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就能理解厉岁寒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因为厉岁寒的无奈和自责都是真实的:他当时确实冲动了,并且到了现在,他完全可以说点儿肉麻的话糊弄过去,但也没有否定自己的冲动,而他厉岁寒本人又是个那么讲究、言谈举止都很体面的人。
    让一个讲究人,主动承认自己“精虫上脑”。
    陶灼强大的共情能力瞬间让他感到了尴尬。
    虽然厉岁寒说自己没喝多,但酒就是酒,喝多喝少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清醒,况且他跟黎洋分手后都不知道憋多久了……说不定现在也……
    不不不不能想这个,更尴尬了!
    陶灼在心底害着臊抓狂。
    每个人都做过当时脑子一热事后头皮发麻的事,比如他刚认识厉岁寒时装模作样地显摆自己的美术本,结果翻了个大车。
    就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厉岁寒“那次就是我虚荣心作祟”,只祈祷厉岁寒已经忘记了,他这辈子都不想主动去提了。
    更别说自我剖析起来怎么都很难堪的“□□”。
    ——他不也不好意思承认,是他先去亲了厉岁寒么?
    想到这儿,陶灼的思路又拐弯了。
    如果他对厉岁寒没有感觉,那厉岁寒那样稀里糊涂地把他抓着磋磨一通,确实不用管什么理由,就是耍流氓。
    问题是……
    陶灼心情复杂地瞥了厉岁寒一眼。
    问题是当时他也没拒绝啊……那不就是等于告诉厉岁寒,他喜欢他,愿意跟他做那些事的意思?
    “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喜欢你了啊。”他对厉岁寒说。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哦你当时觉得我只是好奇。”
    厉岁寒哭笑不得地挑了下眉。
    “所以就是,”陶灼终于把问题串明白了,他拿过两个小碗,一个当做自己,一个当做厉岁寒,在台子上转来转去,“所以就是我那时候已经喜欢你了,但是你觉得我是好奇,所以你对我那什么以后,我对你告白,你就更觉得我是因为更好奇了,就让我醒醒。”
    厉岁寒把两只碗拿过去又洗一遍,擦干台面上所有水迹,纠正陶灼:“我是觉得你被摸爽了,所以被快感冲晕了头。”
    陶灼:“……”
    “你这是人话?”陶灼脸红得像个猪头,简直要被惊呆了。
    厉岁寒看他一眼,弹了陶灼一脸水,陶灼往他手腕上抽一巴掌,又被厉岁寒将手攥进了掌心里。
    “陶灼。”厉岁寒靠着台子玩他的手,刚洗过的手指清爽干涩,分开他的指缝,往他掌心里磨蹭,轻声喊他的名字。
    “你没谈过恋爱,没做过爱,什么都没经历过,可能分不清一时兴起和真正的感情是两码事,更不知道真正的同性恋需要面对多少阻挠。”厉岁寒抬起眼帘注视他,“而我知道。”
    “我当时总是想,真的不应该那样跟你相处,”厉岁寒皱皱眉,“与其说你是受我们的影响掰弯自己,我更觉得是我很多时候无意识地\'引导\'了你,这样不对。”
    陶灼想辩驳,厉岁寒摆摆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说完。
    “你那时候有很多细节,说话也好举动也好,都还是个正常的直男,包括那天晚上我亲你,你的本能反应也是躲避,所以我对你有种……”厉岁寒顿了顿,“罪恶感,你懂么?”
    陶灼懂也不懂。
    站在厉岁寒的角度他是明白的,站在他自身的角度,他只觉得厉岁寒在放屁。
    “喜欢”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被形容得像在犯罪一样?
    就算是“引导”吧,我喜欢你才会被你引导,不喜欢你你使劲儿导,能导过来么?
    但是他的反驳在听到厉岁寒无意识的用“正常”来形容直男后,又通通化成了复杂的心情。
    同性恋真的有那么大的压力么?
    陶灼有些费解。
    以前他看论坛里的贴子,看网上的故事,也会为他们感到无奈,但那终究是在网上,那些同性恋者们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另一个世界的一串代码,他们的生活提炼成文字,只是看客们两片嘴皮一磕碰,就能随意添加主观判断的故事。
    还从没让他像此刻这样从心底里感到不舒服。
    也许真的每个人都没有看起来那么潇洒,即便是厉岁寒也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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