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深自是不知阿殷内心所想,若知阿殷如此扭曲他家侯爷的好意,恐怕他能气得再生吞一块猪肉。
    .
    前往天陵客栈的路上,阿殷试探着问言深那位侯爷为何要见她。言深高深莫测地回道:“你到了便知。”实际上,言深也不知他们家侯爷为什么要见殷氏。先前侯爷说已有了人选,可今日他们将饮血鞭奉上时,侯爷却说不需要。
    近来,侯爷的行事真真是愈发扑朔迷离。
    言深这么一说,阿殷心中更为忐忑。不过短短一刻钟,她已将最坏的可能性想了遍,不外乎是贞操罢了。横竖她也不想嫁人了,要拿便拿去。如此一想,阿殷倒是冷静了下来。
    言深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殷。
    瞧她先前还稍微面露惶恐紧张之色,不过转眼间,已消失殆尽,只剩一副平静的面容。调整情绪之快,是他所见的姑娘中数一数二的。
    想起殷氏凭一己之力逼得谢家退婚,言深不由心生佩服,倒也忘了先前生吞猪肉的气愤,轻咳一声,与她说道:“我们侯爷并不难相处。”
    “多谢郎君提点。”
    到了天陵客栈后,有一小童走出,对阿殷道:“还请姑娘跟小人前来。”
    阿殷应声,没想到那小童却将她带到一间雾气腾腾的房间里。只见小童施了一礼,轻声道:“还请姑娘先沐汤。”说罢,他又施了一礼,带上房门。
    就在此时,烟雾缭绕中走出一侍婢打扮的姑娘。
    那姑娘双目无神,一看便知是个目不能视物的。只听那姑娘道:“奴婢唤作翠玉,是侍候姑娘沐汤的。”说着,循声过来脱阿殷的衣裳。
    阿殷见她有些局促,动作也不利落,试探地问:“听你口音,像是恭城人?”
    翠玉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正是恭城人。原先是要给侯爷今日侍疾的,只是侯爷已觅得新人,无奴婢用武之地。奴婢便跟在言大人身边当一个粗使丫头。”
    “侍疾?”
    翠玉道:“还请姑娘放心,虽然有些疼痛,但忍忍便好,顶多小半个时辰。”
    阿殷仍然没听明白,她直接问:“侯爷是有什么疾病?”
    翠玉说:“此事奴婢不宜多言,但姑娘放心,就是挨鞭子而已。”
    ……挨鞭子?这位侯爷贵人千里迢迢把她叫来就是为了抽她鞭子?还要抽上小半个时辰?永平的那些贵人癖好怎么如此怪异?竟以抽人鞭子为乐!
    这位侯爷真是……有病呀。
    沐汤过后,翠玉取出一套雪白的宽袍大袖,侍候阿殷穿上。房门打开时,方才那位小童递上一个小银盆,还有竹盐,道:“还请姑娘盥洗。”
    阿殷也只好照做。
    待她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洗得干干净净时,小童又道:“还请姑娘跟小人来。”
    小童上了楼梯,又穿过廊道,经过了五六间雅间后,方在最后一间前停下脚步。门口也有两个小童候着,却不见带她过来的言深。小童微微侧身,道:“姑娘,请。”
    .
    房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屋里一片漆黑。
    此时阿殷方发现天色已然沉沉,居然已是入夜了。刚刚趁着外面的光亮,她只能看清里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屏风,连屏风上的图案都不曾看清,房门便已关上了。
    屋里同时也很安静,若不是阿殷以前多得祖父的训练,耳力格外好,此刻也听不出屋里有一道极轻的呼吸声。
    她琢磨着这位贵人的意思,在黑暗中行了一礼。
    “民女阿殷拜见贵人,贵人万福。”
    呼吸微微加重。
    可阿殷却久久听不见贵人的声音,正惊疑不定时,呼吸又加重了几分。与此同时,一道沙哑之极的声音响起:“过来。”阿殷微不可见地咽了口唾沫,摸黑往前挪步。
    因伸手不见五指,又不知屋中摆设,阿殷走得极慢。
    好一会,她才停下脚步。
    那道声音似乎又沙哑了几分:“你站这般远,是怕本侯爷么?”
    阿殷道:“侯爷是天之骄子,阿殷心中敬之。”
    “巧舌如簧的丫头,再过来。”阿殷又挪了几步,直到脚踝碰出声响时才停顿了下,此时沈长堂道:“坐。”阿殷坐下时,伸手试探地摸了摸,发现方才碰到自己脚踝的是一张桌案,而贵人的呼吸声离自己似远似近,一时半会,饶是阿殷耳力再好,她竟也分不清方向。
    阿殷心中愈发忐忑。
    “念过书?”
    阿殷微微一怔,不明贵人问这话是何意,但也只能答道:“回侯爷的话,幼时家中祖父曾教阿殷念过书。”
    “念了什么书?”
    “祖父大多教阿殷习《论语》。”祖父不仅仅核雕技艺精湛,而且读书甚广,还有许多时下不为女子所读的书,祖父也愿教她。她格外感激祖父。
    阿殷不敢走神,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生怕听错半个字。
    此时,黑暗中那道令她身心压迫的声音又响起。
    “哦?本侯爷问你,县令的官大还是太守的官大?”
    “一州之首称之为太守,一县之首称之为县令,而州中有县,理应太守的官……”剩下那一字还未说出口,阿殷浑身就是一僵,背后已然冷汗淋淋。
    她明白了贵人的意思。
    沈长堂的声音略带冷意,问:“理应什么?”
    “理……理应……”她稳住颤抖的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回侯爷的话,县令由太守管辖,理应是太守的官大,民女以为县令掌管县,太守掌管州,各司职责,事情大小各有分工,小事找县令,大事找太守,如此方能有条不紊,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此乃阿殷愚见,若有不妥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说完此话,阿殷的心跳得有些快。
    方才贵人一问县令与太守的比较,她便知道贵人知道了她找李太守帮助一事。
    贵人对她舍近求远的做法有所不满。
    黑暗中久久不曾有人言语,反而那道呼吸声愈发重了,“……果真能说会道,”声音莫名添了几分压抑,“李负此人城府颇深,有能为其所用者,为得之必不择手段。”
    阿殷霍然一愣。
    ……侯爷在提点她?如此一想,她又猛然一惊。她先前只顾着用李太守摆脱谢家的婚事,却不曾想到李太守为人如何。若如贵人所言,想要摆脱李太守的确是个麻烦。
    此刻,黑暗中又响起一道声音。
    “藏拙可破。”
    阿殷豁然开朗,对这位贵人登时有了好感,连忙道:“多谢侯爷提点,阿殷不胜感激。”
    “你如何谢本侯爷?”声音无端低沉了几分,隐隐有一丝粗喘。
    “阿殷还有一串十八罗汉念珠……”
    “核雕”二字尚未出口,似远似近的呼吸声蓦然靠近,热气在她耳畔喷薄而出,声音如低炮,轰地在她耳边炸开,“本侯爷不要核雕。”
    腰肢已然被箍住。
    在她惊诧万分之际,烫热的软舌探入她的唇,如同初见时那般,彻彻底底地汲取她嘴里的每一寸,搅得她身如软泥,上天赐予的蛮力也无处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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