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打量他一眼,忽然露出十分奇特的神色来。但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来,却并不说话。
    反而想了想,眼中闪过狐疑之色,才准备写方子让人抓药去。
    赫连诺见状,登时大急,“御医,你倒是说话呀,她到底怎么样了?”
    御医抬头,瞧见他只露着急却不见担心的模样,反而奇怪地反问起他来,“公子,你是她什么人?”
    赫连诺一窒,“我……”我就是着急她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毛病就这样挂掉,白费了心机!
    可这话,他能跟御医说吗?
    他转了转眼睛,有些狡猾的看着御医,故意挺了挺胸膛,将明显的呼赤部服饰逼近御医眼前,才道,“想必御医也看出我是谁了吧?”
    御医佯装茫然的睁大眼打量了他一下,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客气又恭谨的连声说道,“原来是呼赤部三王子,失敬失敬。”
    御医跟他客气一番之后,却又困惑道,“可这位姑娘跟三王子你有什么关系?”
    怕赫连诺怪罪,御医连忙又补充解释,“她的问题有些复杂,没经过她同意,我着实不太方便对外人透露。”
    赫连诺听懂他的暗示,头脑一发热,居然将四周的姑娘们都忽略了,直接飞快道,“御医,她的健康状况有可能直接关系到我以后,请你还是实话告诉我吧?”
    此言一出,四下的姑娘顿时大惊。
    看他的目光立时如看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脚下更是悄悄的不停远离,众人的神情对他完全是避若蛇蝎。
    谁知道这什么呼赤部的王子,会不会突然发疯张嘴来一句与她们关系匪浅毁了她们的名声。刚才在广宴殿的事,她们眼下依然记忆犹新。
    万一当场被他来这么一句,到时她们岂不是不情愿也得跟他回那什么鬼地方去?
    众位姑娘心思一致,警剔戒备的看着他,又悄悄的往后一退再退。
    御医默默看他一会,才语重心长道,“三王子,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此事为妥,这位姑娘并不适合……,总之眼下她并非中暑。”
    赫连诺见他说得含糊不清,心里越发急躁起来,“你甭管我的事,现在我问你,她到底什么毛病?”
    其他人也很好奇眼下还未转醒过来的慕晓枫到底什么毛病,一个个都小心翼翼掩下眼中精光竖起耳朵准备听个清楚明白。
    御医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看着赫连诺,显然一脸为难。
    赫连诺见状,几番苦忍才没将拳头直接挥到御医脸上,不过是让这老东西说句真话而已,支支吾吾个什么劲!
    若是在呼赤部,他老早就用拳头招呼这老东西了。
    “御医,”凭靠树下一直闭着眼睛的慕晓枫终于悠悠转醒过来,“我的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你直接跟我说吧。”
    御医沉吟了一会,慎重的确认一句,“姑娘真让我在这直说?”
    慕晓枫点了点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却十分坚决,“事无不可对人言,还请御医直言相告。”
    御医略略犹豫了一下,便小声的飞快道,“姑娘,你体质虚寒,才会在暑气极重的时节突然发病。”
    慕晓枫困惑抬头,明亮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御医,我还是听不明白,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赫连诺也一脸茫然,闻言立时靠前一步,点头附和,“我也听不明白。”
    慕晓枫眸光一冷,暗下掠他一眼,心中不禁轻嗤,这混帐,还真不将自己当外人,他将自己当她的谁呢。
    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唉”御医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目露同情地看着慕晓枫,可怜的口吻说道,“姑娘,你体质虚寒,在现在这种盛夏时节暑气极重的时候,最好还是少出门为妙。冰火两重天,你想想两极致相撞会出现什么可怕后果?”
    “什么可怕后果?”少女面上茫然,心下早就暗暗嗤之以鼻,这御医还真是一分病都被他说成了十分。其中有八分是夸大的,另外两分是也含一半水份,“御医是说我现在的身体极差吗?”
    连晒会太阳都不行,可不是极差。
    “唉,怎么说呢?”御医又叹了口气,目光这下怜悯之色更甚,“姑娘的身体在某方面确实是极差,姑娘日后还是尽量试着趁年轻多调理调理吧。”
    这暗示都快变成明示了,这下慕晓枫倒是听明白了,也总算弄清楚御医眼中的怜悯从何而起了。
    不但慕晓枫听得明白,其他姑娘也隐约明白她身体的症结所在了。
    几乎不约而同的,有几个姑娘也对慕晓枫投以怜悯同情的目光。
    唯赫连诺还一头雾水的站在附近,“御医,她到底什么毛病,你倒是给句痛快话。”
    御医掠他一眼,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张着嘴巴,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只得求救的看向慕晓枫。
    慕晓枫瞟了眼茫然无知的赫连诺,立时出声替御医解围,“三王子,你还听不出来吗?他说我的体质虚寒,就是日后难以孕育子嗣的意思。”
    为了点醒赫连诺这外来户,慕晓枫连什么隐晦也不顾忌了。
    好吧,其实她就是存心想让这事通过今天的场合由无数人的嘴散播出去的。
    无法生育这隐疾一出,想必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无法再打她婚事的主意了。
    御医感激又同情的看了看慕晓枫,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姑娘日后还是尽量调理吧,兴许还能调理好的。”
    也不待赫连诺再缠上来问,晃着脑袋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无法孕育子嗣?”赫连诺皱起眉头,他心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关乎姑娘名声的隐疾,绝对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下宣扬,“慕小姐,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慕晓枫露出伤心难抑的恹恹神色,掠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三王子不必安慰我了,其实我早前也看过御医,一直都是我自己自欺欺人不愿面对而已。今天,另外一个御医也是这样说,看来我的体质实在是……唉。”
    “你早就知道?”赫连诺睁大眼珠瞪她,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后,异常愤怒的哼了哼,忽然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慕晓枫看着赫连诺怒气冲冲的离开,掩下眉目笑意,朝着一众姑娘轻声道,“扰了各位姑娘赏荷的兴致,真是抱歉。”
    说罢,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朝附近的小姐们十分诚恳的弯腰道谢。
    “慕姐姐不必客气,”有个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姑娘上前,“不过,先前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发病的时候,李家小姐却突然掉下水里了。”
    慕晓枫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李家小姐掉水里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没事吧?”
    众人瞧她的神情茫然无知,脸色自然担忧,半分也不似假装,原本有人心中还存疑的。见状,也不由得暗自在心中感叹一句,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李小姐与她发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许是凑巧了。
    况且,当时一个往船内倒,一个往水下跌,按道理两人确实不应该有什么纠葛才对。
    依然是那个最年幼的姑娘说道,“慕姐姐放心,李小姐已经被人救了上来,御医说了,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慕晓枫心下暗道可惜,如果是赫连诺救了李丽妍,这场戏才好看呢。
    听这姑娘的语气,大概是太监宫女下水救起李丽妍了吧。
    “各位姑娘不必担心我,你们还是继续赏荷吧。”
    众人确认她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便纷纷转身走了。用慕晓枫的话说,就是这皇宫里头的荷花与外面不同,她们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慕晓枫看着她们娉婷远去的曼妙身姿,也没有在原地久留。毕竟她“病了”,自然有宫女引领她去附近偏殿休息。
    远远一处葱翠掩映的假山上,一道靛蓝衣袍几乎与长天澄净融为一体的人影,看着慕晓枫缓步离去的方向,掩下眼底怜惜,唇角噙着玩味笑容,淡淡道,“殿下这么毁她名誉,真的好吗?”
    这方式虽然可以一劳永逸杜绝很多麻烦,但这种“隐疾”暴露人前,势必也会令她无辜遭受很多不必要的白眼。
    他担心,她会因此受委屈。
    那姑娘,表面看着温软娇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随意态度;可骨子里,那其实是个十分骄傲且倔强的姑娘。
    任何一点伤害,他都不希望看到发生她身上。
    楚离歌当风负手伫立,遥远的目光仿佛散落在云天外,从不曾为任何事物驻足停留。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视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三尺之遥。
    这个时候,慕晓枫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繁复的楼台里,楚离歌才漠然收回视线。
    默然半晌,就在夏星沉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楚离歌抿紧的薄唇忽然微微张启,依旧冷冷清清不带情绪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
    夏星沉心下蓦然紧了紧,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定定盯着楚离歌如画眉目,“离王殿下,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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