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一抖,竟是认真地看起信来。
    言默咽了口唾沫,心想侯爷对殷氏当真有点不同,这份在意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刚想到这儿,看信的沈长堂轻笑了声,言默又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沈长堂道:“绥州新上任的功曹是洛家的人?”
    “回侯爷的话,正是去年王相身边的洛原。”
    “让李负将洛原叫来。”
    言默道:“洛原告了半月的假,他妹妹过几日与恭城县令嫡子结亲,如今应该是在回恭城的途中。”
    此时,言深也进来了,单膝跪下行了一礼,声音清朗:“回禀侯爷,属下不辱使命。”
    “很好。”沈长堂放下信封,道:“吩咐下去,明日离开绥州。”
    言深问:“不知侯爷要启程去何处?”
    “去恭城。”
    次日,李负恭送罗刹侯爷离开,正暗自庆幸穆阳候果真只是来绥州游玩时,心腹慌慌张张地前来,说道:“桂兰坊易主了。”绥州位于黄河以南,乃富庶之地,商业繁华,桂兰坊几乎垄断了大半个绥州的丝绸瓷器酒肆食肆的生意。其他人是不知道,可李负是知道的,敢在绥州如此嚣张,背后正是有王相的撑腰。
    似是想到什么,李负脸色微白。
    “穆阳候好狠的手段。”王相来绥州借贪污一案,雷厉风行地撤了几个沈家的人,那位侯爷更狠,直接砍断王家在绥州一地的财路,真是丧心病狂。
    .
    不过短短小半月,洛娇便已消瘦了不少。
    打从那一次打碎牙齿和血吞后,洛娇便再没有离开过洛府,每日望着自己的两根断指发呆。原以为阿殷的六刀绝活已是她此生中的最大噩梦,未料还有更大的噩梦等着她。
    她断了两根手指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她的右手再也没法拿起刻刀,再也没法雕刻核雕。
    梁氏知道后,成日以泪洗面,每日强颜欢笑地劝慰女儿:“娇娇嫁去谢家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千千万万的侍婢仆役侍候着你,没了两根手指头也不是大事。谢家那边也表态了,会更加疼惜你。”一离开洛娇的房间,梁氏的眼泪又落下。她可怜的女儿,怎么就遭遇上那样的事情?挨千刀的歹徒,怎么就专门找上她女儿?
    那事儿,洛娇连爹娘也不敢说。
    只能拿钱封了黑衣人的嘴,吞了这个哑巴亏。
    黑衣人倒也聪明,知晓一旦说出来性命必定危在旦夕,默默地拿了钱,吃几年的牢狱饭。
    洛娇这般不吭一声的状态知道洛原归来时才有了改变。
    洛原前些时日已经收到家信,得知妹妹惨境,勃然大怒,恨不得将黑衣人五马分尸。今日一归来,与爹娘道上一两句,便直接奔去洛娇的房间。
    洛娇一见长兄,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在妹妹的断断续续里,洛原总算知道了事情原委。妹妹如此糊涂,洛原却不忍心责怪。
    “哥哥!你要帮我报仇!”
    洛原并没有表态,只是温声安慰洛娇,道:“明日便是你成亲的好日子,莫哭。有兄长给你当靠山,谢家一辈子也不敢欺负你。明日你会是恭城最瞩目的姑娘,没有人比得上我们的娇娇,所有人都会羡慕你。”
    洛原最知妹妹的喜好。
    她喜欢众星捧月,喜欢万众瞩目,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果不其然,在洛原的三言两语之下,洛娇渐渐展露笑颜,开始期待明日的成亲。殷氏得不到的郎君,等了五年,盼了五年的正妻之位,如今是她的。
    .
    未料次日洛娇坐上花轿时,外边却没她想象中那么气派。
    昨天兄长明明说了的,与谢家商量好了,迎亲的队伍里会有衙门的衙役,这样才能显得她的与众不同,吃官家饭的人来迎亲,她是嫁入官家的人。
    可是今日一看,莫说衙役,迎亲队伍里的人比寻常姑娘成亲时还要少!
    洛娇唤来自己的侍婢,问:“快去打听下发生何事了?”
    侍婢很快回了来,说:“好像是今日来了位永平的贵人,谢县令忙着迎接,一大早就带了大半个衙门的人侯在恭城大门。”
    洛娇咬咬牙,冷下一张脸。
    .
    却说昨夜,谢县令从张驿丞那儿收到消息,永平有位贵人要驾临恭城。闻得穆阳候三字,谢县令吓得腿肚儿都在打颤,当即清点人手,天还未亮就浩浩荡荡地奔到城门候着。
    等了两个时辰,天边的一角出现了声势浩大的队伍,玄甲卫铁光森森,幡旗上的沈字庄严大气,如同翻滚的黑云压城,令谢县令稳了小半个时辰的腿肚儿又开始打颤。
    终于,一辆宽大的马车停下。
    谢县令率领众人行礼。
    “下官谢承拜见侯爷。”
    马车里传来一道慢声:“你家中有喜事?”
    谢县令一怔,道:“回侯爷的话,今日正好是犬子的成亲之日。”心中同时打起了鼓,咚咚咚的,完全不知这位贵人侯爷下一句会是什么,只能提心吊胆地应对。
    “哦,去看看。”
    谢县令又是一怔,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喜色都蔓了开来。
    永平的穆阳候要来喝他家幼子的喜酒!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第23章
    喜堂里新婚夫婿与她手执红绫,在满堂艳羡之中拜天地拜高堂再夫妻对拜,宾客尽欢,人生好不得意。
    然而,这些在洛娇的成亲之日里都没有。
    喜堂冷冷清清,宾客鸦雀无声,莫说她的公婆,连她的新婚夫婿都不在,独剩她一人站在喜堂上,穿堂风吹来,喜冠上的珍珠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带了丝无言的尴尬。
    红盖头下的洛娇咬紧了牙根。
    .
    而此时此刻,谢少怀正跪在地上,向穆阳候行礼。
    他穿着大红的喜袍,戴着新郎官的喜帽,伏在地上。他身旁是谢县令与谢夫人,前面是有了官职的洛原,再远一点是若干谢家的仆役随从,还有令人心寒的玄甲卫。
    谢少怀有点发抖。
    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来拜见贵人之前,听父亲说了,这位贵人是永平的穆阳候,生性暴虐,一旦发怒血溅三尺。但好歹是有身份的贵人,只要侍候好了,那就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机会。
    要知道,多少人是连这种机会都盼不来的。
    富贵险中求。
    可话虽如此,谢少怀已经跪了足足一刻钟,而那位贵人正在向同样跪在地上的洛原问话。穆阳候话不多,但一出声必定是令人心抖。
    洛原也摸不准穆阳候的意思,更不明白一个县令之子的成亲到底如何招来了这位罗刹。
    他在永平时早已知晓穆阳候与他的恩师王相不对盘,此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仔细斟酌,生怕错了半个字招惹了麻烦。终于,穆阳候淡淡地“嗯”了声,放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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