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歌在此预祝公子来年可以高中。”纪清歌一句说完,便就准备领着珠儿离开。
    宁佑安急道:“纪家妹妹!”
    “宁公子可还有事?”
    宁佑安垂首不语,良久之后方才苦笑一声:“罢了……我……做不出那等样的事来。”
    纪清歌眼瞳微微眯起,望着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
    “不瞒妹妹,我此次进京,春闱不过是个幌子,家父的意思是……是……”宁佑安深吸口气,一咬牙说了出来:“是想让我挽回与妹妹的婚约。”
    早在他面带难色的开口的时候,纪清歌心中就已经做出过些许猜测,但此时真正亲耳听到,依旧觉得可笑的同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宁公子与纪家二姑娘的定亲……不作数了么?”
    “是。”宁佑安苦笑:“卫家得封国公之后,家父就去纪家退了亲。”
    纪清歌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宁家这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些。
    “这样的事,妹妹还是不要问了,没得……没得污了妹妹的耳朵。”宁佑安颓然的笑了笑:“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也只得来京。但是我没想过要……要……”
    “春闱过后我本也是要回转淮安的,今日真的只是同窗相邀,临行前算是看看这帝京的风华,结果不意偶遇了妹妹……妹妹莫要多心,我本来也……不认同父亲的打算的。”
    似乎是终于坦诚的说出了这让他觉得羞愧的缘由,宁佑安此刻看起来比适才多了几分从容,抬眼仔细看了看纪清歌,冲她笑笑:“妹妹如今看起来很好。”
    ……相比于他当初在纪家见过的那一两次,如今的纪清歌看起来更加的从容和自在,在纪家时身上萦绕的警惕和防备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纪清歌,有了少女的明快,也有了安然和放松,甚至无需开口问她过的如何,就已经可以知道她在卫家的日子定然是舒心惬意的。
    也就是直到此刻,从当初得知换亲一事之后就如鲠在喉的那些郁气,才终于渐渐消散,宁佑安不觉间轻出口气。
    “宁公子也很好。”纪清歌仔细看了看面前少年清朗的眼瞳,冲他一笑:“公子既然是宁家嫡长,现今也不过是一时崎岖罢了,日后公子掌家之时,想必应可更上层楼。”
    这个少年心思纯净端方,这样的人,只要能够保持进取之心,假以时日怎么也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那……那我不搅扰妹妹了。”宁佑安一揖之后本想就走,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
    “公子可还有事?”
    “有件事……论理不该是我出口,不过既然偶遇妹妹,想来也是天意,让妹妹有个准备也好。”宁佑安低声道:“我赴京春闱之时,纪家似乎也在做入京的准备。”
    纪清歌闻言顿时皱了眉。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妹妹,我毕竟是外人,不敢猜测,不过妹妹还是先有所提防也是好的。”
    这一句说完,宁佑安终于长出口气:“我去寻同窗了,日后只盼妹妹一切安好。”
    望着宁佑安背影远去,纪清歌半晌才叹口气,原本因为今日这一番好景色而提起来的兴致基本点滴不剩。
    ……纪家进京。
    这都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走吧,差不多也是时候回去了。”纪清歌没了继续赏玩的兴致,将手中的野花塞到珠儿手里,和珠儿原本自己掐的凑成了一大捧,自己提着裙子转身没走出几步,迎面却就看见了立在远处的柳初蝶。
    见到柳初蝶到没什么,可……让纪清歌诧异的就是——这姑娘怎么一脸怒气的瞪着自己呢?
    而且柳初蝶这一份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纪清歌有些惊讶的看着她那满头的赤金镶红的首饰。
    平心而论,东西是好东西,但和她今日这一身衣裙并不搭配,她们二人今日虽然都是崭新的衣裙,但都避开了红粉色调,原本出门的时候,柳初蝶虽然也精心选了首饰,却也还能和身上的衣裙配得起来,但她现在原本的簪钗并未卸去,却又多了半套赤金镶红的钗梳,这一头的杂乱,可就……
    然而未等纪清歌出声提醒,柳初蝶已是气冲冲的快步走来,直直的挡到纪清歌面前,低声怒道:“表妹你——你怎可这般不知检点!”
    纪清歌被她劈面这样一句质问戳得一头雾水:“表姐此言所为何事?”
    ——还何事?
    柳初蝶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表妹商户出身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这般不知廉耻,只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到底是顾及是在外面,低声道:“今日此处这般多的人家,你……你怎能在此与人私会!”
    私会?
    纪清歌莫名又惊讶的望了她一刻,倒是笑了:“表姐,私会二字还是慎言吧。”
    “你……”
    “无意中遇到故人罢了,何来的私会二字?”纪清歌挑挑眉:“莫非表姐若是见到熟人竟都会装看不到的么?”
    “你——你——狡辩什么!”柳初蝶脸色都青了:“偶遇在何处不好偶遇?偏是要选在这般避着人的地方?表妹你莫非没读过女戒?”
    “确实没读过。”
    “你——”
    “道德经倒是读过的,表姐可要听?”
    纪清歌短短一句话将柳初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其实纪清歌自己到并没多少气恼,只是觉得可笑罢了,眼见自己这个便宜表姐噎得脸色都变了,也只摇头道:“既然是偶遇,又哪里有提前约定要在何处‘偶遇’的道理?表姐还是——”她冲着柳初蝶淡淡一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吧。”
    “你!你怎能……”
    柳初蝶叫纪清歌一句话噎得气血上涌——她好心才来提点这么一句,结果这个商户女怎能如此不知好歹?竟然言语之中还讥讽她是自己多心才会‘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然而没等她顺过气来,就又听见这个表妹淡淡的说道:“表姐要不要先回咱们家的车上收拾一下装扮?”
    “你……”柳初蝶深吸口气,彻底沉了脸色:“我原本还只当你虽是商贾出身,却到底还是个天真女儿家!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人!”
    她冷笑一声,故意抬手露出手腕上那一串红艳欲滴的珊瑚珠串:“大长公主殿下亲手给我戴上的,长者赐,不可辞,即便是刺了你的心也没有要藏起来的道理!”
    纪清歌有些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头上的首饰和手腕上那串珠子,原本还想说什么,此刻也都没了兴致,只摇头道:“表姐喜欢便好。”
    一语言罢便不再多说,只转身向着她来时的鹅卵小径而去,柳初蝶咬着下唇阴沉沉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一抹窈窕身影转过一丛绿荫看不见了,这才沉着脸轻哼了一声。
    “姑娘,她那样一副轻狂的样,您就不该提点她!”秋霜忿忿的说道。
    柳初蝶那一串珊瑚珠子套在左腕上,从方才起她就一直下意识的摩挲着那雕刻精美的珠串,听见秋霜这样一句,她半晌才说:“出门在外,就都是一家人,别人可不分是她还是我,我总也不能好端端一个人平白叫人带累了。”
    说完一句又想起什么,自己低头看了看身上衣着,问秋霜:“我如今装扮可有不妥?”
    “没有啊。”秋霜一个小户人家的丫头,她能有什么见识,将柳初蝶打量一番,只道:“我看她就是瞧见了您的新首饰心里酸罢了。”
    “没有就好。”柳初蝶这才放了心,然而她才刚刚转身还没来及迈开步伐,却迎面就有一个硕大的黑影当头扑来,猝不及防之间连尖叫都还没能出口,就是冷风扑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在远处响起,那一道疾风般的黑影一个盘旋,堪堪擦着柳初蝶的面颊一掠而过。
    “抱歉,姑娘可无恙?”口哨响起的方向,有人急急赶来。
    “你……”柳初蝶惊魂未定,正想开口呵斥,一抬眼不禁愣在那里,已经到了口边的叱骂竟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世上竟有这样好看的人……
    “这位姑娘?可是受惊了?”裴元鸿自远处急急的赶来,手中拿着一只口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戴着牛皮的护腕,来到近前,细细打量一番柳初蝶,见她除了鬓发乱了些许之外并无大碍,不由松了口气,抱拳冲她深施一礼:“是在下鲁莽,惊扰了姑娘。”
    “你……你是何人?”
    柳初蝶此刻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她被一只游隼险些直扑到脸上,虽然最终并没有扑中,但是那猛禽掠过的时候,翅子带起的劲风也扫得她面颊隐隐发疼,原本心中又惊又怒,但此刻看着那冲着自己恭敬客气礼数周全的俊美男子,她原本的怒意竟都无端端不见了踪影。
    就连秋霜都直勾勾看着裴元鸿回不过神来。
    “在下姓裴。”裴元鸿一礼行必,抬眼看到眼前女子这样一副痴痴的模样,心中轻嗤了一声,脸上却丝毫不露出:“虽是那扁毛畜生自己挣脱了扣子惊扰了姑娘,但到底是在下的纰漏,姑娘如要责罚,在下必不推脱。”
    “裴……裴公子。”柳初蝶此刻连出口的话音都软了几分,忐忑的整理着自己的鬓发,“我没怎样,公子不必自责。”
    “那便好。”裴元鸿松了口气,冲柳初蝶微笑道:“在下可有幸得知姑娘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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