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小辟就领着沐扶苍重新回到京城繁华的城中。
    这次小辟一个手指都没有碰沐扶苍,她只能靠着自己的腿往回走。终于在累到昏迷前遇见了一架早早出来跑活的马车。
    沐扶苍当机立断,塞给马夫十几枚铜钱,一步跨上马车,才转身对贴了胡子假扮老人家的小辟招招手:“爷爷,快上来啊,我多绣两天花就挣回来了,您可别心疼钱把自己累着。”
    车夫亲自把小辟扶上马车,感动道:“您真有福气,有个孝顺后辈。”
    小辟满口答应着,颤巍巍上了马车,背对着车夫给了沐扶苍一个白眼。他不会拒绝马车,不仅省力,而且在马车里藏着远比在大街上招摇过市来得安全。只是,她赶鸭子上架的姿势和坑人劲儿怎么和他师妹这么像!
    究竟是俩女孩脾性相投,还是沐小姐好好一个闺秀给紫山带坏了啊?小辟苦恼地想,自己在师妹回来前要不要对沐扶苍采取些措施?免得紫山因为劫持事件和他生气。
    马车上的时间过得很快,沐扶苍还没有休息过来,就行驶到了沐家园子所在的街道。她撩起帘子扫视,祈盼碧珠别去报官,即使报官了也千万别去找于捕头。
    “等等!”沐扶苍出于谨慎,只告诉车夫自己的目的地是沐家园子对面的酒馆,马车马上要到地点停下来了,她忽然改了口:“爷爷,您大寿之日原该吃好些,我们还是去杏花坊吧。大哥,我加钱,劳你返回去杏花坊吧。”
    小辟不会是真以为沐扶苍要孝顺他,拿手指在空气中写到:“我会唇语。”
    沐扶苍会意,无声讲道:“我家的桂花树上挂了黄布条,那是以前定下的暗语,表示院子出现情况。你偷偷观察一下,看我家和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小辟一惊,模拟着沙哑的老人音道:“哎,我的腰要颠折了,麻烦小哥叫马儿慢一些。”
    马车速度放缓,小辟从车帘缝隙处观察一会,又绕到沐扶苍那侧的车窗看。即使他脸上贴着易容的药膏胡须,沐扶苍也感觉到他变得紧张。
    “你家被监视了。”小辟写到。
    出了什么事?即使是碧珠报官,被于捕头接手,她也不应该系出警告的暗号。沐扶苍念头才起,就看见小辟继续写到:“不是官府人。”
    人在一行干久了,很难不沾染上职业特有的气味。小辟当久了贼,算是看不出沐扶苍的美貌,也绝不会把官差捕快认错。
    沐扶苍做口型:“官府雇佣的探子?”
    “有三个,都不是。”小辟认不出监视者的来历,不是官府人,不是拿钱办事的地痞流氓,也不是普通的小商贩,他们身上很干净,假人般的干净,如果不是沐扶苍的提示,他几乎察觉不到过于“干净”的异常处。小辟第一次遇见没有“生活经历”的人,让他预感到事情不妙。
    小辟摸出易容用的药粉,示意沐扶苍闭上眼睛。沐扶苍不知道那三个监视者给小辟带来的惊讶,好在俩个都是聪明人,在一起交流容易,她不带犹豫,立即闭眼任凭小辟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赶在达到杏花坊前,小辟堪堪将沐扶苍的“面具”做好了。
    沐扶苍又补了些铜钱给车夫,车夫一边数着钱一边偷瞄沐扶苍,奇怪地想:“我明明记得她十分漂亮,怎么再一看,只是普通的俊姑娘?五官好像也没变啊,莫非是刚才光线好?”
    因为时间尚早,杏花坊人不是很多,沐扶苍扶着小辟找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当真叫了一碗长寿面,一笼寿桃,并一些荤菜小酒。
    沐扶苍拿筷子戳了个寿桃,咬一口,遗憾道:“不好吃,没金乳酥香。”
    小辟小心观察周围,确定无碍后,依然谨慎地用老人音和沐扶苍说话:“监视者有问题,他们简直不带生活的痕迹,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大活人,除了都会拳脚外,我看不出任何底细和情况。”沐家再有钱也招惹不到什么习武的神秘组织,偷遍大雍的千指和他弟子们还差不多,小辟现在完全肯定,沐扶苍是被自己和紫山拖累了,或许是被当成同伙?
    沐扶苍理解得很快,马上懂“凭空冒出”这四个字的可怕,追问道:“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或是一个组织,利用我抓捕你们?”
    小辟点点头。
    “紫山最近老老实实在沐家,再之前就是和黄得照怄气,没有闹事的闲心。难道是你招惹的仇家?”
    “没有啊,”小辟困惑道:“我又不是大师兄二师兄,离开千指后一直老老实实拿钱,最多在花楼和其他客人争风吃醋。刘老头追捕我前,我正捧一个雏,和人打了几架。最严重的就打架的事了,但谁会为一个花楼姑娘花大手笔布局?有钱有力的话早把人赎出去了。”
    “大师兄二师兄?”沐扶苍抓住疑点。
    “大师兄我没见过,师父说他是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只爱钱权。二师兄一心报仇,武功极好,几乎不能算作贼路上的人。是他们中的谁吗……”
    “听上去,哪个都有闯祸的嫌疑。但是——”沐扶苍拖长声音:“你怎么不说说你那个坏心师父?他连自己徒弟都能出卖,把什么强敌招惹来都不稀奇。”
    小辟皱眉道:“他身体前年就不行了,病恹恹地能做什么坏事?”
    沐扶苍放飞思路,猜想道:“可能是以前的仇家啊。我因为紫山的缘故找过他几回,连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你当然找不到他,我师父再坏年轻时也是大雍头一号的偷儿,轻功好能下墓会各种掩藏行踪的手段,有时候被偷的人过了两三年才能发现东西不翼而飞。要是给你找到,你就能向朝廷要个‘女神捕’的匾额了。”
    小辟夸奖完千指,自己也反应过来:“师父得罪了人,现在被找上门,他们搜寻不到师父,就拿我们开刀?”
    “紫山是找不到千指,你能吗?”
    小辟思考片刻,犹豫道:“可能吧?我没有想过去找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碧珠眼看着小姐被小辟带走,消失在幽暗的花园中。她不敢尖叫,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呆立在门口,直到给冷风一吹,打个寒战,才有了反应,蹲在地上啜泣。
    即使沐家大难时,也有沐扶苍做她的主心骨,现在小姐不见了,碧珠是真的慌乱惊恐。
    “不行,我得救出小姐!”碧珠流了一会泪,咬咬嘴唇,重新回到屋里,思考今晚发生的事。
    小辟说他是冤枉的,要用小姐交换出紫山,如果当真行得通,紫山被放出来,小姐归家,自然是最好的结局。而最坏的结局,则是小辟说谎,他要拿小姐换钱,不过赎出小姐,花多少钱也是小事。
    现在她赶快报官叫人?不行,夜深月明,万籁俱寂,人员乱蹿的话,动静太大,小辟把小姐害了自己逃命去就惨了,何况官兵的本事差小辟太远。碧珠能接触到最厉害的歪门邪道是黄得照,但是牵扯到紫山,料来他乐见小辟的做法。
    小辟不是滥杀无辜的无脑之辈,他目的性很强,不过要紫山或要钱两个可能,沐扶苍今晚还是安全的,只是和男子外出一晚,宣扬出去后名声要坏。
    碧珠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她去和黎掌柜商量,再找可靠的捕头,小辟要人就给人,要钱,就给钱。
    天方才泛起亮光,太阳还是红彤彤的,碧珠早已收拾整齐,吩咐下人不用进屋伺候后,极力藏起恐惧的心情,要来马车出府。
    “碧珠姐姐,等等!”翠榴忽然叫住步履慌张的碧珠。
    “我一件事……”碧珠摆摆手,没时间听翠榴言语,翠榴简略语句,飞快道:“关于小姐!”
    碧珠几乎要大叫起来,恐惧地望着翠榴,几乎以为翠榴是真凶之一。
    翠榴把碧珠引在一边:“姐姐一早就急匆匆出门,衣服是早换好的,又不许人出入伺候小姐,是不是昨晚小姐房里出了事?”
    碧珠想起沐扶苍夸过翠榴心细,才安下神,知道她只是从自己身上看出了破绽:“是有点小事,你别做声,我有事要做,先走了。”
    “可是门口有陌生人在看着。”翠榴拉住碧珠。
    “有陌生人看着?”碧珠停下脚步:“什么陌生人,你说清楚?”
    “我每天天不亮时要出府去,将前日小姐不好交给男子处理的东西倒掉。就今天,我发现门口多了个人在等候酒馆开门,可是他看着不像酒鬼,也不像贪吃的人,就那么古古怪怪地等着。我起了疑心,拿着扫把假装扫地,绕着外墙走了一圈,数出起码两个可疑的,他们衣着不同,但是身上有特别的感觉,像是一伙人。”
    碧珠心里发寒,她没来得及报官呢,监视的人绝不会是官兵捕快。如果黄得照有意插手,他大可直接上门与小姐商谈营救碧珠的事。紫山小辟独来独往,最多两人结伴。算来,府外的人只能是柳府的阴险小人或是偷走珍珠陷害紫山的奸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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