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了一会儿愣,听见有人爬上来。
    靳岄不声不响坐到他身边,和他一块儿看苍蓝色天空上随风飞快游走的云。
    贺兰砜看到他左臂袍袖下露出半个奴隶印记。靳岄没有再把这伤痕裹起来。
    箭羽上的污渍已经被搓光了,但染红的羽纤无法恢复原色。贺兰砜徒劳地搓弄它们,一言不发。
    “听说天寿节要到了?”靳岄先开口,“天寿节有灯会吗?”
    天寿节是北戎天君哲翁的生日,是北都人十分重视的日子。贺兰砜对这些节日向来没有兴趣,他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靳岄又开口:“浑答儿昨天从回心院带了一些蜜果子,你吃么?”
    贺兰砜换一张布,擦拭狼镝黑色的箭身。
    “狼镝和高辛箭挺像的。”靳岄又说,“我给你画一张高辛箭吧。”
    贺兰砜终于开口。
    “我会去找云洲王。”他说,“我会当云洲王的随令兵。”
    靳岄愣住了:“你不必……”
    “不是为你,是为卓卓。”贺兰砜盯着街面上熙攘的人群,没看靳岄,“云洲王可以用你来威胁我,当然也可以用卓卓。”
    “噢……”靳岄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知怎么回应。
    “如果你回到了大瑀,你会想念北戎……”沉默许久后,贺兰砜忽然问,“或者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觉得先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是谁?( ̄▽ ̄")
    第26章天寿(1)
    这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靳岄低头掸去鞋面的浮尘。他思忖了很久,细细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想念贺兰砜或者北戎。最后忽然想起,他应当考虑的,是怎样回答才不会让贺兰砜恼怒。
    每次见到岳莲楼或是与陈霜谈起以后的安排,他总生出忧心忡忡之感。陈霜提醒他不能让贺兰砜气急,必须顺着贺兰砜的意思,保证贺兰砜在之后的行动中会做出对靳岄有利的事情。
    他们认为欺骗贺兰砜是必然之事,靳岄三番二次回避,说明他善良过头以至于懦弱。
    但唯有在现在这个问题上,靳岄并不想对贺兰砜有任何欺瞒。他知道贺兰砜是真心想听答案。
    “我不知道。”靳岄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大瑀。”
    “按云洲王的意思,我们若是帮他的忙,他会让你脱去奴籍。”贺兰砜想了想,又说,“但他不值得信任。我知道你在北戎过得不高兴……”
    他顿了顿,低声说:“你不会想我。”
    贺兰砜说得很肯定,靳岄一时间无言以对。直等到贺兰砜来来回回把手中的狼镝擦了十几遍,靳岄才开口:“获得自由的奴隶是长了翅膀的大鹰,我不想北戎,也不想你。”
    贺兰砜把狼镝的箭尖轻轻磕在屋顶瓦片上,点了点头。他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这令靳岄心头有愈发强烈的惆怅。他按了按胸口,站起身,袍角被犹寒的春风吹开。
    “我听巴隆格尔说,北戎的奴隶是走不出边界的。只要奴隶想逃,北戎的箭就会刺穿他们的心脏,就像你用狼镝杀死刺客一样。”他轻声问,“如果我真的逃回去,你会用北戎最锋利的箭射杀我吗?”
    几乎没有一瞬犹豫,贺兰砜扭头看他。
    “狼镝不攻击朋友,它只会刺穿敌人的心脏。”他斩钉截铁,仿佛起誓,“我永远不会把它对准你。”
    靳岄怔怔站着。春风太冷了,他手脚是冰凉的,但胸中却像被贺兰砜点起了一团火,又暖又热。
    ***
    又过一日,贺兰砜果真去见了云洲王。
    云洲王在王城中有自己的宫殿,但他平日多在军营中活动。驻守北都的军队有两支,其中一支便是云洲王率领的青鹿蛮军。
    贺兰砜在蛮军军部等了一会儿,阿瓦风风火火冲进来,看到他便露出欢喜笑容:“你果然来了!”
    他亲热地拥抱贺兰砜,满脸惊喜,仿佛贺兰砜来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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