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有私心,搬走之后,也就没人知道以前的事情。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主意好,曾丰年开始说起来,“你还在族学读书,但等考上童生,汤先生也没甚能教你,自然要换个地方读书。”但奈何,曾丰年对于县城里的先生不熟悉。
    而且,县城里的花销更多,曾丰年多年积蓄倒是足够买院子,但之后的花销就没处来,而且县城里买捆柴都需要钱,他恐怕还得找个营生。
    他把这些想法说了出来,曾湖庭也认真思考起来,搬到县城不是没有好处,唯一的问题就是银子。他跟芳姐的小吃店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几乎每个月都能赚到五六两银子,他能分到二三两,但是纸笔墨的消耗也大,并不能存下什么钱。
    “父亲,这事你做主罢,我没问题,去哪里都行。”他这么回答,同时想要不要跟芳姐商量,现在大了扩大规模的时候,如果资金足够,完全可以在每个镇子上搞出加盟店。
    他们可以负责出秘方,提供小吃培训,和独家经营范围,看到了加盟店的好处,自然能够大笔大笔的赚钱。
    但这些说起来还很远,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府试。府试就在一个月后,等过后他考过再计划。
    第21章
    清晨,鸟雀还在鸣叫,曾济庭已经自带干粮,赶来找曾湖庭做最后的突击复习。
    还有一个月就要府试,现在复习也不过是寻个心安,让自己不会闲着难受罢了。
    他赶来时,曾湖庭已经写完了一首试帖诗,墨迹没干,正在欣赏自己的大作。
    试帖诗是府试中必考项目,主考官出了题目,考生需要在极短的时间作答,对于写诗来说,灵感一闪即逝,在考场哪里那来得及捕捉?最常用的做法就是提前写好,等到考场上稍加变通,款款写来。
    他刚写了一首以朝阳自喻的五言诗,不论是景色还是想要出头的心思都描写的十分婉转,又能让读诗人明白他的心思。
    曾丰年连赞了三声好,“朝气蓬勃,锐意进发,又不会过分冒犯,湖庭得了诗中三味。”他一连念了最后一句好几遍,十分满意,最后眼神落到字迹上,又有点纠结,“就是这字迹,还差了火候,平平而已。”用最标椎的馆阁体,在卷面上不会加分。要知道不少考官都相信见字如见人,一手好字是能够提升印象分的。
    曾湖庭无奈的说,“父亲,时间不够啊,练字是需要时间去一点点磨的,吸收百家之长再壮大自身,我还没到这个水平。”他早就发现自己这个缺陷,少年人的腕力不够,并且骨头还在生长发育中,过度练习可是容易损伤筋骨的。
    “丰叔都这么说,那我可没法活了,我字写得更差呢!”恰巧曾济庭赶到,一进门先自嘲道。
    “是我强求,以后慢慢练,你们年纪还小,时间还多。”曾丰年干咳一声,“济庭快坐,小四上茶。”
    一番招呼后,曾丰年才问:“有什么事情吗?济庭还特意跑一趟?”
    曾济庭差点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正色说,“丰叔,我来商量怎么去府试。呈州府城距离此地有三百余里,如果坐马车需要三天,到了府城总要修整几日,是不是要提前出发?”他由此一问,也是回家问了父亲。既然他和湖庭都要参加府试,自然一同出发最好,互相也有个照应。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湖庭是他的福星,看上次县试没有湖庭跟着,他就没中,这次就中了!曾济庭不由得在心里迷信。
    曾丰年沉吟,“这倒是一桩事情,令尊是怎么打算?”
    “自然是越早出发越好。父亲想在府城找找机会,说不定就搬到府城去。”曾济庭没说的是,他父亲近年积累了些许余财,想提前替他买下小铺子做个营生,这样日后他也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些属于家事,他自然不会说。
    “我这边倒也不是不行...”曾丰年本来打算趁这几天去县城打听打听,听到济庭父亲的打算突然想,搬到府城也是不错的选择,府城人才济济,书院也多,也许能找到更合适的先生。
    就算没有,出去多转转总没有坏处。
    双方一拍即合,当即确定,三天后就雇佣马车去府城。
    济庭顺势留下来蹭饭,他跟草庐的王婶小四都很熟悉,常常留下吃饭,王婶也清楚他的口味。
    饭后,他翻开整理的题册,才看了两三页自觉看不下去,扭头一看,湖庭姿势都没换,一直专注盯着手头的书本,他自觉不好意思,也只能拼命把那些字句揉进脑子里。
    又不知道消耗多长时间,曾湖庭突然站了起来,“出去放放风。”
    济庭如蒙大赦,赶快站起来,坐这么久,他脖子都酸了。
    曾湖庭也从书房里走出来,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多看两眼绿色植物放松眼睛。草庐在山脚下,本来植被就茂盛,目之所及全是林木。他一边看一边活动肩膀和背脊,伏案写字的人最容易这两个地方酸痛,更有甚者早早患上病痛。
    这里没有眼镜和矫正手术,近视的人就只能受着,肩痛更是最常见的职业病。
    湖庭前世没做过这些,只在短视频里看过几个相应的动作,他自己把动作串联起来,成了一套活动操,在曾济庭眼中很是奇怪的扭来扭去。
    他回头一看,济庭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曾湖庭哈哈一笑,把这套动作的含义说了一遍。济庭一听有好处,立刻就学了起来。
    “这些动作标不标准都行,主要是出来活动活动,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了一炷香时间,曾湖庭又说,“回去吧,差不多了。”
    回去之后,他取出济庭一直在翻看的书,只有三分之一有翻动的痕迹,他放在膝盖上,“来,我来替你整理整理。”
    “不会耽误你复习的时间吗?”曾济庭小心翼翼的问。
    “我早复习完了,再说,现在跟你一起复习,也算是再巩固一下。”他合上书本,“《论语》子罕篇,子贡曰,有美玉于斯,下一句是什么?”
    “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曾济庭思考片刻,回答。
    “释义。”
    “子贡有美玉,是把他放在匣子中珍藏,还是找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子曰,卖掉吧,卖掉吧,我正在等待识货的商人。”
    曾湖庭有问韫字和匵字怎么写,这两个字笔画都多,很容易忘记,曾济庭都一一答了上来。碰到他不会或者忘记的字,就在书本上画一个红点留下记号。
    花费半个时辰检验了曾济庭的学习程度,他才把那本书还给济庭,“画红点的就是你自己需要重点记忆的地方,类似错题集,多看三遍,等明天我再来抽查。”
    刚才没碰到书全靠自己的记忆力,曾济庭才恍惚发现自己记错写错的地方很多,查漏补缺下发现许多不足,他也不再发呆,转而专心记忆这些地方。
    至于湖庭,也发现自己的一个弱点。古文中经常有比划多的字,在现代已经简化便于书写,他会习惯的用上简化写法,像匵字会写成卖,这也是他需要重点改进。
    果然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呢。
    他把比划繁多的字都挑出来重点练习三遍,确定不会再出错时,时间已经悄悄溜走,天色擦黑,济庭抬头,才发现自己居然消耗了一下午!
    不过这一下午收获颇丰,他把之前做错的地方重新复习,现在信心大增,准备回去照原样再把其他几本书都复习了。
    湖庭本来想送他回家,济庭摆摆手,“都是走惯的路,也就几里,我还能迷路嘛?不送了不送了。”他拿了一盏灯笼,湖庭在院子里目送灯笼一路变成小黄点,最后隐没到屋巷间。
    虽然在资质上济庭稍微鲁钝些,好在勤能补拙,他自己多用心,这次府试机会还是很大。况且他年纪不大,还有很多时间来努力。
    翌日。
    因为要外出考试,考虑到路程遥远,他是打算等到成绩再从府城回来的,这一来一回一等就会消耗一个月时间,正碰到三个月一次交秘方的时间,曾湖庭抽出时间,准备去找芳姐一趟。
    还是牛伯的车,送到巷子口,他下车之后打量,低矮的院墙,泥泞的路面,窥探的人群,觉得这个地方人员杂乱,并不利于小吃秘方保密。可芳姐是从小在这里长大,邻里街坊熟悉,还能低价请小姑娘大婶子帮忙搭手,她暂时舍不得搬走,只加固了院墙,阻止窥探的视线。
    “晦气!”在拐弯的巷子口,曾湖庭不防有人从那头走出来还没看路,直直撞了他一下,他还没说什么,对方一声晦气先说出口。
    在碰撞的一瞬间,湖庭先看到那人从袍角露出的玉佩,晶莹剔透玉质良才,明显是不可多得的好玉,带的起玉佩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小巷子。
    他起了好奇心,于是先走到巷子底,又一扭头,靠近了那人。
    带玉佩的人从小巷子出来,先嫌弃的蹭干鞋底的泥,对着手边低头哈腰的人说,“这家不肯买秘方。”
    秘方?湖庭捕捉到这两字,又悄悄靠近了一点,但两人相隔太远,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不肯卖?加钱?”
    “再加一百!没人不喜欢钱。”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
    巷子口的两人走了,曾湖庭若有所思,会是他想的那样吗?这条小巷子里,也只有芳姐在做的小吃称得上一句秘方。
    所以有人看上了秘方,打算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坚持了更新这么久!大突破!给自己一个么么哒!
    第22章
    如果是曾湖庭来面谈,他是很愿意把秘方卖出去的。
    首先,这些秘方并不算绝密,有经验的老厨师只需要多尝试五六次,就能把味道还原的七七八八。况且他脑子里记住的配方,并不止这一些。反而现在因为搬家需要银子,能快速的赚一笔才最好。
    可这也是他跟芳姐当初共同定下来的生意,如果芳姐想细水长流赚钱,他也不能强求。
    还是等碰面,看看芳姐的反应。
    曾湖庭进了巷子,周围的院子大多陈旧腐朽,特意整修过的院子真是格外显眼,他敲了敲门,芳姐过来开门,一切如常的笑着,“曾小哥你来了,我还说你再不来我把这个月分红给你送去。”
    “最近考试,稍微耽误了几天。”曾湖庭顺便把最近一个多月他可能不在镇子上的消息说了,提前把下个月刚交的新秘方写了出来。
    芳姐郑重其事的把白纸叠好,锁进了红木匣子,她对于这些秘方都有专门的保存,放好之后,并没有提有人上门收购秘方的事情。
    曾湖庭想想还是点了点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我不在,一来一回送信又慢,有问题最好咱们提前商量。”
    “没有。”芳姐的丈夫抢先开口,“我就不耽误曾小哥的时间了,有问题我们都能解决。”他还顺手拉了芳姐,芳姐只好跟着点点头。
    等曾湖庭离开,芳姐这才疑惑的问,“你拉我干什么?有人上门收购秘方,我们不该告诉曾小哥一声吗?”
    他们毕竟合伙做生意,总该知会一声。
    芳姐的丈夫早年卧病休息,家里条件改善后吃得起药,养的起身子,逐渐恢复了元气,他正色说,“这种事情还用问吗?肯定不能卖啊!卖了咱们家以后做什么营生去?一个秘方留在手里也是能吃几辈子的!”就像传家宝一样,怎么能轻易卖出去?
    除非有合适的价码。
    “咱们又不会卖,说出去不是徒然让曾小哥担心吗?他要去考试,会影响心情。”丈夫信誓旦旦,芳姐一想也有道理,就没再提这回事。
    曾湖庭带回了本次分红的二两五钱银子,想了想交了二两给曾丰年,自己留下五钱。正是手里有钱心头不慌。
    话不多说,曾济庭的父亲雇佣了两辆马车,这边雇佣了两辆,四辆车就开始上路。
    走的是官道,平坦不说,还能时不时看到过往的商队和行人。
    曾湖庭自己坐了一辆,马车是最普通的青帘小车,一匹马拉,车里只有一人来长,放了他常看的书本和几套衣物。
    马车没有减震系统,整个身体都会随着车辆震动,这种情况下别说看书,没晕车就算好了。
    曾湖庭只能往前边挪动,坐在车辕上透透气。
    没一会儿,济庭就惨白着脸过来,有气无力的说,“湖庭,你有什么治晕车的办法吗?”
    “怎么了?”曾湖庭扶住他,让他靠在马车棚子边休息,同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橘皮香包给他闻闻,橘皮和薄荷清爽的气息嗅进脑中,那种昏然欲呕的情况才减轻,脸上吹着凉风,曾济庭才活过来,“不想浪费时间,我在马车里看书,才看了半个时辰,头晕的不行。我想你肯定早做了准备,才过来的。”果然他猜中了。
    “我从来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平时坐牛车也不晕啊,这要是一路晕下去可怎么办?还有三天的路。”曾济庭恹恹,刚才出门的兴奋荡然无存。一路上他看到许多风景,本来还兴奋着,半时辰后就傻眼了。
    “噗,你勤奋也没勤奋对地方。”曾湖庭笑着解说,“每个人脑子里有个掌管平衡的地方,有人天生不晕车,有人一坐车就晕,情况都不一样。但是在车上看书必定会晕,你啊还是好好休息吧,如果半个时辰后能恢复,应该只是看书造成的晕。对你坐马车还是不影响的。”他上辈子就是这个毛病,不晕交通工具,但绝不能做其他行为,因为担心这个毛病还在,他才准备了橘皮香包,以防万一。
    结果给济庭用上了。
    他们在马车上随意谈论着话题,随着时间推移,济庭的脸色逐渐好转,终于恢复了几分。
    看着后排两个少年亲热的凑到一起谈话,曾济庭的父亲曾宣照十分满意。他家中财力在整个族人中不上不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是需要突破的时候,所以他才咬咬牙送二儿子去读书,如果能考中秀才,也算是改换门厅。
    可惜,二儿子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日后能中秀才就是侥幸了,他冷眼瞧着,倒是隔房的湖庭是个读书料子,比自家孩子厉害多了,人也稳重,日后说不得就宏图大展了,这种人才不趁着他微时交好,以后烧热灶还有他的份儿吗?
    所以他看着傻儿子跟曾湖庭交好,分外满意,更主动提出送人去府城,就是为了结个善缘。
    各人带着各人的心思,马车行驶了一上午,在中午时靠近了一处驿站。
    驿站本来是给过路官员食宿的地方,偶尔商人使足了银钱也能去住,可过往的行人何其多,不是人人都住得起驿站,就逐渐形成了小规模的家庭式客栈,每户人家空出那么一两间屋子给客商居住,收的银钱还能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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