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奚玉棠连忙打断他,“你帮我收尾去了?”
    越清风不置可否,“忙得只吃了一餐。”
    “……”
    低低咕哝了两句多管闲事,奚玉棠还是起身挪到了床边,见他一脸坦荡,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顾虑的,索性也爬上了床,抱着衾被坐在了他身边。
    说实话,她还真没睡够。
    近距离地闻到她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清香,越清风嘴角轻轻一勾,心情好的不得了。
    “郑家那边你怎么处理的?”奚玉棠开口。
    “郑泰是个聪明人,虽然见了我,却也没有反悔的意思。”越清风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压下嘴边的咳嗽,“不过倒也向越家示了好。”
    奚玉棠点点头,毫不惊讶郑泰的所为。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换成是她,那种情况下也不会比郑泰做得更好。
    “你确定卫寒回京城了?”她再次开口。
    “不确定,不过想来不会在杭州待多久,最近江南局势混乱,锦衣司也很忙。”听到她上来就问了两个男人,越清风脸色有些淡淡,“你当心些,锦衣司会很快找上你。”
    毕竟是司氏皇族直面武林的发声口,锦衣司找上她不奇怪。
    “若是怕,又怎么会动手?”奚玉棠凉凉道。
    一间内室,一张大床,两个同样出色优秀、名动天下的人,就这么在如此暧昧的环境下谈起了正事。
    所谓秉烛夜谈,风雅之事,硬是被他们诡异的地点和谈话的内容破坏了个一干二净。而这两人却没有分毫觉得不适,反而这才是他们相处的正确模式。
    两人一直谈论到四更天,奚玉棠困得不行,不知何时已经窝在柔软的被子里睡了过去。越清风话说到一半,听见她越发均匀的气息,无奈停下,帮她掖了掖被子,翻身起床来到书桌前,开始处理起堆积的事务。
    ……
    许是上一觉已睡得足够安稳,这次,奚玉棠重新梦到了多年前的事。
    只不过这次梦里终于不再只是大雪封山,血流成河,而是多了一个主角,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银发青年,浑身浴血,却依旧用一双和她极为相似的墨潭般的眸子温和地望着她,无声地说着什么。
    奚玉棠听不见声音,却看懂了他的唇形。
    他说:棠棠,快跑。
    下一秒,她霍然睁开眼,整个人从剧烈的惊惧中清醒,胸膛起伏不定,一双手死死地抓着什么,好一会都无法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舒缓过来。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人在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奚玉棠身子一僵,双眼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眼前是温和柔软的白色织锦衣物,而她紧紧贴着一具微凉的身体,后者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似是安抚地拍着她的脊梁,力道不轻不重,让人下意识放松下来。
    奚玉棠呼吸一滞,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指尖不知何时一根银针出现,直抵对方脖颈命门。
    身下人僵了僵,呼吸有一瞬间停滞。
    “……”
    “……”
    呆呆地望着眼前越清风的一张俊脸,奚玉棠愣了好一会,手指一翻,将银针重新隐藏起来,另一手后知后觉地松开,果不其然,对方胸前的衣襟已经变得皱巴巴不能再看。
    “几时了?”她声音干哑,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辰时。”越清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眼前人,见她已从噩梦中清醒,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
    奚玉棠闭了闭眼,企图让脑子更加清醒。
    越清风却语气古怪地开口,“你要不要考虑先从我身上下来?”
    “……”
    两人对视片刻,奚玉棠几乎是仓皇地滚回了大床里侧,抱着被子怒视眼前人,“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啊!大清早就往人怀里钻,是个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好不好!
    一脸被冤枉的无奈模样慢吞吞起身,越少主半靠在床头柔弱地咳了两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懒懒道,“这位女侠,你做了噩梦,揪着我不放,醒来还要杀人,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恼羞成怒地一掌拍过去,“滚!”
    主院寝室外,秋远端着盆清水不知立了多久,僵着脸听着里面乒乒乓乓噼里啪啦一阵巨响,心想,这下不知又要砸多少东西了……
    还没想完,便见房门忽然被打开,狼狈抱着自己外衫的他家少主踉跄着摔了出来,披头散发,中衣皱巴巴,人险些没站稳。
    秋远目瞪口呆地望过去,恰好对上越清风看过来的视线。
    这情形,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几乎是瞬间,秋远福至心灵,端着水扭头就跑,边跑边说,“主子水凉了我去换一下我什么都没看见!”
    越清风:“……”
    凉凉抬头望了一眼房顶,暗卫们嘴角一僵,迅速学着秋远的模样鸟兽散去,只剩斯年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没来得及跑,被抓了个正着。
    “……斯年。”越少主的声音冰凉彻骨。
    斯年整个人重重激灵一下,半晌,委屈地撇嘴,“主子……”
    “去领罚。”
    “……是。”
    自家少主被赶出了门,越家暗卫和秋远一连整个早上都不敢多喘一口气,生怕被迁怒。而始作俑者奚小教主竟然也一言不发,冷着脸吃完早餐扭头就走,徒留下孤单单一个越清风默默望着她的背影一脸委屈。
    走出主院,奚玉棠本打算直接离开烟雨台去继续忙收尾之事,脑中忽然闪过梦里片段,脚步一顿,犹疑片刻,转身朝云燕园走去。
    云燕园里,沈七正在例行公事地给蓝玉行针。两人都不轻松,沈七的专注力已经到了极致,每一针下去都仿佛在抽空他的全部精力,而蓝玉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划过,嘴里塞着一个干净棉布,防止他咬到自己舌头,身后的随从一语不发地任他紧扣着自己手臂,见了血都没有动弹一下。
    任谁都能看出,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奚玉棠来的悄无声息,隐在房间外望了一眼,牙关紧了紧,忍住了破门而入的冲动,耐心等在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升至头顶,里面终于传来一声蓝玉长长的呼气。没多久,门被打开,沈七苍白着脸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便撞上了身边奚玉棠平静的视线。
    沈七身子僵了僵,没有说话,微微颔首,便要和她擦肩而过。
    奚玉棠头也没回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敏锐地发现他的手正不自觉地颤抖,下意识蹙起了眉,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先下意识地递了一缕真气过去帮他舒缓肌肉。
    沈七呼吸微微一滞,站着没动。
    这是两人自上次开门见山谈过一次后第一次见面,沈七眼底有黯然,脸上却不显,易容遮住了他那张精致如女子的脸,却没遮住他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而这双魅惑众生的眼里,此时正流光易转,喜忧参半。
    他抬了抬眼皮望向眼前人,目光在她越发削瘦的脸部棱角上扫过,不自觉地紧紧抿起了唇。
    奚玉棠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房内。一头银发的蓝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脱力地倒在轮椅内,慢半拍地察觉到视线,抬眼,正好撞进奚玉棠眼底。
    那双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虽然快,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这一眼,蓝玉便忽然觉得,好像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他动了动唇,却没什么力气说话,身边的小厮也发现了奚玉棠,条件反射地一个闪身挡在前面,惊讶片刻才认出了来人。知道自己主子和这位于堂主有交情,赶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
    而奚玉棠却已经放开了沈七,快步走向蓝玉,在他面前蹲下,执起一手便要输入内力帮他减轻痛苦。
    蓝玉下意识要阻拦,却拦不住,只好任由她将真气探入自己体内,一边为他梳理,一边查看他体内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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