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半年多前可是他将九娘子从兰陵接回来的,所以毛管事也曾对府中九娘子关注过,自然知晓当年楚王和这个萧九娘可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情义在那儿。
    有了九娘子这个敲门砖,想必这次定然能完成任务。
    只可惜眼前这个眼瘸的门房,连拜帖都不接便出言拒了,要知道他今日拿的可不是萧家的拜帖,而是萧九娘个人的拜帖。
    毛管事几不可查的直起半弯的腰板儿来,脸上的笑容也拉下了,斜着眼睛哼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想着总是有几分眼缘,也不想为难你。可你这人实在是狗眼看人低,今日我可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闲扯淡的,我是代表我家娘子来送拜帖的。知道我家娘子是谁吗?是你家主子的亲表妹,是圣上钦封的懿荣县主,当年我家娘子陪同楚王殿下同行兰陵之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这拜帖你看都不看,便拒之门外,小心让楚王殿下知道了,要了你小子的狗命!”
    毛管事架势摆得极大,将这门房唬得一愣一愣。
    实在不能怨毛管事狐假虎威,而是素来有阎王,这门房守着王府大门,谁想从大门里头进去,首先便得打通这一关。可萧家因与楚王不睦,每次还未入门首先在门房这里就被挡了,也难为毛管事这偌大一管事扮得这副狗腿子模样。
    门房不由自主便将那拜帖接了过来,翻开一看上面确实写着懿荣县主的字样。
    他面露疑惑之色,到底是被毛管事给唬住了,招来另一名门房让他看住毛管事,自己则拿着那封拜帖往府里行去。
    一直快到了楚王的书房外头,他才反应过来这不管是不是什么懿荣县主,她也是萧家的人啊,顿时感觉自己上了那毛管事的恶当。可恰巧常顺从书房里往外走,被其看到了,见此他只能苦着脸捏着那封拜帖靠近前去。
    门房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常顺听完他的述说却是面露惊疑。
    楚王和九娘约好,本是这会儿要去私宅的,常顺才出来安排车架,没想到这九娘子竟然来府上了。
    常顺素来跟在楚王身边片刻不离,也是知晓其中许多端倪,按理九娘子不会是这么不懂事的性格。又想起门房所言那毛管事以及萧家来此那浩大的阵势,常顺面色沉肃让门房等着,自己则又扭身进了书房。
    楚王一身出行的行头,正坐在案几前喝茶,见常顺如此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想。常顺靠近前去,将拜帖恭敬递上,又将从门房那里打听到的信息完整的叙述了一遍。
    楚王搁下茶盏,接过拜帖来看,沉静了须臾,纤长的手指在案上点了点。
    楚王是何等人物,说是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也不为过,仅凭着只字片语便将大致的情形分析了出来。
    现如今摆在他眼前的就是两条路,拒还是不拒。
    换着大半年前的楚王,自是怎么省事怎么来,怎么与自身有利怎么来,就好比之前九娘刚从兰陵回来之时,他觉得与萧九娘划清界限,与己与她都甚好,便毫不犹豫的那么做了。
    这是他的本能,这是他之所以能在母妃逝世之后,小心翼翼在宫中在萧皇后及成王阴影下活下来,所演练出来的本能。只要与己身有利,他不介意利用任何人,甚至不介意利用自己。
    他一步步从忍着屈辱靠着他人苟活的小透明五皇子,到深得承元帝宠爱,为众人所忌惮的楚王,他付出的代价超乎他人想象,但他甘之如饴。因为他知晓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不需要靠着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他的父皇,他也能威慑所有人,他会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去俯视这浩瀚广阔的天下。
    这是楚王潜藏已久的野心。
    没有人知道外人眼中残废的楚王,竟会藏着这样的野心。
    野心是什么时候诞生的,楚王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当他有这种想法之时,他便一直为之而努力着。
    为此,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人人都说楚王冷漠无情不似人,手段狠辣非常,是承元帝手里的一把快刀。大家都这么宣扬着,似乎将自己捧得越高,多疑的承元帝便会忌惮他、嫌弃他、不用他。可楚王还知晓自己还有另一面,这一面只有承元帝知晓,他也是一个缺少父爱渴望得到父亲赞同的儿子。
    且他是个残废。
    楚王必须有弱点,至少在承元帝面前他是有弱点的。
    楚王一直知晓自己算不得是一个光明正大之人,他的许多行径与行为都与正人君子大相径庭,可楚王并不介意如此,早说了,他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而唯一的破例就是萧九娘。
    明明早已想好计划好,却是屡屡被打破。
    从对赵王的那次小惩大诫,从动用宫中安下的钉子让承元帝对孟嫦曦产生厌恶感,从那次当着赵王等人对她另眼相看,从开始放弃从孟家那里动心思……
    看似这些不显山露水,实则无人知晓为此他付出了多大的心力。这种行径在他来看是极其不能容忍的,非常时期他并不适合分散心力,却是做了许多‘吃力不讨好’之事。
    楚王不是没有分析过自己的心态,他知道也许和那个梦有关,可更多的却是他想那么做。
    没有理由,没有缘由,想了,便那么做了。
    就好比无人能想象出,本是该在府中闭门思过的楚王,竟会安然的呆在一处私宅中为一名少女做着补习功课之事。
    那么此时面临的问题再度回到他的眼前——
    拒还是不拒?
    于大势来讲,他此时不该和萧家牵扯上,一旦和萧家牵扯上,虽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太大的障碍,却是代表无尽麻烦缠身。
    他的理智是这么想,可他却下意识撇除了这种想法。
    他想起了那次安国公府花园之事后,她的种种遭遇;他想起了梦中那个冷漠的他,无视她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及她所遭遇到的一切……
    胸口突然蔓延上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楚王伸出手指按了按心口,却并没有消除去。
    那是不舍?
    ☆、第80章
    常顺见楚王面色晦暗莫名,便束手站在一旁未出声。
    他太了解这个主子的行为处事了,即使楚王许多时候心思是隐晦的,但他不同常人,素来跟在楚王身边片刻不离,自是知晓许多隐在下面的东西。
    结果不用想,自是九娘子被拒之门外,虽然那个少女让常顺心绪颇为复杂,很多时候也是挺喜爱的,可非常时期自然该为大势让道。跟随楚王久了,常顺的行为处事多少也有些肖似楚王。
    “让人去迎她进来。”
    楚王低沉的男音打破室中的寂静,常顺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殿下。”
    “你去。”
    楚王又道,然后便不再去看常顺,而是又端起案上的茶盏。
    常顺即使有再多的话,因着有之前那次‘以下犯上’的经历,也硬将话给咽了回去。他心中略有些感叹,殿下大了,主意也多了,他不该过多质疑,且殿下一向胸有乾坤,既然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主意。
    按下所有心绪,常顺应下后便往外行去。
    九娘端坐在车中,太阳穴一炸一炸的跳着疼,心跳得很快。
    她已经许久未曾这么沉不住气过了。
    “娘子,你没事吧?”莲枝似乎看出了九娘的不安,不禁出声问道。
    九娘摇了摇头,勉强一笑。
    莲枝虽是九娘的心腹婢女,但她一向是坐镇翠云阁的,所以对九娘在外面的一些事情并不知晓,甚至私宅那处也素来是小翠及车夫大奎负责的。莲枝虽不知晓这其中端倪,但也是看出了自家娘子今日是被老夫人赶鸭子上架了,心中自然不忿,可她是个婢女,也不好说什么。尤其车中还坐了另外一名婢女,莲枝知晓这人是安荣院派来监视娘子的。
    马车外响起一个有些急促却又带着惊喜的男声。
    是毛管事。
    九娘眼神一动,安荣院的那名婢女便主动上前撩起了车帘子。
    “娘子,还请下车,王府里已经传话,请娘子进府。”
    素来沉稳的毛管事,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笑。其身后不远处跟着方才那个门房,挺直的腰板早已不自觉的弯下了,心中一再庆幸自己刚才的‘一时糊涂’。
    九娘有些讶然,表哥竟然让她进去,为何不将她拒之门外?
    这一会儿时间,九娘已经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了,甚至已经想好日后如何处身,左不过就是麻烦接踵而来,上辈子又不是没经历过。上辈子没有身上的这个县主之位,她也就那么过来了,她不信如今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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