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太妃指了指被捆着扔在一旁的内侍与宫女:“他们,你得解决。”
    阮不奇站定了:“他们也欺负过你么?”
    瑾太妃:“这倒没有。但你到我这儿来,你得听我的吩咐做事。”
    阮不奇哈哈一笑,飞快摸了把瑾妃的脸:“这位姐姐,你弄错了吧。天底下能吩咐我阮不奇做事的人只有堂主和靳岄,你算老几?听好了,我不乐意杀的人,谁都没法让我动手。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不喜欢,把他们赶走就是了。”
    瑾太妃急道:“若不赶尽杀绝,只怕后患无穷!”
    阮不奇甩开她的手,跳上屋檐。她终究忍不住低头对檐下之人说:“你和岑煅真不一样。姐姐,说到底,你与太后,彼此彼此罢了。”
    瑾太妃被她这句话气得发抖,紧紧攥住拳头,忽觉手上有异,低头一瞧,是指上一枚指环竟不见了。
    阮不奇对这皇宫毫无留恋。她去德政殿找到岑煅带来的人,将士带她去马厩,护送她出宫,告诉他明夜堂的其他人已经离去。阮不奇抹了一把头脸的雨水,冲进了密密的雨帘中。
    内外两城城门紧闭,她亮出岑煅西北军的军牌才得以通过。守城士兵穿着飞龙营的服饰,阮不奇心知是建良英说服了三营守军,齐齐倒戈,站在了更“正义”的岑煅这一边。
    她无暇细想这些事情,只想立刻回到明夜堂,与章漠等人会合。
    抵达明夜堂,阮不奇才进门便闻到一股血腥之气。明夜堂帮众人人面色紧绷,阮不奇吓坏了:“谁受伤了?谁伤了呀?!”
    她一路跑进后院,先看见的是坐在厅中浑身缠满布条的沈灯。阮不奇把长鞭插在腰带上,狂奔入亭:“灯爷!”
    沈灯问她是否顺利,阮不奇飞速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她偷了瑾太妃一枚指环喂进太后腹中,这是瑾太妃杀太后的证据。为明夜堂留这样一个尾巴,实在是章漠不敢完全信任庙堂之人。若他日岑煅为难明夜堂,明夜堂至少还有可以钳制岑煅的东西。
    当然,章漠手中的证据不止这一样。
    沈灯的伤势并不轻,但他不肯回房休息,一定要坐在这儿等。阮不奇回头再看,陈霜的房间外站着章漠、岳莲楼和靳岄。三人都没有打伞,大雨淋透全身。
    “陈霜,陈霜怎么了?”阮不奇也顾不得沈灯受伤,一把抓住他衣襟怒吼,“灯爷,你不是看着他的么!”
    陈霜膝盖受的伤十分严重。明夜堂在起事之前请来了江湖上几位侠医,包括郑舞的义母贝夫人。他们需将陈霜膝盖剖开,取出其中碎裂骨头,以烈酒盐水清洗后再缝合。那枚狼镝有两层箭尖,锋利异常,连骨头都可撕裂,又掺杂了司徒歌的血肉,处理起来愈发的麻烦。
    陈霜数次晕厥,又不断被痛醒。阮不奇来到房门前,血腥气在雨水里混着泥腥,愈发明显。
    贺兰砜坐在竹林里,裤子上一半都是陈霜的血。他盯着陈霜门口,箭筒扔在一旁,里头二十多支狼镝在雨水里闪动寒光。
    岑静书和靳云英这两日住在明夜堂,两人撑伞走来,低声向靳岄询问陈霜的情况。
    房中忽然传来混乱声响,似乎是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一片杂乱中传出青年的哭声。
    岑静书把雨伞塞到靳云英手里,提起裙摆,大步走向房门。她毫不犹豫,推门而入,门开的瞬间陈霜的喊叫清晰得如同就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沈灯在亭中站起,又摇摇晃晃扶着柱子坐下,双目发红,鼻中酸涩。
    靳云英把雨伞移到阮不奇头顶。阮不奇扭头看她,靳云英满脸的泪。阮不奇正要问她为何哭了,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喉中哽咽,眼前浮起浓重水雾。
    陈霜是忍不住了才喊的。没有任何麻药能止住他的疼痛。
    “娘……娘——!!!”
    靳岄知道他一定是疼迷糊了,否则他不会忘记曾经斩钉截铁说过,他一点儿不想念,也不会去找卖掉了自己的女人。
    他疼得失去理智,才像个孩子般想起要娘亲怜悯。他哭着大喊,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任谁听到都会流眼泪。太疼了,他哭着冲不存在此处的那个人哀求:娘,娘,求你,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虐陈霜。陈霜会有番外。
    第149章余韵
    梁京的百姓大多数并不知道白露这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豪雨持续了三天,日后人们再回忆起来,连那两次莫名其妙的钟声也记不清楚:那真的是钟声吗?怎么可能敲两遍?或许是雷声,因那一天的雷实在太大、太大了。
    只有住在燕子溪甚至沐清池旁边的百姓会记得,白露过后那日清晨,雨愈发下得滂沱,宫中水池涨水太高,逆流而出。流出来的都是血水,把沐清池和燕子溪全都染红了。
    百姓也并不清楚宫中皇座何时换了人,又换了什么人。新帝大赦天下,街头巷尾的人们好奇困惑:两年前不是有了新皇帝么?这么快就死了?
    这改换天地的时刻,就这样在秋季罕见的豪雨中过去了。
    岑融没有死。他被关锁在大源寺内,剃了光头披上僧服,就像哑了一样,没再出过一句声。太后的尸身被发现,是因太过思念先帝,痛苦不堪,选择了自缢。她的尸身被送入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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