迟不嫁,若是她走了,岂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愿?便是没有周娉婷,还有那个害她的人。
    甄宝璐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她信爹爹的本事,也信薛让的本事。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
    甄宝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觉得已经走了好久好久,转过头一看,也不过是短短的一截距离。
    她看着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知道凭她的能力,她根本就走不出去。她放弃了继续前进,朝着四周看了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大树因为长年累月形成了一个树洞,甄宝璐瞧着那树洞,登时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然后蹲下身子躲了进去。
    这个时候,甄宝璐倒是庆幸自己身子矮小些,这树洞堪堪能将她容纳。
    树洞背风,虽然还是冰冷刺骨,却让她少受了一番凛冽寒风。她用力搓着双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去搓自己渐渐冰冷僵硬的双腿。可没有御寒的东西,这些到底是治标不治本,怎么搓都搓不暖。
    到最后,甄宝璐只能蜷着身子躺在树洞里,瑟瑟发抖,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恍恍惚惚间,甄宝璐想到了一些上辈子的事情——
    她记得那年冬天,大雪封山。她在灵峰寺的后山难得好心的救过一个衣衫褴褛、满面虬髯的男子。她素来自私,没其他姑娘有善心,可那日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瞧着那个冻僵的男子,突然泛起了同情心。这回她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才想着,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能救救她,该有多好。
    甄宝璐静静躺了很久,久到她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待她终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喊她。
    谁呢?
    她翕了翕唇,想说自己在这里,可发现自己张嘴之后,冻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薛让就在不远处,头发上和身上落了不少雪,面色阴沉,满身狼狈。
    他静静看着雪地上落下的痕迹,瞧着那一串深深浅浅尚未被埋没的脚印,才随着脚印一路往前……
    到了那棵大树下,他看着蜷缩在树洞内的姑娘,这才倏然睁大了眼睛。
    见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薛让颤了颤手,这才跪了下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阿璐,阿璐……”
    小姑娘身子冰冷,身上仿佛连一丝温度都没了。薛让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的身体裹了进来,用唇瓣碰了碰她的脸,轻轻唤道,“阿璐,阿璐。”
    感觉到一阵暖意,甄宝璐才忍不住贴了过去。
    她听到了薛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他,仿佛哭过,那沾着泪水的睫毛冻成了霜,缓缓颤了几下,才翕唇委屈道:“……你终于来了。”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呢。”
    薛让抚了抚她的脸,胸前一起一伏,长吁了一口气,道:“是我来晚了。”
    甄宝璐轻轻摇了摇头。
    她素来挑剔,从来都是这里不满意,那里也不满意,可这个时候,她一点都不怪他。这回她出事,爹爹肯定会命很多人找她。可是这么多人,偏偏是他找到了她。
    甄宝璐嘴角翘了翘,脸颊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将脸稍稍一侧,用唇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心口。她非常非常感激他找到了自己。
    薛让却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待她身体稍稍恢复温热,才将身上的衣裳斗篷接下来给她套上。甄宝璐见她像裹粽子一般的裹她,连脑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颤着声儿嘟囔了一句。
    薛让笑了笑,晓得她爱美,哪里受过这般的待遇,便安抚道:“先将就着,我带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替她裹得严实了,才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甄宝璐趴在他的背上,只觉得他的背脊宽阔结实,让她觉得很踏实。
    她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我能睡一会儿吗?”
    薛让将人背着,四处寻找休息的地方,听着身后小姑娘低低的声音,便蹙眉道:“不要睡,咱们讲话。”
    甄宝璐“嗯”了一声,想着他把自己的衣裳给她了,关心道:“大表哥,你冷吗?我把衣裳给你吧。”虽说她穿了他的衣裳,这会儿还是觉得冷,可比起方才已经好太多了。
    却听他淡淡道:“没事,我不冷。”
    甄宝璐忽然想起薛宜芳同她说的,说她这位大哥身子骨结实,日日早上便起来练拳,冬天都光着膀子。
    这会儿他听他说不冷,也便放心了。
    只是甄宝璐看到他被冻红的耳朵,便从斗篷中伸出双手来,捂住他的耳朵,察觉到他的步子顿了顿,她才道:“再冻下去,可是要生冻疮的。这冻疮生了一回,以后每年都会生。”
    甄宝璐自个儿倒是没生过冻疮。这耳朵和双手最容易生冻疮,姑娘家爱美,哪里受得了这些?到了冬天,甄宝璐自然会听祝嬷嬷的话好好保护。不过想着方才她被冻了这么久,怕是这生冻疮在所难免了。方才还念着,只要能活着便好,如今想到她的手上脸上可能会生冻疮,心里就烦闷了起来。
    薛让心中一暖,说道:“我是男人,生冻疮也没关系,你赶紧把手放回去。”他的确没关系,可她不一样,她是姑娘家。
    甄宝璐再没心没肺,这时候也感激他对她的好,只将自个儿冰冷的小手收回去,搓热了,再给他捂耳朵。如此反复,他的耳朵和她的手都会好一些。
    耳畔是吱嘎吱嘎的声音,甄宝璐安心的由薛让背着她,最后才千辛万苦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
    薛让小心翼翼将人放了下来,细细打量她的脸颊,瞧着她冻得发紫的唇瓣,眉头一敛,说道:“你坐会儿,我去生火,马上就暖了。”
    甄宝璐娇生惯养,就算上辈子寄人篱下,也从来没干过粗活儿,眼下她乖乖应下,瞧着薛让寻了柴火,不一会儿便将火生了起来,动作很是熟稔,令她越发觉得这位大表哥实在是太能干了。
    柔和的火光跳跃着打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之上,他只穿着薄薄的衣衫,此刻男人结实喷张的线条悉数显露,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脸红心跳。
    有这么一个男人在,换做哪个姑娘都会觉得很踏实的。
    她在看他,而他只低头生火,只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时,才抬起了头,恰好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本就漂亮,清澈灵动,现下里面是倒映着燃烧的火光,更是璀璨夺目。薛让怔了怔,这才稍稍弯唇,柔声问道:“暖和些了吗?”
    甄宝璐点头“嗯”了一声:“好多了。”
    薛让坐到她身边,想了想,才问道:“你可有哪里受伤?”男女有别,他虽然担心,也不好就这么解开她的衣裳检查。
    甄宝璐一听,脸颊红了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道:“没事儿。”那些小小的擦伤,当然算不得什么,而且这里也没有药膏,得回去再说。她知道他关心他,可那些地方却是不好给他看的。
    薛让瞧着她,自然也放心了。他低头看她的纤纤素手,指头冻得有些红彤彤的,还没缓过来,便也不询问她的意思,伸手便捉了起来,放到了他的怀里。
    甄宝璐忙去看他,却没将手收回来。
    掌下是温热结实的胸膛,一想到她刚在就这般贴在他的怀里,甄宝璐便觉得脸颊都烧起来了。那会儿她顾不得这些,可如今想起来,哪里好意思。所以这会儿就单单是双手被捂在他的怀里,甄宝璐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说话。
    可是真的很暖。她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她都没想到她大表哥这么会疼人。
    若是娶了媳妇儿,他肯定也会这么疼媳妇儿吧?应该比这会儿还要好。
    捂好了手,薛让瞅了瞅她衣袍下盖着的双脚,道:“脚也给你捂捂吧。”
    得,他还真将自己当成汤婆子了,虽然他捂起来的确比汤婆子舒服多了。甄宝璐臊的厉害,忙将自个儿的手抽了回来,用袍子盖了盖自己的双脚,阻止道:“不用了,脚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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