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般的炸响几乎吞没了那一句短短的呼唤,但纪清歌却仍是睁开了双眼往了过去,这一刻,她甚至无暇去考虑迎面落下的锋利钢刀。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段铭承踏风而来的凌厉身影,和他手中锋锐无匹的墨色唐刀!
    漆黑的刀身在此时此刻化为了一道墨色的雷霆,被段铭承当做标枪那样脱手掷中了下落的钢刀,并没有丝毫停顿的将雁翎刀一截为二之后去势不衰的穿透了另一名死士的侧肋。
    段铭承一路疾驰赶到的时候,刚刚转过通往景和宫道路的转角,眼前远远望见的这一幕就几乎让他心神剧震!
    景和宫院落当中由于之前飞羽卫为了方便护卫的缘故,并没有点灯烛火把,而殿中缘由的灯火也提前被皇后和纪清歌等人尽数熄灭,如今这偌大一座宫室漆黑而又阴森,唯有被逼迫得后退无路的少女面前那两柄钢刀明晃晃的映着月光。
    此时的纪清歌样貌已经颇为狼狈,适才被火铳弹丸擦过的左肩位置,厚厚的冬衣被撕破了一道裂口,破碎的衣袖上沾染着斑斑的血痕,而裙摆上更是血色弥漫,被钢刀划破的长长裂隙处殷红的血渍逐渐浸润,很明显现如今纪清歌已经几乎无法动弹,只能撑着身后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立。
    段铭承溢满胸臆的怒火被少女身上的血色直接点燃,杀意瞬间冲上了头顶,这一刻他根本来不及考虑自身,眼看纪清歌情况危急,既明脱手就掷了过去。
    而就在这同一时间,靖王的终于赶到,也让颜锐毫不犹豫的调转了枪口。
    ……那个女人已经不足为惧,但却不能让这靖王活着……
    段铭承自幼习武,天赋出众加上他自身的勤奋不辍,自身武艺已是出类拔萃,可以说在整个中原,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是顶尖的高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大威胁。
    不可忽视的威胁!
    “王爷!”
    段铭承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颜锐,更是视他持在手中的那支火铳如无物,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踉跄蹒跚身在险境的少女,但紧随在他身后的巽组飞羽卫却在一瞬间就头皮发麻。
    飞羽卫中的巽组坎组是当初跟随段铭承一路追踪军饷远赴白海的成员,地库之中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不明不白的亡了两名弟兄,这东西的外观和威力,他们每一个人都铭记于心。
    ——糟了!
    心中来不及多加考虑,眼看颜锐已是将那诡异的火器对准了王爷,巽风合身便扑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枪声刹那之间响彻了夜空。
    而就在这同一瞬间,既明锋锐无匹的刀锋也在暗夜之中绽放出了暗红的花朵。
    被既明贯穿了身体的那名死士甚至还来不及倒地,段铭承宛若奔雷般的身影便已在眼前。
    从掷出既明到再度握住刀柄,时间只不过间隔了一息,既明锐利的刀身在没入人体的时候几乎完全没有阻力,而拔出的时候,也是如此。
    而此时那名被一击斩断了手中刀锋的死士甚至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被盛怒的段铭承握住既明后一记横挥被拦腰劈成了两段。
    段铭承的及时赶到让纪清歌来不及欢喜或者惊讶,此时她的身影完全被段铭承高大的身形遮蔽,耳边轰鸣的枪声让她整颗心都颤了一下,“段大哥!”
    “我来了。”段铭承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姑娘,让她后背稳稳的倚靠在了墙壁上,自己这才转回身,挺拔的身形将纪清歌完全挡在背后,看向了院中这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对手。
    景和宫偌大的前院当中,巽风和另一名飞羽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适才刹那间的危机,让巽风不管不顾的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抢在颜锐扣动扳机之前挡在了段铭承的身侧,火铳射出的弹丸击中了巽风的腹部,这名身法出众的年轻人此时整个腰腹都血肉模糊,满头都是冷汗,倒在地上没有了行动能力。
    而另一名飞羽卫则是被死士手中的火铳击中,此时也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巽组一共十二名飞羽卫,之前留了四人救援离组中的伤者,此时跟来景和宫的连同巽风在内一共只有八人,如今巽风和其中一人中弹,其余六人只能依仗身法在包围颜锐和这名死士之后不断游走,变换方位,以免被火器瞄准。
    “颜锐?”段铭承目光扫过院中情景,手中握着既明的刀柄,双眸中毫不掩饰的露出杀机。
    颜锐呵了一声,他此刻手持的两支火铳中只有一支还能击发,索性一松手将射空了的那支往地上一扔,双手平举着这只来自于大洋彼端的无敌火器,枪口直指段铭承,蓄势待发。
    “没能在那一夜弄死你,是我最大的失误。”
    颜锐望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强敌,出口的话音依然冷静,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这一场,失败了。
    而他,只怕也已经无法脱身。
    此时在院中的飞羽卫虽然人数不多,但……他自己这方的死士却几乎已经折损殆尽,如今唯一活着的一个正手持火铳和他背对着背相互警戒。
    他之前能凭着手中的火铳以少胜多连战连胜,但那是在依仗了这样的火器大夏中原无人识得的先机上,彼时他人数虽少,但一则占了先机,二则是他那时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也足够彼此两两进行轮替。
    火铳这种东西是不折不扣的远攻之王,任何强弓劲|弩都难以比拟。
    它唯一的弱点,就是不能连发。
    而针对这一弱点,颜锐早就进行过多次的布阵和演练,最初他们一行的十二人当中,每次击发手中火铳的,其实只有六人,一轮齐射的同时,另外六人只负责警戒和威慑,等到前面的人快速重新装填之后,彼此间进行轮替。
    这样的布阵虽然称不上是完美无瑕,但却能占尽出其不意的先机,毕竟这种东西不论性能还是威力,在中原大夏都无人知晓,它的弱点也同样无人知晓,只要能够抓住对手刹那的惊骇和迟缓,他们的胜局就难以撼动。
    但这样的优势,随着他麾下死士的不断折损也在逐渐减弱。
    毕竟不论武器再如何逆天,它都只能单发,想要形成一定的战力,必须要保持一个最起码的人数,而现在……他的优势已经用尽了。
    适才在与离组的交手中仅仅只是突破离组和禁军的围剿,就让他们折损了六人,而景和宫外的一场激战,更是将人数降到了只剩四人。
    原本……若没有那个县主的搅局的话……他凭借这点武力想要挟持皇后,本来还是可行的,毕竟皇后和她身边的女眷都手无缚鸡之力,可偏偏……出了一个碍事的纪清歌。
    这个商户女凭藉着自己的武艺身法和毫不胆怯的勇气,硬生生凭着她的一己之力给他们造成了不必要的拖延。
    否则就算靖王没死,等他赶来的时候,颜锐手中的火铳应该也已经抵在皇后的肚子上了才是。
    颜锐缓缓的吐纳着寒冰般的夜风,他心中明白,今日……不,他毕生的筹谋,已经功亏一篑。
    没有了基础数量的死士的存在,他即便手持火铳,也已是大势已去,毕竟火铳无法连发。
    虽然现如今靖王和他的手下尚且只围不攻,那不过是因为他手中尚有一支火铳罢了。
    而一旦他手中这最后一支填装好的火铳击发之后……颜锐知道,对手不会给他重新填装火|药弹丸的时间。
    火器再是强悍无匹,也终究只能再使用一次。
    颜锐看似平静的眸底已是一片暗沉,目光在段铭承身上转了一瞬,又移向他的身后。
    只可惜,有了段铭承高大挺拔的身形遮挡,他身后少女只堪堪露出了一角裙摆……颜锐再一次将目光落回到段铭承身上。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纵然飞羽卫的人数占了优势,而且援军也会即将到来,但此时此刻,他们却不敢妄动。
    ——颜锐手中的那支火铳,黄铜打造的铳口稳稳的指着靖王的前心,指尖不松不紧的压在扳机上,似乎是在等待一个扣下的时机。
    巽组飞羽卫再是身法出众,也没人敢赌自己能快过颜锐的动作,毕竟他只需微微动一下手指罢了。
    而颜锐却同样不敢率先动作,理由无他——一旦他击发了手中的火器,他将失去手中最后一张底牌。
    可……
    “莫非你以为自己还有逃的可能?”段铭承被火铳锃亮的管口遥指着前胸,神情中却没有丝毫慌张。
    或许是段铭承的神情太过冷静,颜锐微微皱起眉头:“穿了软甲?还是护心镜?那些东西……”
    不等他说完,段铭承便淡然的接过了话头:“无效对吧?”
    ——他从白海带回那支火器之后,从知府邓志良的口中审出了它的填装方法,段铭承彼时就曾数次试验过,这东西击发而出的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弹丸,但它的射速远超弓|弩,能挡住箭矢的软甲在火铳面前就如同一张纸,甚至就算是对准青石扣动,都能在青石表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凹洞。
    确实是……无人可挡。
    “既然知道这一点……”颜锐冷冷的看着这个自己平生遇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你莫非是想赌我不会攻击?还是……”
    他话音有意停顿了一下。
    “想劝降?”
    回应他的,是段铭承的一声嗤笑。
    “你凭什么以为你有投降的选择?”
    “投降?你和你的养父颜时谨,数次暗中作祟,导致我大夏百姓死伤流离者数十万之巨。”段铭承冷冷的说道:“凌迟戮尸,以祭亡魂,才是你们唯一的下场。”
    “那也无妨。”颜锐抿紧了口唇,手中的火铳稳稳指向段铭承的前胸。
    “我这一条命,换你这一位亲王陪葬,也不算很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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