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枫觉得,今天请他帮这忙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忙,所以她心里一点也不愧疚更不会觉得不安,直接转着眼睛往桌上未收拾的碗筷瞄了瞄。
    笑道,“诺,酬劳已经先付给你了,事情可不能不给我办。”
    夏星沉略略垂眸,唇角勾起自生风流的微微笑意,十分感慨的点点头,“看来慕姑娘今天又生动的向我上了一课,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吃人嘴短。”
    一顿饭就作付了他酬劳,也只有她做得出。
    不过,这也是好现象,不是吗?
    最起码,她心里已经不怎么抗拒他这个右相大人了。
    这也勉强算符合他的预期愿望吧。
    可夏星沉这心里念头还未转完,对面少女却忽地拿出一样东西往他面前一推。不容拒绝的语气,眨了眼,流丽目光定定看着他,浅笑着道,“放心吧,我就是叫自己吃亏,也不敢让右相大人吃亏的。”
    夏星沉瞄着推到他面前的长形小盒子,眼色立时深了深,唇畔笑意依旧风流慵懒,“哦,慕姑娘这是把我当外人?”
    少女一噎,暗下翻白眼。
    觉得他这话说得特别有玄机,她不把他当外人,难道还将他当内人了?
    可话到嘴边,当然得变个花样的。她笑了笑,一副温软姿态看了看盒子,随后直接拿起强硬的往他手里塞,“这是你的东西,我之前只是借用。现在借用完毕,当然得物归原主了。”
    替别人保管身家性命什么的,实在太贵重了。
    她不想也不愿意担这样沉甸甸的责任。
    她与夏星沉,可是真正的非亲非故呢。平白占人便宜之类的,即使无伤大雅她也不会干。更何况这盒子虽小,里面关系却重大。
    夏星沉看她一眼,袖手握住盒子,但在少女即将松手的时候忽地反手一扣,将她掌心与盒子同时牢牢扣在了桌面上动弹不得。
    慕晓枫皱眉,夏星沉仍旧含着笑,然漂亮眼睛转落她面容时,目光却是透凉的。那凉意浅浅淡淡像外头映落树叶的斑驳日光,却让被他目光囚定的少女心头暗惊。
    日光给人的感觉都是温暖的,但他的目光却让她感觉自己似忽然置身苍茫雪原一样。
    这似乎是她认识夏星沉以来,他第一次对她露了恼意。可即使这样,这人仍旧是那副风流潇洒恣意慵懒的模样,若非慕晓枫感觉敏锐,这会也几乎感觉到不他心头恼怒。
    “晓枫,”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突然唤出她的名字,夏星沉自己也不觉的眼神霎时深了几许,而慕晓枫心里却立时起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正在滋生。
    夏星沉反扣她的手在盒子底下,忽地动了动,身体向她微微前倾。形成一种亲密的却也让人感觉压抑的姿势,凝定乌黑眸子看住她不动,“其实,我不是夏星沉……。”
    慕晓枫心中一惊,下意识避开他目光,并用力将手掌一抽,连同盒子一齐自他大掌下挣脱出来。
    她攥紧盒子,举在空中朝他扬了扬,飞快阻断他往下说,“哈,跟你开玩笑呢,这么好的礼物,送出去就是我的了。哪里还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对吧。”
    身世秘密什么的太沉重,她愿意将夏星沉当朋友,可这个时候……她真没有这份心情去分享他的秘密。
    分享了别人的秘密,意味着她从此就得承担多一份保守秘密的责任。
    她肩膀很小,担不起别人的责任。
    说完,她朝他递了个微微歉意的眼神,随即将盒子重新收好,就站了起来。
    “夏公子别忘了啊,酬劳我已经提前付了,事情可得给我办妥了。”
    夏星沉看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少女,唇畔慵懒笑意微微淡了两分,在她身后意味深长的应道,“嗯,我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你的事。”
    有些人有些事,会在不经意间深入骨髓,像被谁无意篆刻心上一样,无论如何努力也抹不掉磨不平。
    虽然慕晓枫与夏星沉是一前一后离开一品香的,但这并不能妨碍熟识他们的人将他们联想在一块吃饭。
    尤其是张化感觉到身边主子散发的冰冷气息又降了几分的时候,就更加在心里暗暗叫苦。
    “主子,”张化暗下吞了吞口水,望着已经远去的慕府马车,冒着极可能被主子恼怒之下冻死的危险,轻声道,“属下觉得,在乎一个人,就应该说出来让她知道。”
    虽然说心意这种抽象的东西,让人从实事中感受出来比用嘴说出来更显得有诚意。
    但问题是,他家主子对慕姑娘行动上做得够多了,就是这嘴巴上说得太少。如果主子也有右相那张油腔滑调……啊不对,是有右相那张能言善道的嘴,此刻他就不用可怜的站在主子身边默默承受无边的冰冷了。
    楚离歌淡淡看他一眼,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
    垂眸瞬间,眼底却闪过一抹迟疑。他,真该直接对她说出他在乎她的心意吗?
    潋滟如画眉目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然冷清眸光却似无端凝了凝,他转身,宽大的云纹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度。眨眼,他已经钻入了那辆华致招摇的沉香木马车内。
    人在静坐,心却在默默思考着张化建议的可行性。
    或许,他可以试试?
    离王殿下也是一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一旦决心要做某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是夜,寂静月黑风也高。
    慕晓枫正准备宽衣就寝,然就在她凑过头去张嘴吹灯的一瞬,突然惊觉身后凉凉的。
    她心头惊了惊,身子同时警觉的绷紧起来。然她并没有急着扭转头去,也没有惊慌失措失声大叫。
    遇事第一时间,要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才有可能自救。
    当然转瞬她这念头就淡了,因为她察觉到身后气息有变化,却感觉不到来人有什么凶煞之气。
    而几乎在她转念之间,那熟悉的淡淡的冷冽青竹气息便已幽幽袭来鼻端。
    她身子一松,可同时恼怒也如波涛潮水涌上心头。
    少女站直身子,霍然转身,恼怒瞪目去望,正正撞上了楚离歌探来的深邃幽远眸光。
    她皱着眉头,毫不客气的横目冷脸对他哼了哼,“殿下真好兴致,不过是不是夜游错地方了?”
    他心里当她是什么人?
    随便高兴心血来潮就可以夜闯闺房?
    楚离歌微微一怔,她横眉竖目发怒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可他从来没见过她莹莹晶亮的眸子里,会像现在这样泛着淡淡委屈。
    那是压抑在恼怒之下,淡得几乎让人难察的情绪。
    他困惑的转了转眼睛,明明他什么都没动,她为什么觉得委屈了?
    轻轻摇了摇头,冷清目光凝落她因气恼而微微泛红的脸,下意识否定,“我不……”
    “殿下如何,臣女没兴趣知道,”慕晓枫冷着脸,斩钉截铁的决然语气,“不过,这是臣女闺房,纵然殿下身份尊贵,也无权深夜乱闯。”
    说完,她扭过头,对着黑乎乎的窗外作出请的手势。
    楚离歌抿着唇,看她一眼,眼底一瞬似有微微懊恼闪过。
    “其实,”在离开她感觉受到严重侵犯的领地之前,他脚步微滞,试图解释他突然莽撞夜探的来意,“有事有我,你别——找他。”
    谁料慕晓枫听了这话,反而更加恼得厉害。她连身也不转过去了,直接以冷硬绷紧的背对着他,重重的哼了哼,“殿下这是命令臣女吗?”
    他以为他是她的谁?三更半夜闯进她闺房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
    楚离歌听出她语气里极为不善的浓重火药味,眼里诧异夹着茫然,看着她绷得冷直的身影,心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默了默,垂下长睫掩住茫然,低低道,“我没有。”
    虽然他这句在极力向慕晓枫表示善意,并表示了他解释的意思。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并不掺任何情绪在其中。
    慕晓枫听在耳里,心中恼火立时更盛几分。
    “既然没有,那殿下请回。”少女仍旧绷直身子背对着他,连昔日软糯动听的声音也透着呛人的火药味,“臣女不是菟丝草。”
    她是个人,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她有脑子,知道事情轻重,知道权衡利弊,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能做。
    他当她什么呢?依附别人而活的傀儡?
    如果尊贵的离王殿下连最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他还是趁早滚远了好。
    楚离歌默了默,听着她越发恼怒的语气,心下更加困惑茫然。不过他虽然想不明白慕晓枫在恼什么,却也意识到这时他实在不宜再留在这里。
    再说下去,他真担心她会气出病来。
    “我没有将你看作需要依附大树才能活的菟丝草,”锦衣男子凝着她纤长冷硬的背影,默了半晌才适应这种长语句,又过了片刻,才淡淡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慕晓枫心头恼火归恼火,但她忍不住下意识竖起耳朵,然而半晌,只听得他低低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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