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端起酒:“来来来,喝酒喝酒,硬是越扯越远老。”喝完酒,老杨又大声地问我:“麦子,你为啥子要给那么多钱给张幺妹啊,未必她以前和李八字偷偷摸摸的那些事情,你都晓得吗?你有没有偷到看哦。”
    能看出来,老杨听说我给了一万块钱给张寡妇,他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张寡妇捡到了大便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真好落在她怀里。张寡妇和李瞎子的事,村里人都是知道的,此刻拿出来说笑,不过是要故意奚落张寡妇,暗示她那些年没有白陪李瞎子,现在李瞎子的儿子我一次性把那些钱都给齐了。
    我还没回答,张寡妇马上骂道:“你龟儿眼珠子落到胩胩头,一天到晚就晓得看那个事情吗?你龟儿以前还不是深更半夜来敲我屋头门,稀得好老子没给你开门,老子豆是晓得你龟儿没得李八字有良心,你家里那几个娃儿也没得麦子有出息,更没得麦子的这份孝心,活该你狗日穷一辈子。”
    老杨一下红了脸:“张幺妹,八字没得一撇的事,你莫张起嘴巴乱说哦,我又没说你啥子,不过是问问麦子为啥子给你钱,你冲到我做啥子嘛。”
    周石匠马上接过话:“老杨,你龟儿还干勒些事情啊,村里那个不晓得张幺妹是李八字的,李八字可是老远的人都尊重得很的,你还想插一脚,罚酒罚酒,不然我回去告诉你婆娘,看你龟儿幺不幺得倒台。”
    老杨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干掉,举着空杯子,喉咙用力梗了一下:“喝老啊,莫回切给老子弄出嘛些事情来闹,老子要是遭管得紧了,锥子大爷陪你几个龟儿耍。”
    他没有据理反驳,证明张寡妇说得没错,看来他以前确实在半夜去敲过门。以前的山村连电视机都没有,娱乐及其亏负,天一黑,只能躺床上,估计去敲寡妇门的不只是他。想来那也是很有诗情画意的画面,颇有‘僧敲月下门’的味道,得到寡妇开门的人,一定又:“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当年的李瞎子是没法去“敲月下门”的,因为他眼睛到夜里全看不见,万一摸错了门,估计得挨一顿好打,李瞎子也不可能让我牵着他去“敲月下门”,所以都是张寡妇找借口过来。想无数个黑夜里,张寡妇来了李瞎子这里,但那些在深夜里缺少娱乐又满怀思念的人,抹黑悄悄去到张寡妇门前,轻轻地叩响门楣,却得不到答复,不得已要带着惋惜和落寞抹黑回去。回去时,家里老婆正好醒来,问去了那里,男人必定得撒谎:“听到外面有想动,老子还以为有贼,去看了看,没得啥子,继续睡,继续睡。”
    周石匠自己也喝一杯,举着空杯子给老杨看:“我也喝了啊,要得嘛,要得嘛,不得乱说的,我是黑你的。”
    老村长有些不屑:“夜诶,周石匠,平时劝你喝杯酒,跟要你命一样,勒个时候自己都喝了啊。”
    周石匠夹一块腊肉扔在嘴里:“老村长,你以为我不晓得吗?五粮液,一杯起码百八十块钱,我不晓得好歹吗?”
    肖大刚以主人之态:“随便喝,随便喝,麦子给我买得多得很,今天还是感谢大家帮我们动了手的,随便喝。”
    其实不用任何人帮忙,就贡布和平措两人,他们谁也跑不掉,我有意把村里人都调动起来,这样以后才能都脱不了干系,他们万一再来复仇,大家才会同仇敌忾。
    肖玲玲突然端起酒杯站起来,从隔壁桌走过去,用家乡话大声说道:“老辈子们,我敬大家一杯,我告声你们,麦子小的时候,李爸爸经常不在屋头,张嬢嬢很照顾麦子,所以麦子感谢她,我和麦子愿意给张嬢嬢养老。我和麦子出去以后,又是我爸爸一个人在屋头,你们那个要是对我爸爸好,我和麦子将来回来也孝顺他。”
    杨三娃问:“肖玲玲,未必麦子全部都听你的吗?钱主要是你挣的还是麦子挣的啊?”
    罗癞子看着杨三娃说:“娃儿头,玲玲敬老辈子酒,你端到杯杯干啥子,你未必也算老辈子吗?你硬是看到酒好说。你老汉儿当初就是舍不得钱,我还不晓得嘛,你老汉儿想给你娶肖玲玲当婆娘,又舍不得给钱,今天晓得玲玲妹崽能干了嘛。”
    肖玲玲大声说道:“乱说,就是给房子那么大一坨钱,我也不得嫁给别个,勒辈子除了麦子哥,谁也不嫁。钱当然是麦子哥挣的啊,我们开一个大得很的服装店,全靠麦子脑壳聪明,不然朗个赚得到那么多钱,就算抢也抢不到勒个多啥。”
    周石匠马上接过肖玲玲的话:“开服装店,要请人啥?我娃儿明年高中毕业,让他去跟到你们干,要不要得嘛?”
    肖玲玲看看我,又转回头:“我们开的是高端服装店,请的人要会说广东话和英语,你娃儿得不得行嘛?”
    老村长终于有些不耐烦:“人家玲玲敬杯酒,喊我们以后多照顾照顾她老汉儿肖大刚,你们还喝不喝嘛,紧到扯,手杆杆都举麻老。”
    肖大刚马上附和老村长的话:“来,喝酒,喝酒,我好得很,不消那个照顾,他们就是担心得很,也娃儿们的一片孝心而已,我先喝了啊!杨三娃,你也喝,莫听他们的,该喝就要喝,管他老辈子还是小辈子。”
    王天贵一直不说话,脸喝得红扑扑的,大家一起干完酒后,他自己又倒一杯,站起来说:“麦子、玲玲,我敬你们夫妻一杯,也得给麦子和玲玲说声对不起。麦子走了几个月后,我也喊我老汉儿给肖满满提过亲,肖满满没干,后来我还去找过几次肖玲玲,遭肖玲玲日噘过好几回后,我才不得不死心。我一直以为麦子不得回来了,想不到麦子混得比我们那个都好,对肖玲玲还勒个好,麦子真是难得的好男人,玲玲等对老的。”
    王天贵比我大两岁,小学毕业就跟着他爸卖猪肉,当年家里经济条件在村里数一数二,在九十年代初,家里就修起一大栋楼房,很多有女儿的人家都想和王大贵家结亲家,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娶妻,是暗恋肖玲玲。
    我端起酒,走过去和王天贵碰碰杯,也用家乡话笑话他:“龟儿王天贵,你是老虎头上拍苍蝇——胆子大得很哦,我前脚走,你后头敲我的婆娘,来来来,我和你喝一大杯,你给我说说玲玲是朗个日噘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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