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郑旭北是说他来出这钱的,但他还在读大学,哪怕暑假赚了点钱,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出这钱。再说郑旭东的钱都在她手上,两张船票钱还是出得起的。
    他们上船的时间还早,三点刚过,林佩坐在床上往窗外看,外面天还亮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林佩看了会觉得无聊,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打发时间,郑旭北走进来,看见便笑道:“嫂子你爱看国外名著?”
    “我不挑,都看。”林佩合上书问,“你刚才去哪了?”
    郑旭北从手里提着的布袋里拿出两个苹果,将其中一个递给林佩:“我刚找人买的,已经洗过了,嫂子你尝尝。”
    船是从外地看过来,一路都有人上来,时间长了船上就有人做起生意,卖盒饭零嘴还有水果。林佩家里常吃的是那种涩涩的青苹果,个头都小所以卖的便宜,但郑旭东拿过的苹果又红又大,林佩便问:“这苹果贵不贵?”
    “不贵。”郑旭北把布袋打开给林佩看,“我也只买了四个。”
    林佩不再说什么,道了声谢吃口苹果,苹果是催的,但一点都不酸,反而很甜。
    吃完苹果,郑旭北便不再说话,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专业书的看着,边看边写笔记。林佩抬头瞄了眼,惊讶问:“你学英语的?”
    不是她少见多怪,实在是英语有点冷门,被纳入中考科目也才几年,一门试卷才三十分。因此学生都不太重视英语,而林源这次中考考了全县第一,也是靠英语拉的分。因此这时候农村孩子上大学,不是读师范就是学理工,学外语的少之又少。
    郑旭北想起他娘之前说过的话,问:“听说嫂子英语很好。”
    “还行。”林佩谦虚说,她不是英语专业,所以考了六级之后没再往上考。
    郑旭北拿不准林佩说的还行是什么程度,翻了翻书本,划出一道最简单的题目问林佩。林佩不是爱显摆的人,但问到她头上也不会藏拙,一看就给出答案,并说明缘由。
    郑旭北见此又问了几个问题,等林佩回答完,郑旭北看她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
    他本来想着林佩只上过高中,她口中的还行应该也就是高中水平,没想到她英语竟然这么好,口语发音也很标准,完全不比他这个英语专业的学生差。这其中或许有林佩在首都,受到的教育更先进的原因,但其中肯定也有她自己的聪明与勤奋。
    想到这里,郑旭东觉得林佩没有复读上大学太可惜了,便开口问:“嫂子,你想过考大学吗?”
    林佩闻言微微一愣。
    她这人其实没有什么伟大愿望,前世考上重点大学也是因为父母的鞭策,毕业后找到心仪的工作也不想再继续深造,只希望经济独立后能自己做主。
    因此重生后,考虑到她高中毕业将近十年,学过的东西除了常用的英语,其他的都还给了老师,复读也未必一年就能考上大学。再加上林家有个孩子念书负担重,后来有机会进学校教书,她想想就放弃了复读的打算。
    毕竟知道未来,就算没能上大学,她觉得自己趁着房价没涨起来,囤几套房子赚一波总是成的。现在嫁给郑旭东,林佩就更不用担心未来了,再不济也是省内著名企业家的夫人,跟着大佬喝喝汤还是成的。
    所以乍然听郑旭北这么问,林佩一时愣住,过了片刻才说:“嗯……以前考虑过。”
    以前考虑过,那就是现在没想过了,也是,就是他学校里的同学,也不乏婚后为了家庭退学的,更别提林佩已经结婚了。但郑旭北觉得她这样放弃学业实在可惜,劝说道:“嫂子你英语那么熟练,口音也很标准,想必以前是苦练过的,就这么放弃你心里不觉得可惜吗?”
    林佩听明白郑旭北的意思:“你觉得我应该继续读书?”
    郑旭北点头:“大学是一片广阔的田地,在这里,你会认识很多人,听到许多新的见解,嫂子,你应该去大学看看。”
    林佩当然能理解郑旭北的意思,她前世读的学校也是能人辈出,然而咸鱼依然是咸鱼,林佩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而选择就业,然后固守着自己一方小天地。与同学的差距越来越远。但林佩很能体谅郑旭北的心,少年人总是一腔热血,见不得疾苦堕落,因此点头说:“我会认真考虑。”
    她的话太轻飘飘,郑旭北怀疑她没听进去,想着这两天要给他二哥打电话说说这件事。
    ……
    到省城夜已经深了,郑旭北怕林佩太过劳累,当晚找了间招待所住下。
    次日一早,郑旭北带林佩去火车站,买好到渔北市市的火车票,又买了一袋苹果桔子给林佩,让她路上吃。送她上车前又提醒说:“在车上别睡太沉,记得放好东西,火车晚上到渔北市,二哥说了到市区接你。”
    林佩和郑旭北接触不多,但经过昨天的谈话,也知道郑旭北是个热血青年,听他啰啰嗦嗦交代注意事项,没忍住笑道:“我又不是傻的,行了,回去吧。”
    林佩提着东西上车,找到她的床铺,把不重要的东西塞到一层下面,然后把装了零钱和书的背包扔到中铺爬上去。
    她来之前陈桂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路上下心,别被人把钱摸走了,然后又教她把钱缝在衣裳里面。林佩听后想了想,觉得一个地方不保险,于是把钱分三个地方缝在褂子和裤子上。
    林佩躺在床上,感觉到后腰的东西,又把手搭在腰侧,感觉到痕迹闭上眼睛。
    她昨晚睡得不大安稳,到天明才迷迷糊糊睡着,眯了没一会就听见敲门声,匆忙洗漱来到火车站。但火车吵闹,下铺两个人一直在说话,还有人在走廊里吃东西,林佩一时间也睡不着,又想起郑旭北的话来。
    要继续上学吗?
    可上学不是口头说说就可以,这个年代农村户口考大学并不容易,她也太久没接触过课本,初中还能教一教,高中却未必。如果去复读,考上大学可能也不是一两年的事。
    而且郑旭东所在的部队位于乡镇,如果真考上了,上学那几年肯定不能常见面。更甚者如果有了孩子,家庭学业她真的能兼顾吗?
    转而又想起她妈,要是知道她这样,肯定要恨铁不成钢。她妈从小对她严格要求,硬生生把她逼成别人家的孩子。却不想她上了大学一路堕落,出事前她们还为她的未来吵过架……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
    林佩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晚霞颜色渐深,转为浅蓝又到深蓝。
    走道里有人问到哪了,林佩听见另一个人的回答,估摸着快要到渔北市,便从床上下去。她下去的时候下铺大妈跟她搭话,问她去哪里,林佩便说了地点,大妈又问:“去渔北市啊?那里可偏勒,是探亲还是见朋友啊?”
    “我丈夫在那当兵,让我过去。”林佩回答说道。
    大妈闻言多看了林佩一眼,她脸上得嫩,看着十□□岁的模样。但想想姑娘家嫁人都早,也不算稀奇,便说:“军嫂可不好当,男人级别上来了还成,能跟过去,虽说日子辛苦了点,但夫妻俩好歹在一块。”
    林佩点头说:“是啊。”
    林佩下来坐了半个多小时,火车上的广播声响起,提醒到站渔北市。林佩已经把东西都拿出来了,听见声音跟大妈打过招呼,提着东西往外走。
    渔北市火车站十分简陋,就两个站台,中间是两条并列的铁轨。下车后林佩跟着人流走,下楼梯走地下通道,一段路后面前又出现两个楼梯,林佩从楼梯上去,上面一段短的通道,尽头是栅栏门,门旁边站着个工作人员检票。
    林佩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栅栏门外穿着军装的青年。
    灯光昏暗,林佩看不清郑旭东的脸,但只是看到他的身影,林佩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然精减再精减,但林佩这次来还是拿了两大包行李,刚才下楼梯又上楼梯好长一段路,累得她胳膊酸疼。没看见郑旭东的时候还好,咬咬牙能忍住,可一见他就心生委屈。林佩不想那么没出息,可眼泪还是不停往外流。
    郑旭东天没黑就来火车站等着,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林佩身影。看她好好的刚松口气,就看见林佩捂着脸哭起来,不由得急了。
    郑旭东从人群中走过去,向门口站着的检票员出示军官证,指向站在尽头哭泣的林佩说:“我媳妇东西太多,我进去帮她提一下,马上就出来。”
    郑旭东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又杵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检票员对他印象深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林佩捂着脸哭,心想又是难得团聚的夫妻,便点点头说:“去吧。”
    林佩哭够了,伸手抹掉眼泪,心想自己实在太丢人了,希望郑旭东没看清才好。只是她刚擦干眼泪,就看见郑旭东疾步朝自己走来,转眼就到了面前,脱口而出问:“你、你、你怎么……”
    昏黄的灯光下,郑旭东看着林佩红肿的眼睛,没顾上回答,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林佩仰头看着顶棚,声音紧绷:“你怎么进来了?”
    “我让检票员放我进来的。”郑旭东松开林佩,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林佩擦眼泪,“怎么哭成这样?”
    林佩思考着“想你了”和“东西太重,手疼”哪个理由更好,但想想前者太腻,后者太傻,都不合适,转移话题说:“我们赶紧出去吧。”
    这一趟火车下车的人都已经走了,栅栏外只有零星几人往他们看着。郑旭东转头看了眼,一手提起一个编织袋说:“走吧,我们今晚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天一早回部队。”
    “我来提吧。”林佩伸手去拿其中一个编织袋。
    郑旭东把背包往前一提,低头去看林佩的手,手心到手臂内侧都还有红色的勒痕。林佩忙把手往后背,解释说:“我手上容易留印子,很快就没了。”
    郑旭东心里酸软,说道:“我来提就好。”
    七点钟的太沙镇陷于黑暗中,只有居民楼里泄出的微弱灯光。但渔北市却还热闹着,路灯虽然昏暗,但路上的人都不少。到招待所附近还有个馄饨摊,郑旭东停住脚步问:“吃晚饭了吗?”
    “吃了个苹果。”苹果还是郑旭北早上塞给她的。
    郑旭东又问她吃不吃馄饨,得到肯定答案后提着东西走过去。开馄饨摊的是一对中间夫妻,男人下馄饨,女人则在收拾桌子,看见有客人来,男人笑呵呵问他们吃什么。
    郑旭东点了两碗肉馅的馄饨,提着东西在桌子旁坐下,拉过林佩的手看着。林佩手臂的痕迹消了点,但依然微红,他轻轻地摩擦着:“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林佩回答说,问郑旭东什么时候到的。
    “五点左右到。”
    “那不是等了很久?”林佩凑过去看郑旭东的手表,“现在几点了?”陈桂花怕她戴着手表被人摸走,所以让她把手表也缝在衣服里。
    “快八点了。”郑旭东回答说,“招待所就在那里,待会吃完饭,咱们就回去休息,明天早上七点有一趟车去部队。”
    说话间馄饨上来了,林佩尝了口汤,结果太烫被她一口吐出来。郑旭东忙让老板拿了杯凉白开来,轻轻拍着林佩的背说:“慢点吃。”
    林佩喝了口水,感觉喉咙好点了,之后她不敢再动,等着的馄饨冷下来,口中问郑旭东:“你出来这么久没事吗?”
    “我请了两天假,”郑旭东回答说,“房子分配下来了,我抽空去看过,置办了点东西,你明天回家看看,要是有什么要买的都置办整齐。”
    郑旭东边吃边说,林佩看着也挟起一个馄饨尝了口,没那么烫了:“成,那咱们明天再看看。”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提前让郑旭东拍张照片就知道房子是什么样,如今却只能等明天亲自去看了。
    吃完馄饨,郑旭东带林佩去招待所。
    这家招待所比他们之前在太沙镇住的要大,环境也更好疑点,走廊铺的是木地板,房间也更大,放着床、书桌和沙发,另外还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十二点前有热水供应。
    进房间后郑旭东还是先检查,没问题后让林佩先洗澡。
    林佩应了声,打开其中一个编织袋,从里面找出明天要穿的衣服。只是要进洗手间前她突然停住脚步,问郑旭东:“我能不能在房间里脱衣服?”
    郑旭东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着林佩。
    林佩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红着脸解释说:“我把手表和钱缝在衣服裤子里了,怕进去打湿了。”
    郑旭东喉咙动了动:“好,我要转过头吗?”
    “……随便。”林佩说完转过身,慢慢解开身上的衬衣扣子。
    虽然林佩说随便,但郑旭东还是偏过了头,只是房间里的书桌是两用的,上面镶嵌着一面镜子,他从镜子里看到了林佩的模样。
    林佩是冷白皮,夏天越晒越白。虽然不怎么锻炼,但天生不长肉,肩膀单薄平直,细腰纤纤,仿佛双手就能拢住。她脱衣服的动作很快,已经弯腰脱掉了裙子,两条腿又白又直,郑旭东一见就屏住呼吸低下头。
    林佩却没往回看,赤着脚走进洗手间。
    她已经一年时间没有享受过淋浴了,站在莲蓬头下面,林佩心情十分畅快。但很快又冷静过来,等明天去到部队就没有这样好的条件了。
    林佩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慢慢搓澡。
    这个澡她洗了很久,出来时脸色红润,皮肤都是粉红的。郑旭东看见她,喉咙动了动:“洗完澡了?”
    “嗯,你要洗吗?”林佩边问边捡起地上的衣裳,问郑旭东,“这里有剪刀吗?”
    郑旭东站起来说:“我去问问。”
    他推门出去,三五分钟后拿着一把剪刀回来,坐在床边说:“我来剪吧。”
    “没事,你去洗澡吧。”林佩接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衬衣上的缝线,一点点扯开,露出里面的女士手表。
    郑旭东在旁边站了会,见她神情专注,只好说:“那我去洗澡了。”
    林佩挥挥手说:“赶紧去吧。”
    郑旭东洗澡的速度很快,七八分钟就出来了,招待所不好洗衣服,他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用袋子装好。等他收拾好衣物,林佩也拆完了,床上放着一堆钱和一块女士手表,她把衣裳放到一边,把钱拿起来按面值大小放好。
    定亲前郑旭东手上有两千块,结婚花了近一千,但结婚前他拿了半年工资,结婚后给了一千五林佩。林佩手上有八百,加上她自己半年的工资,手上又有两千块。
    郑旭东坐在床边看着林佩数钱,突然说:“我刚发了工资。”
    “要上交吗?”林佩含笑望着他。
    虽然时常摩擦相片,但照片毕竟不如眼前的真人,郑旭东伸出手贴着林佩脸颊,靠近她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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