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沛山不似上辈子那般高傲独来独往,这辈子走的路子完全不一样,十分野。他先是自报家门拼爹当上将军,也不管有没有人服气,就大张旗鼓地大摆宴席,庆祝自己升官发财,请各家的王公贵族公子小姐都去赏光。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年沛山可是个连皇子都要巴结的人物,日后他娶了宰相最爱的幺女上官静婉,那更是风光无俩。
    届时,富贵人家定会争着去那里,争取露个脸,年府会比城中的集市还热闹。
    春黛刚从外头捧着个冰盘进来,盘里放着颗颗饱满的葡萄:“小姐要去年府凑热闹?”
    以往,苏宓姿是最不爱凑热闹的人,也是最不爱打扮的人。现在真是什么都变了。
    苏宓姿点点头,对馋得流口水的春笺吩咐:“把门关上再吃。”
    春笺麻利地关了门,回身从盘子里抓了四颗在手心里。
    春黛拍她的手背:“这是给小姐吃的。”
    “你不要老是拉着个脸嘛。是小姐赏给我吃的,很好吃啊。”春笺咽着葡萄汁水,葡萄皮她都不想吐,笑眯眯递了一个给春黛,“你也尝尝。”
    春黛撇开脸,忍住笑:“叫你馋的,自己吃吧,记得吐葡萄皮。”
    春笺点头如啄米,把葡萄皮吞下去,可好吃了。在她看来,若小姐能攀上年沛山年将军,那便等同于飞黄腾达。而小姐飞黄腾达等同于数不尽的美食……
    她从小没什么人生大志向,除了吃。所以,春笺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帮小姐攻略那个年沛山!管他是黄山衡山还是泰山。
    说到年沛山,春笺把这几日在外头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跟倒豆子一样,全都说给了苏宓姿听。
    这年沛山已二十,他在军中呆了三年,冲锋陷阵不怕死,是他军队里的兄弟的评价。是以,年沛山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十分凶悍,现在是中郎将。
    前些日,他母亲告病,他便从前线回来了,正碰上皇帝外出打猎。皇帝遇险,他舍身相救,可惜被宰相上官寅错误当成刺客,差点一箭射中要害,索性只是肩膀上擦破了皮。
    后来的发展更加魔幻了。皇帝发现年沛山腰背上的月牙形胎记,便认出这是他的忠臣年著淳的唯一幼子啊。怎么发现腰背上的胎记暂且不论,据说多年前,皇帝还抱过幼年时的年沛山,所以知道这块胎记……
    得知年沛山是年著淳不知所终的独子,皇帝好开心,说自己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苏宓姿扔下手里的各色裙子,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感兴趣:“那你打听到他的喜好没?”
    春笺这时候来了劲:“小姐,我听说这年将军还从没碰过女人,是个童子鸡。”
    春笺眨巴眨巴眼睛,杏仁一样的水灵眼睛里满是有色故事。
    一旁给苏宓姿摇扇子的春黛发现事情不对,敲了春笺一个栗子:“多大的姑娘就开始讨论童子鸡了?年将军是什么人物,童子鸡是你叫的么?”
    说完,春黛也觉得自己嘴脏了,脸红得跟被炉子贴过一般,转头看着苏宓姿:“小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苏宓姿费劲脱着身上的一套厚厚纱裙,大热天的身上都是汗,很难脱下来,她没时间回答问题。
    春笺捂着额头,眼泪都快疼出来,她嘴快:“当然是要讨年将军欢心,年将军开心了,小姐就能嫁过去。”
    春笺一副“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的样子”,春黛很着急,拉着光·溜溜的苏宓姿,语重心长地劝:“小姐,你这样,不是打上官小姐的脸么?”
    苏宓姿看着镜子里白得发光的少女,这是最好的年华,是最有资本的年华,注定走向枯败,她冷着脸说:“我把她当知心好友,那她要我的命呢?”
    “上官小姐不像是这种人。”春黛停了扇子,“小姐,你这条件不错,何必同她抢年将军?”
    “是啊,她真不像这种人。”就这么一会没风,苏宓姿身上的汗又出了一层,她的眼神更加幽深:“她凭她爹,我凭自己本事,再说,皇帝要指腹成婚,懿旨还没有下来。男未婚女未嫁,我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
    春黛还想再说,苏宓姿回身,冷冷盯着她:“你不是我,便不要再多说。”
    春黛低头:“是。”
    经过这么一遭,苏宓姿也没什么心情再试衣裙,便赶了两个丫头出去,她躺在床上睡午觉。
    其实,自从上官静婉来过之后,她便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她知道,她把上官静婉那样的人当好友,最后被她害死,很多人会说她识人不清,死得活该。可是,这世上真有几个人能完全识别对方的真面目呢?能伤你的,必然都是你认识的亲密之人。
    至于春黛劝她不要抢年沛山,苏宓姿知道,春黛说得没错。重生之后,很多伤害还没有发生,所以她不应该对付上官静婉?
    苏宓姿心中的怒火从未熄灭过,她甚至不能容许过去那些屈辱就这样轻拿轻放。更何况,上官静婉上辈子害死了她,这辈子还想尽办法将她推进赵陵那个火坑,是何居心很明显。
    或许在春黛看来,不该莫名其妙抢走上官静婉的未婚夫,但是苏宓姿也不想解释。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感同身受。她过去所受的苦,只是疼在她自己身上,那些旁观者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前,苏宓姿和上官静婉一道去踏春,偶遇几个年轻男子在湖边垂钓。他们坐不住,便拿了那钓鱼的饵料四处抛洒。他们抛在了苏宓姿的头上,还哈哈大笑,苏宓姿很生气,上官静婉则拍拍她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好气的,小心失了仪态,叫别人说的不好听。你也是,干什么要和这些男子走得这么近?你看着点啊。
    苏宓姿虽然气,但是听上官静婉这么一说,好像自己真是活该的,斤斤计较确实不好看,便将头上的饵料一点点取下来,看一眼玩得更嚣张的男子,便拉着上官静婉快步离开。
    快走到大马路上时,那些男子将饵料抛在了上官静婉的肩膀上,一坨灰黑色的东西,很恶心。
    苏宓姿吃了一惊,不过静婉应该会心平气和地掸掉,然后上马车离开吧。毕竟,大马路上的人来来往往都是人,人多眼杂。
    谁知,上官静婉二话不说,便抓起肩膀上的鱼饵,回身往那些大笑的男子扔去。
    好巧不巧,那一坨恶心的鱼饵落在了一个张口大笑的男子嘴里……
    苏宓姿目瞪口呆,若是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必然要被人闹到家里去。没想到那男子看了一眼上官静婉,涨红着脸吐了腥臭的鱼饵,默默回到了河边垂钓。
    而上官静婉则脸不红心不跳,牵着苏宓姿的手离开。
    就是这样一件小事,让十二岁的苏宓姿深刻明白,这世上真没有谁能感同身受另一个人的遭遇。看到别人痛,便开口嘲笑别人是无病呻吟,动动嘴皮子说风凉话,所有人的通病而已。
    所以,春黛要说她苏宓姿不该,她还是要坚持。
    所以,上官静婉对她做过的那些恶心事,或许是因为过去她识人不清,或许是因为她自己懦弱,或许是没有人为她撑腰,但是一个人的真心永远不该是另一个人为非作歹的理由,她苏宓姿并不活该被欺负。
    ·
    第二日一大早,苏宓姿洗漱后出门去。
    昨日晚饭之前,春笺还说,年沛山的府邸里,除了几个妈子,就没有其他年轻姑娘了。晚上熄灯的时候,春笺又打听来了不得的消息。
    年沛山今日同皇子去了京城有名的销金窟——含香居,没有留宿。但作陪的可是含香居头牌沉筠,名动京城的妩媚。
    苏宓姿想起上辈子,年沛山他府里妾室那么多,似乎叫得上名头的都妖娆风情,非常人可比。也是,他阅女无数,能入眼的,必然不是清汤寡水的大家闺秀。
    “看来,年将军就是喜欢矫揉造作的女人。”春笺有些泄气。有一次在大街上,她见过那头牌沉筠,倚在男人身上腻腻乎乎,眼神勾人,大白天的跟狐狸精现世一般。撒起娇来,嘟嘟嘴,那可是让女人也难以讨厌。
    苏宓姿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年沛山就是喜欢扎眼的女人嘛,这还不简单。逛了胭脂铺子,又去逛布庄。
    不巧,不到里遇上年沛山,他身旁作陪的是位娇而不艳的姑娘,头上梳着如意高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手中拿着一柄泥金绡麋竹扇,身着一袭玉涡色的金丝织锦服,姿态好不闲适。
    旁边有人唤她沉筠。
    苏宓姿踏进布庄的大门,和年沛山的眼神正好撞着。苏宓姿看了看千娇百媚的沉筠,再看身姿挺拔、威武雄壮的年沛山,再也不是看童子鸡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年沛山:啊啊啊啊,我在夫人眼里是脏了的童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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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她赢了
    年沛山显然是陪着含香居的头牌沉筠,逛街玩耍。
    掌柜的知道,这两人是京城里的新贵,得罪不起,端茶倒水陪着聊天。沉筠看上了一匹淡黄色的缎子,只是颜色不太正,掌柜邀同她一道去后头细看。
    临走之前,沉筠回头看了年沛山一眼,那眼神如水波轻荡。
    年沛山也才二十,可坐在那椅子上,气势压人,到底还是上过战场,舔过刀尖血的,对着沉筠下巴微扬,算是点头。
    苏宓姿对着年沛山仔细打量,上三路,下三路,从头到脚,从头簪到腰带到鞋子,都看得仔细。再看他的眉眼,比上一辈子多了些许青涩,倒是沉稳依旧。
    年沛山放了手中茶杯:“苏小姐看什么?”
    “年公子,你知道我是谁?”苏宓姿佯装吃惊,她早就知道年沛山重生了。
    年沛山微笑:“你不也知道我是谁,还看了许久?”
    苏宓姿愣在当场,她暴露了,尴尬地笑:“本姑娘看上公子你……的衣裳,十分清奇,是万中无一的好手艺,想问是哪家裁缝做的?”
    年沛山听她上半句,手在空中一顿,听了后半句,方知道被她耍了:“是么?我母亲做的。”
    母亲?上一辈子,年沛山的母亲早早便去了,苏宓姿也没怎么听说过。但要抓住男人的心,除了要勾住他的胃,还要攻略他的老母亲。
    苏宓姿来了劲,徐徐走过去,但姿容十分端庄。她虽要尽量矫揉造作以吸引年沛山的注意,但也不至于学沉筠那手段。
    店小二这一个月见了苏宓姿好几次,她的评级从普通刷到了最高级,立马叫人看茶。
    苏宓姿端起了茶,这才接着话题:“您母亲手艺可真是巧,我素日爱这女工,若是方便,改日我去您府上讨教,如何?”
    她的脸微微含着,拿杯子的手遮着一般,只一双笑眼看着年沛山。
    年沛山面无表情看着她,许久才吐出三个字:“不方便。”
    她都这般讨巧了,他就是这般的无情,直接拒绝。好吧,他看不上上官静婉那样的家世,看不上自己也是正常的吧。但,遇到一点小挫折就放弃,还复仇个屁?
    苏宓姿放大脸上的尴尬,低头欲言又止好几回,就等着年沛山主动开口问她。
    这与男人打情骂俏的法子,苏宓姿可是大街上尾随好几对有情人才学来的。男人没有不上钩的。
    年沛山偏不,不动声色,只当没有看到苏宓姿的假动作。
    苏宓姿侧头看他,他很自在……
    深呼吸一口气,放轻松,对,放轻松。你是勾,他是鱼,等他上了勾,有他好果子吃。苏宓姿安慰自己。
    他不靠过来,她便主动些吧:“年公子,是这样的,我府中接到您的宴请贴,届时要上门拜访,头次相与,也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合适。若是老夫人有什么喜欢的,我也可提早准备。”
    年沛山扭头,看着她真挚的脸,似乎相信了她的话,低头沉思过后,说:“我母亲喜欢吃杏子。”
    “那年公子,你喜欢什么呢?”苏宓姿侧转身子,双肘搁在桌上,双手捧着妆容精致的小脸,一派天真又感兴趣的样子,笑眯眯望着年沛山。
    她鲜妍的指甲油,如同石榴花那般绚烂,轻轻点在玉脂般的脸庞上,压着她嫣红的两瓣唇,十分可爱。
    年沛山对上她的脸,目光聚集在那红唇上,喉结滚动好几回。
    两人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苏宓姿的胳膊肘都被戳疼了,双腿紧绷,总觉得被年沛山这样盯着,就如同与老虎对视,背后汗毛竖起。但是她不想放弃。
    “沛山。”沉筠柔声叫道。她这才离开一会,年沛山便像是被人勾了魂一般,面上不显,可耳朵脖子却是红了,同那花仙子一般的小姐对视着。
    年沛山恍若惊魂,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将茶杯拍在桌上,他不再看她,语气冷淡:“姑娘打听男子的喜好,这是为何?”
    她赢了。苏宓姿浑身放松,晃动着小腿,得意地冲年沛山眨巴眼睛:“自然是……闲的咯。”
    这样他该深深记得她了吧,初见目标完美完成。
    年沛山起身,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携沉筠出去。
    苏宓姿很开心,目送年沛山离开,她双杀,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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