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平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可没拒绝就代表有机会,他立刻道:“不急不急,云郦姑娘好好想想。”
    他尽可能使他刚毅的五官看起来显得柔和,“渔儿今天还等你去陪她。”
    提到蒋渔,云郦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奴婢过会儿就去。”
    蒋平向裴钰安告辞,裴钰安笑着颔首,蒋平彻底离开后,裴钰安深吸口气,看向云郦:“你真的想留下?”
    云郦目光有些复杂,裴钰安觉得他呼吸略感不畅,云郦握了握拳,突然轻声问,“奴婢刚刚只是有点犹豫。”
    她观察着裴钰安的神态,裴钰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云郦又笑了笑:“但奴婢现在想了想,还是算了。”
    裴钰安紧绷的肩头略松缓了些,云郦跟着道,“奴婢可是个俗人,虽蒋渔姑娘好,但奴婢还要回京看看意朵,夫人,而且还等着世子送奴婢小院子,给奴婢自由身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钰安脸色微微变了变,下一瞬,他嗯了声:“既如此,便早些和蒋平说清楚。”
    云郦笑着应了,裴钰安便要动身去官署,云郦见他走,忙叫住他。
    “还有何事?”裴钰安转过身道。
    云郦走到他跟前,“世子衣领好像有些歪了。”她踮起脚理了理裴钰安的衣领,两人距离很近,裴钰安垂下头,便能看见云郦浓密卷翘的眼睫,还有她白嫩细腻的肌肤。
    云郦今儿穿了条耦荷色的交领襦裙,绣卷草纹,清淡简单的衣服包裹着她的身躯,裴钰安忽然想到那一夜,她后来在他身下哭着求饶的那一夜。
    裴钰安神色一凛,后退半步,“我自己来。”
    裴钰安离开后,云郦去了蒋渔的院子,她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刺激裴钰安的机会,但给个棍子来颗甜枣,她觉得比给几棒棍子再来颗甜枣好。
    先让裴钰安放心,再让他提起心。
    云郦对蒋渔还是一如既往,不过蒋平在的时候,她会在蒋平面前表现的更加体贴蒋渔,明白蒋渔的心思,有时候还会和蒋平说几件蒋渔的趣事,聊聊她的性格。
    蒋渔自然是不缺照顾她衣食住行的人,她缺的是能走近她心里去,而且能带好她的人。
    蒋平对云郦自然愈发满意。
    眼看时间过了四天,这天晚上,云郦和蒋平一起离开蒋渔的院子,两人站在院外,云郦提起那日的事,她口吻略有些歉意,“蒋大人那日说的事奴婢仔细考虑了下,奴婢想,怕是要拒绝蒋大人的好意。”
    她拒绝的语气不如何铿锵有力,而略有些纠结。
    若是态度坚定蒋平自不会追问,但云郦表现迟疑,蒋平便多问道:“云郦姑娘,可是有什么顾虑的地方?”
    云郦笑了一声:“奴婢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
    蒋平微愣,“这话从何说起。”
    云郦沉吟了下,“奴婢虽是奴婢,可也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世子已经允诺奴婢,等奴婢年岁渐长,便放我出府嫁人。”
    她苦涩地笑了笑,“说来也不怕蒋大人笑话,云郦这辈子亲缘早散,很想有自己的家人。”
    云郦说这番话是对症下药,比起裴钰安的冷静自持,对自己有极高的君子要求,蒋平是个很随性的人,不会介意她表露她“自私”的一面,相反,她不愿意一生都做丫鬟,而是有自己的期盼,反而会让蒋平觉得她不同于普通丫鬟。
    不过这几句话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
    蒋平怔愣过后,看着云郦的眼神多了
    几分了解,“云郦姑娘若是愿意留在蒋家,在下也愿将姑娘的身契还给姑娘,我们签雇佣契书便是。”
    蒋平从一开始就觉得云郦不像丫鬟,温柔体贴的丫鬟不少,可会读书识字,举一反三,且能让蒋渔心悦诚服的丫鬟在她之前没有的。
    话题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云郦眼中掠过一道光:“可是……”
    蒋平又说:“云郦姑娘不如再想想,反正临嘉离开江州还有几日。”
    云郦迟疑地应了声,而后又说:“那奴婢就不耽搁蒋大人的时间,大人明日还得早起带蒋姑娘去狩猎呢。”
    打猎一事蒋平本来是想敷衍过去的,那日被云郦提起后,他旁敲侧击蒋渔,才发现很多他都忘了他没守约的事蒋渔居然记得,现在不敢言而无信,便敲定明日上午。
    之后云郦略提了几句,蒋渔便说要带上云郦,云郦的目的就是要一起去打猎,她当然不会拒绝。
    翌日一早,云郦便穿了件窄袖短襦,身上没带首饰,看起来干净又简单,却自有一种利落之美。
    裴钰安瞧见云郦这身打扮,眸光深深,“你今儿要出门?”
    云郦将她今早在膳房里做的水晶鸡蛋饺取出来,摆在膳桌上,“奴婢正要和世子说呢,奴婢今儿要陪蒋姑娘去山上打猎。”
    “打猎?”
    “嗯,世子放心,不去很远的地方,就在江州附近的山头,黄昏就回来了。”带闺女打猎自然不可能去深山,实则蒋平已经找好了一座山,放了些野鸡野兔,也决定只打一上午。
    裴钰安垂下眸。
    云郦都有些为他急了,你说一个贵公子,周围各种如花似玉的美人,裴钰安他怎么就能忍着当柳下惠,就算他不为美色所迷,但喜欢的女郎天天温柔小意的伺候,他怎么还能忍。
    若是以前没尝过肉滋味,不知道味道的美妙便罢了,可山里的那一夜,云郦知道他也是很喜欢的,后来她的毒都解了,裴钰安还是又来了两次。
    伺候完裴钰安早膳,云郦便去了蒋渔那儿,之后便跟着蒋渔去侧门,蒋平早就备好马车,刚到门口,蒋渔就冲着马车旁站着的青年叫了声震哥哥。
    “震哥哥”抱起蒋渔,他约莫二十左右,体型结实,皮肤略黑,
    大眼黑眉,十分端正的武将长相。
    “震哥哥,你也要去陪阿渔打猎吗?”
    “震哥哥”点点头,“是的,大人让属下陪着小姐。”
    蒋渔欢呼一声,陈震将蒋渔塞进马车里,云郦准备从小凳上马,此时蒋震回过头,瞧见云郦,便整个人待在原地。
    陈震的眼神不猥琐,这份看痴是见到美色的惊愣,目光清正,云郦并不介意,反而冲着他轻轻地笑了笑。
    毕竟这位“震哥哥”用的是属下的称呼,看着装估摸是蒋平的手下的小官,而不是奴仆一类。
    蒋平瞧见自己属下痴痴的眼神,他心里骂了句丢人,下一瞬瞧见云郦冲他笑了笑,陈震一僵,赶紧低下头,偏白的耳后染上绯红。
    目光微微一转,蒋平忆及那夜云郦说的话,他径直对陈震吩咐道:“陈震,今日你亲自驾车,务必看好小姐。”
    陈震陡然回神,语气铿锵有力:“是,大人。”
    几人上山,蒋平陪着蒋渔狩猎,有意无意地将云郦将陈震促成一堆,云郦很随意地就知晓了陈震的身份,陈震,蒋平手下的八品小吏,年方十九,尚未娶妻,家有兄长一位,父母慈和。
    当蒋平将这些意思透露出来时,或许陈震看着云郦还忍不住脸红,但云郦已经明白蒋平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想给她当红娘。
    云郦没想今日出府还有这等惊喜,对于蒋平的好意权当不知,大大方方方地受了。
    时间一晃便是黄昏。
    裴钰安在江州官署忙完,便要往蒋家回,这时常余从外面匆匆归来,低声道:“主子,江景园明日开业,孙员外为你留了位置最好的包厢。”孙员外是江景园的新主人。
    常余那日略作纠结,还是照着扁余所言干了,扁余好像没被主子骂过。
    裴钰安脚步顿了顿:“是什么曲目?”
    常余便一一报上来,曲目和上次裴钰安带云郦去看都不相同,倒是和陆霁提及的下半月的百戏对上号,裴钰安嗯了声,踏上马车回府。
    马车抵达蒋府。
    裴钰安掀开车帘,正好瞧见蒋府门口的一群人,蒋平怀里抱着蒋渔,裴钰安目光往周围看去,云郦微微抬着头,不知和旁边那个青年说些什么。
    那青年裴钰安认识,
    蒋平手下功夫颇为不错的武将,此刻看去,模样勉强够得上俊俏。
    青年瞥了瞥云郦,羞涩地挪开目光。
    手背上的青筋绷紧,裴钰安跳下马车,蒋平先发现后方的动静,他扭过头笑道:“临嘉。”
    裴钰安淡淡颔首。
    云郦连忙欠了欠身,叫了声世子。
    几人往蒋府里走,而那位青年虽是蒋平手下,平日有事会来蒋府,今日按理说也该下值了,不必进府,却跟着蒋平进了府,直到蒋平发现,虽说他的确存了撮合云郦和他的心思,但人家主子在这儿,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只好示意他离开。
    陈震又瞥了眼云郦,云郦温婉地冲他笑笑,陈震黑脸一红,同手同脚地退下。
    裴钰安静静地瞧着这一幕,袖中拳头握紧。
    他抬脚往院子里走,蒋平蒋渔的方向和裴钰安不同,云郦佯装不知裴钰安此时的情绪,跟着裴钰安走,她笑眯眯地和他分享今日的趣事,时不时还插一句:“那位陈大人的箭法可真是好,数十米外的兔子他都能射的着。”
    裴钰安抬脚走进院中,面色略冷地听云郦说着那个男子。
    这时云郦又笑了笑:“世子知道奴婢今儿还去了哪儿吗”
    裴钰安随口问:“哪儿”
    “奴婢今日还去了江景园,看了百戏,和上次世子带奴婢看到不太一样。”云郦怀恋地说。
    裴钰安微微扭过头:“江景园的百戏今日就营业了?”
    云郦摆摆手:“今儿没开业,是明日,可江景园换了些人,为了试试默契,今日院子里提前演练。”
    “蒋大人知道蒋姑娘喜欢,便带蒋姑娘去了,奴婢便过了个眼福,不过虽是演练,奴婢看和正常表演别无二致。”
    裴钰安淡淡地嗯了声。
    云郦见他不露痕迹,想到他从常余那儿打听出来买票一事,越发佩服他。实话实说,蒋渔喜欢江景园的百戏不假,今日能提前看到江景园的百戏,她还是颇废了一番脑筋。
    想着,云郦跟着裴钰安进了屋,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世子……”
    “还有何事?”
    云郦握了握拳,突然轻声问,“世子是不是回京城后就要送走奴婢?”
    裴钰安呼吸微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郦低
    下头说:“奴婢想着世子反正回京后就要送奴婢离开国公府………,不如奴婢就留在江州算了。”
    裴钰安侧过头,目光深沉若水。
    云郦低声说:“蒋大人也说了,如果奴婢留下,他会将奴婢的身契给奴婢。”
    裴钰安冷冷地说:“我也会把你的身契给你。”
    云郦看着他:“就是因为世子要将奴婢的身契要给奴婢,奴婢才想着……”说道此处,云郦神色再度纠结起来,“算了算了,世子能不能让奴婢想想?”
    裴钰安面色彻底冷了下来:“随便你。”
    云郦一怔,小心翼翼地说:“世子生气了?”能生气也好,跟在裴钰安身边这么久,就没见他生过气,惹他动怒也是种本事。
    “不曾。”裴钰安坐到书桌前,随意翻开一本书。
    云郦看了看他,沉默片刻,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云郦的脚步声离开,裴钰安重重地合上书,叫了声常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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