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自幼在山中学艺,并不同于娇养深闺的名门小姐,她因为才气横溢,眉宇之中才会隐隐藏着仿若天成的傲气。
    也正因为未曾养于深闺,她的性格也较一般姑娘更为大胆豁达,即使遇到什么出格的事,也极少会像一般闺阁女子那样羞怩不安。
    可这会骤然听闻楚离歌如此直接又一本正经的话,她姣姣如玉面容也难免略略尴尬的浮了淡淡绯色。
    没料到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居然也将她那天在宫宴说的话听进了耳里。
    红晕闪过,君莫问绷起了俏脸,严肃道,“殿下,我是认真来向你寻求解决之道的,你能不能别如此敷衍的态度?”
    心中一动,她又飞快道,“还是,你已经想起了前事,愿意遵守承诺与我成婚?”
    楚离歌眼角斜斜睨去,仿若剔羽般的眉楣尽处挂着浅浅嘲讽。
    他依旧紧抿着平直如一线的美妙薄唇,就如万年蚌壳一样,丝毫没有开启说话的迹象。可他那双深幽冷邃的眼瞳却似会说话一样,微微转动,便转出活灵活现的言语神采来。
    真正论起来,君莫问与他并不算熟悉,更谈不上了解。可这会触及他冰凉的眼神,却奇异的看懂了其中深意。
    激将法对我,没用!
    少女登时一窒,开口,微恼里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那你倒是说点有用的。”
    楚离歌仍旧冷漠平静掠她一眼,慢吞吞的目光似是冷了几分,凝住她隐忍怒火的面容,想了一会,倒难得的出声说道,“简单。”
    君莫问一怔,随即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只等着他“赐教。”
    楚离歌波澜不惊的打量她一眼,眉梢略略蹙了戚,却云淡风轻的语气道,“生米煮成熟饭。”
    君莫问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半晌,俏脸才迟钝的轰一声红得像熟透的虾。
    她绷着脸,恶狠狠瞪过去,又恼又羞道,“出的什么馊主意。”
    即使她不要名声不要脸面,也不能因她一人之事连累张家也遭世人耻笑;更何况,她喜欢那个人……就算她真愿意什么都不计较来个生米煮熟饭,那个人也未必肯!
    一念转至此,君莫问唇角便微微弯出淡淡无奈苦笑来。
    楚离歌垂下眼眸,点点泛冷波光自浓密长睫中漏出,看似不经意的往她这边一掠,仍旧惊得君莫问心头发颤。
    弧度天然美妙的唇角似是隐约勾了勾,浅淡若无的冷哼却如雷般响在少女耳里。
    不过,冰山殿下不爱理人的好处便是,除了这让人近乎幻觉的冷哼外,他再没有开口说一言半语的嘲讽来。
    君莫问瞧着他浑然忘我般又自顾沉浸在书本里,只得咬了咬牙,悻悻的起身走出了亭子。
    她今天就不该来离王府,期望这浑身毛病的“鬼见愁”给她揽麻烦,她还不如自己努力费脑子想办法解决麻烦。
    什么将生米煮成熟钣?
    听听,这样的话他都可以面不红气不喘的对着她一个姑娘说出来,她还能期待他什么?
    君莫问气呼呼出了离王府的时候,心里还真冲动了一把,动过念头就想直接让车夫将马往城外大佛寺赶。
    冰山殿下指望不上,慕晓枫不该也会如此不靠谱。
    也幸好,君莫问的自制力一向不错,这念头只浮上瞬间就被她冷静掐灭了。
    她敢肯定,假如她真敢跑去大佛寺拿这事烦慕晓枫的话,离王府里面那位到时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即使他不直接动手,只用那双幽深冰凉的眼眸冷冷淡淡的往她身上那么一扫,就够她受的了。
    出到外面,君莫问脸上笑容垮下去,嘴角扯着深深苦笑。摇了摇头,她难掩沮丧的坐上马车。
    君莫问走后不久,冷漠无情冰山一样的离王殿下,忽然朝花园吩咐一句,“备车。”
    对于赐婚这件事,楚离歌本来坚决不将它当回事。不过今天君莫问的到来,倒是提醒了他一些事情。
    一会之后,张化笑嘻嘻的朝花园亭子探头探脑,“主子,马车已经备妥,随时可以出发。”
    楚离歌大步走出凉亭,越过他的时候,竟然一改平日目不斜视的好习惯,淡漠的掠他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常冷淡,可其中蕴含的森寒气势却令人难以招架。
    张化刚在这意外一瞥中受宠若惊得喜不自胜,心头便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主子,属下错了。”他苦笑着追了出去,耷拉着脑袋认错,“属下不该胡乱猜测。”
    楚离歌没有回头,只眼角余光泛转点点讥讽余韵落在张化身上。
    出了府,楚离歌自然没有如圆脸侍卫张化猜测的一样前往大佛寺,而是——直奔皇宫。
    眼下是午后申时初,楚帝这个时辰通常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
    “殿下殿下,请你在门外稍等片刻,容奴才进去向陛下禀报。”楚帝埋首专注处理政事的时候,御书房门外却忽然传来压抑的惶恐恳求声。
    这声音不高,可语气听来极为着急,在这阵哀求声里,还有一行稳而疾的脚步声极快的由远而近。
    被门外嘈杂声打断思路的楚帝浓眉一拧,随即抬头怒瞪着门口,高声厉喝道,“小德子,何人在外面喧哗?”
    “陛下……,”内侍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传了进去,楚帝还来不及发怒,就见那名唤小德子的内侍跌跌撞撞滚了进来。
    而在小德子前面大踏步昂然行来的挺拔颀长身影,正是在门外就远远听闻不听劝的离王殿下楚离歌。
    “陛下恕罪,奴才……奴才拦不住……。”
    楚帝盯着那俊秀颀长身影,鬓边太阳穴在突突乱跳。他蹙着眉,捏了捏眉心,隐忍的朝小德子挥了挥手。
    小德子恭恭敬敬躬着身轻声应了声“是”,然后迅速踮着脚尖轻声倒退出去。
    楚帝这才抬头冷眼盯着站在三尺外的身影,怒目凝着他如画眉目,斥道,“你这样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楚离歌站得挺拔而笔直,逆光玉立在御书房里,黯淡的光线也无法掩住他绝世潋滟的风华容貌。
    楚帝看着他这副皮相,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竟有瞬间的迷离与恍神。
    这臭小子,容貌十足十遗传了他母妃,可这性子……。
    他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还情难自禁的绚怀一起往事。
    不过他失神也只是片刻,眼角掠见楚离歌唇畔隐隐嘲讽时,立时便回过神阴沉了脸。
    “臣来,是特地通知陛下一件事。”楚离歌冷冷开口,说出来的语调永远是那么平直没有分毫情绪起伏。
    楚帝见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反倒意外的怔了怔,“什么事?”
    意外之余,他竟连怒气也莫名淡了两分。可脱口一问出这话,他心里又暗暗恼火了。
    什么时候,这臭小子竟能牵着他心神走?
    “臣,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楚离歌神色十分平淡,除了眼眸半垂之外,再难从他如画眉目寻到一丝异样来。
    这话,让闻者心惊肉跳,可他这个当事人反而像个完全无关的局外旁观者一样。
    冷静,自持,甚至淡漠到无动于衷或者说,完全无所谓浑不在意的态度。
    楚帝眸光急促的跳了跳,不过他只皱着眉头,并没有急着追问。
    “陛下爱民如子,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送死?”他漠然挑眉,冰凉目光无所畏惧的划过楚帝,又隐隐嘲讽道,“就算陛下忍心,臣也不敢耽搁张小姐。”
    所以,那什么见鬼的可笑赐婚,最好立即作罢。
    楚帝忍了又忍,这小子不将他放在眼内这嚣张态度他忍了。可是,为了忤逆他的赐婚,竟然连生死之事都敢信口开河。
    楚帝想及此,瞬间觉得自己几乎被气炸了肺,狠狠盯着三尺外的身影,哪里还能继续隐忍下去。
    “啪”,金丝楠木所做成的长案,竟然在他重重一拍之下现了裂纹。
    “混帐东西。”楚帝眦牙欲裂的瞪着他风华潋滟的脸庞,自齿缝挤出一句怒极斥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朕金口玉言当众赐的婚,哪容你小子想拒绝就拒绝。”
    楚帝眼神森然狠狠瞪着,铺天盖地的帝王威压直逼楚离歌面门。可那挺拔俊秀而笔直的身影,却似分毫未受到压迫一样,竟始终如一的挺拔岿然笔直。
    甚至,在这无边强大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里,楚离歌还冷淡如常的开口,隐含讥讽道,“陛下赐的婚,与臣何关?”
    既然与他无关,什么拒绝不拒绝出尔反尔更加跟他扯不上边。
    “臣今天来,只是诚实的告诉陛下,”楚离歌忽然默了默,目光深深的浮游着不明情绪凝视了楚帝一会,才又意味不明的道,“我娘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一件事,就是在臣身上种下子母盅。”
    当年,他的母亲为了保全他,殚精竭虑的筹谋安排,终于成功的在他体内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种下子母盅。
    想到这件事,楚离歌冷清的面容忽然涌起淡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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