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郦眼一眯:“难不成我昨夜做了不好的事情?”
    翠屏正想说话,院子里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却是个传话的女仆,女仆说:“姑娘若是醒了,公子请你去书房。”
    云郦垂下眸,现在的裴钰安起居可不住书房,书房只是和那些商人谈事的地方,若是有事寻她,要么让她去他的院子,要么他来她的院子。
    云郦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去。” 话落,她几口喝完厨娘熬煮得鲜嫩浓郁的鸡丝粥。
    徐宅只是三进,占地面积不到镇国公府的三分之一,是以云郦去的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到了裴钰安或者说是许墨的书房。
    江州的书房和镇国府的书房不太一样,镇国公府讲究一个雅字,摆设奇珍往往看似寻常,可就是书桌上随意一个笔洗,说不准都是几朝之前留下的古董。
    但江州书房,奢华灿亮,八宝阁上都是金雕玉做的摆件,不过间或又插几株花,几本书,倒流露出主人几分追求雅的心思。
    云郦杏眸弯弯走进,脆声道:“哥哥。”
    裴钰安背对云郦,向窗而站,听到她的声音,他重吁出一口气,扭过头。
    云郦笑着说:“我昨天从陆霁哪儿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他哥哥经常晚上不在家。”大安没有宵禁,商人们爱在夜间去秦楼楚馆淫玩取乐,可陆霁又说,他哥哥洁身自好,轻易不去那种地方的。
    云郦所说裴钰安这段时间的夜访也已察觉,他觉得颇为奇怪,因私茶生意不需要晚上如此频繁的外出。
    “这些我前些日子我都查出来了。”裴钰安说。
    “查出来了。”云郦闻言,口气有些失落。
    见她应态度没帮
    上忙而有些失落,裴钰安的口气略温和些,说出他今日的目的:“以后陆霁再约你,你就称病,不必赴约。”他转过头,看着云郦。
    云郦微愣,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为什么?”
    话罢,她似是想起昨日出门前裴钰安那番话,她的态度越发恳切坚定:“世子,奴婢保证不会对他用心的。”
    “你知不知道的你昨夜做了什么?”裴钰安问。
    云郦神色茫然。
    裴钰安脸色沉沉地道:“你让我抱你,还往我怀里扑,若昨日不是我,是别的男子……”说道此处,裴钰安拧眉,好像就算是他也不成,他又不是云郦的夫君。
    云郦似没多想他后半句话,她愣了下,而后解释道:“我昨夜是为了灌醉陆霁打听消息,如今发现他酒量比我好,我不会再和他喝酒了。”
    见她一如既往的坚持,裴钰安沉了沉眉道:“还是不安全,你一个女子,还是不要和他一个男子继续接触,万一他某日心怀不轨……,再者说,若是某日你说漏了嘴……”
    云郦解释道:“世子放心,奴婢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的,而且翠屏也在,她会注意奴婢的言行的。”
    她话里话外都是要继续和陆霁接触,裴钰安手死死背在身后,再一想到昨夜酒酣耳热时她脸颊云鸿,醉眼潋滟的姿态被他看去,他深吸了口气。
    云郦还在继续说:“陆霁性格爽直,对奴婢……”
    “总之,以后你不必去了。”裴钰安直接打断道。
    云郦抬眸,眸光略显惊讶:“可是,世子……”
    “陆纷根本无意让他涉及私茶一事中,他知道的东西有限,你就算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消息来。”
    “但能多一点是一点。”云郦还想挣扎。
    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要从陆霁那打听消息,裴钰安虽平日对人脾气很温和,可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子爷,受尽万人追捧。
    “再说一遍,不准去。”他难得阴下脸,冷声道。
    云郦一僵,旋即似乎也有些气恼:“若是我一定要去呢?”
    裴钰安口气略冷:“那就是浪费时间精力,这两次你打听到的消息我都知道。”
    云郦浑身微震,猛地后退一步:“世子是说我做的都是无用功?”
    裴钰安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本来是想好好和她说的,方才的口气的确令人误会,待垂下眸,看着云郦那双潋滟的眼,再想到她以探听消息为由一定要继续和陆霁接触。
    他口气淡漠:“本就是无用功,而且你来之前,允诺过我一切听我的安排,如今是想反悔不成吗?”
    云郦还是想坚持:“世子爷,奴婢……”
    裴钰安闭了闭眼,直接说:“听命就是,退下!”
    云郦咬唇看了他一眼,心有不甘地道:“世子……”
    “退下。”裴钰安下了决心道。
    云郦半晌却没动一下,直到裴钰安冷声道:“我说了你向陆霁打听的事我都知道,既如此,你何必继续做无用功。”
    云郦身体颤了颤,半晌一言没发,而后淡淡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裴钰安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云郦回到院子,翠屏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姑娘怎么了?”
    云郦摇头笑道:“没怎么,我挺好的。”
    彩屏眼神不相信。
    云郦笑笑,却没有解释,她心情是真还不错。
    只是念及陆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从不是做个好人便能有好下场的。
    接下来几日,云郦没有再见陆霁,当然陆霁忙着米铺的事,也没空来寻云郦。
    在江州住的时间一久,明面上又是商人,免不得新认识些人。
    比如隔壁的邻居,他们便是做米铺生意的,家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女郎,最近经常爱找云郦说话。
    云郦虽不会每次都见她,但两三次总要请她进来一回。
    这日这位崔雪儿再度来访,但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唠叨两句,便提到裴钰安:“秀秀,你哥哥爱好什么?”
    云郦瞅着小姑娘春心萌动的样子,便就说了些裴钰安的爱好,反正就算这姑娘将裴钰安了解的底朝天,也得不到他。
    那姑娘听罢,看着云郦的眼神更加热切。
    两人在花园凉亭里有搭没搭地说着,这时候却有脚步声传来,崔雪儿循声望去,顿时眸光发亮,站起身来,云郦随之而去,对上裴钰安的眼,她脸上的笑容淡去,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徐公子。”崔雪儿脸色羞红地说。
    裴钰
    安淡淡颔首,眼见崔雪儿又要开口,裴钰安先道:“崔姑娘,在下有事和家妹商谈。”
    云郦垂着头,闻言也没看裴钰安。
    裴钰安背在身后的指腹无意识揉搓。
    崔雪儿虽不想走啦,但在心上人面前还怀有几分矜持之意,她看着云郦道:“秀秀,明儿有空我还来找你说话。”
    云郦回以浅笑。
    及至崔雪儿走出花园,云郦眼神落在裴钰安身上,没什么感情地问:“哥哥有何事?”在彼此的院子,防守严密,一般不会出现外来的仆人,可称世子和奴婢。但花园中,便要谨慎注意自己的身份,只能用兄妹相称。
    她态度公事公办,裴钰安眉心微拧,嗓音淡沉:“若是没事,以后少和她来往。”
    云郦一怔,旋即垂眸说:“好,我知道了。”她毫不争取的态度,让裴钰安黑眸愈发漆黑。
    这时候,又有仆人匆匆赶来,门房说有客来访,小厮看着云郦躬身说:“陆公子说有事见姑娘。”
    闻言,裴钰安眸光定定地看着云郦,却见云郦僵了下,然后淡淡地说:“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几日,不便见人。”
    小厮领命,离开退下。
    云郦看向裴钰安,恭谨地说:“哥哥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妹妹就告辞了。”
    裴钰安手指重重地在石桌上敲了敲,嗓音略冷地道:“下去吧。”
    云郦便没看他,施了个礼,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
    裴钰安望着她的背影,旋即起身,脚步飞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常余站在院子口,见裴钰安面色不善地归来,之后便见自家主子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沉沉,好像要随时捏碎手中的翡翠茶盏。
    常余心里好奇哪个人有本事让好脾气的主子生气,但还是上前说:“主子,你让属下买的江景园的票属下买着了,是在你说的位置。”
    江景园的票贵,但花银子买还是能买到第二天的,这次却不同,主子让他买的是在售的位置最好的包厢,江州的豪强巨贾不少,如今他只是个外地来的丝绸商人,可不是京城里的国公府世子爷,常余花了好几天功夫才买到这张位置最好的票。
    裴钰安盯着那张票半晌,吩咐道:“去和云郦说,明日去江景园看戏。”
    常余目光顿时奇怪:“主子,你是为了云郦买的票?”
    裴钰安眉头忽然一皱:“她如今是我的妹妹,我现在既是她的兄长,自然应当满足范围内的一些要求。”
    常余了然地点点头,“属下现在就去。”
    裴钰安目送他的背影走出,这时突然叫住他:“罢了,我亲自去给她说。”
    常余愣了下,不过还是恭敬领命。
    裴钰安沉吸口气,从常余手中拿过江景园下旬的百戏票,往云郦院中而去,他到达云郦院时,云郦正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个绣绷,却心不在焉的。
    直到翠屏瞧见他叫了声主子,云郦才匆匆回神,扭头向他看来,而后恭敬起身,行了个礼,态度疏远。
    裴钰安眸光沉沉地看她一眼,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坐下,翠屏奉上茶,云郦则规矩地站在他身侧道: “不知哥哥有何吩咐?”语气也淡。
    裴钰安指腹在石桌轻敲:“明儿去江景园看百戏,你那次不是说想看下旬的吗?”
    云郦一怔,旋即垂头应:“我怕是去不了了。”
    裴钰安神色微变。
    云郦声音淡淡地道:“世子不是让我近几日称病吗?我今日才用不舒服要静养的借口打发了陆霁,若是明日便康健地与世子去江景园,岂不是证明奴婢是骗陆霁的。”
    “依奴婢之见,世子如今不应和陆霁生出隔阂。”云郦很理智地讲。
    裴钰安安静了片刻,而后道:“那便去买过几日的票,到时后再去。”毕竟距离下旬结束还有些时日。
    云郦嗯了声:“一切都听世子的吩咐。”
    她态度恭敬乖巧,可那种疏离感却又显而易见,裴钰安皱了皱眉,起身欲走,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云郦,却见云郦立在翠绿的葡萄藤下,眸光虚无,仿佛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
    裴钰安脚步顿住,突然开口道:“云郦,你心地柔善,重情重义,陆霁并非歹人,我是怕你接受不了他的结局,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保持距离,你知道吗?”
    “世子的好意奴婢自然明白。”话是这么说,但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裴钰安不由走近云郦,云郦依旧站在葡萄架下,不闪不避,距离云郦只有片刻距离时,他沉声道:“可你在生气。”
    “奴婢没有。”
    “你有。”
    见他态度坚决,云郦闻言自嘲一笑,她抬眸看着裴钰安:“奴婢是在生气,但是在奴婢自己的气,气我是个只能端茶递水做点心的小丫头,却心比天高,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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