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为民抱怨完从随身的小本本里翻了翻,当着沈华浓的面,就打电话了。
    电话接通之后对着话筒就是一阵抱怨,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才道了一句:“好吧,下次你可别忘记了!”
    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沈华浓还在边上坐着呢,也不用沈华浓问,就主动的解释道:“他说通讯消息一周前就从黑人兄弟那传回来了,专题报道他们都写了,只差专家的研究报告了,他们本来联系的是另一位专家,因为人家生病一直没有接受采访,
    没想到姜略师兄会对沙眼壹号感兴趣,自己已经研究过了,他这次正好过来鄂省出差,陆州晚报那边的同事得到消息就采访他去了,率先写完稿了,然后找新华社要的通讯稿和照片,一起署名发了出来。”
    “沈院长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这次事情结束了,他应该就能去药研所去了,我们的工作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纪为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至于其他的一些波折细节,比如药厂对邓培林和田宏昌的态度这些,他压根就没关注过,自然也就无从转达了。
    沈华浓也没好继续追问,只又问了问在报纸上发私人申明的事,这个纪为民倒是知道一些,说:“那要看是什么内容了,现在可不好发。”
    沈华浓说:“发道歉信之类的吧。”
    “那得看情况,要是有一定影响的事情可以发,私人之间的小打小闹恐怕就不行了。”
    沈华浓心里有数了,再次向纪为民道谢。
    纪为民道:“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要谢就谢姜略师兄和陆州晚报吧。”
    沈华浓记下姜略这个名字了,不过,她还是觉得不会那么巧,也不知道霍庭在其中帮了多少?
    “对了,药研所那边又催了,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沈院长应该很快就要过去了。你放心,他是特招人员,医术水平本身又厉害,不会有什么事的,大家都等着他呢,不能再耽误了。”
    沈华浓点点头说知道,又问纪为民,“纪医生,你这次回了药研所,还会再回来竟市吗?”
    纪为民挠了挠头说暂时应该不会再过来了,得看对黄花蒿的研究情况和疟疾的控制情况。
    想想又跟沈华浓说,他就是做针对寄生虫研究的,接下来也说不好,可能会再到重灾区采集一手资料,也许还会来竟市,竟市不光是疟疾高发区,疟原虫还有变异的例子,而且也是血吸虫高发区,这几年比以前好多了,但也并未彻底消灭这种寄生虫。
    说到最后他看看沈华浓,迟疑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钢笔,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写了一个电话,交给沈华浓。
    “到时候你要有事找沈院长和沈师兄可以打这个电话,我帮你转达。”
    上次郑军舵去找沈克勤的时候,纪为民也在场,他是知道沈华浓是有意跟着沈克勤父子一起的,可不是专业人员特招人员,家属也是不能进入药研中心的,住在家属区倒是没问题。
    只不过他们做研究经常是在结果出来之前都是封闭的,几个月不出来见不得家人也是正常的,外人想进去很难,里面的人要是有正当理由倒是可以请假出来。
    他也没好意思问沈华浓究竟离婚不离婚,还去不去,总归不管去不去,这个电话都是能用得上的。
    沈华浓欣然收下,纪为民说的对,不管去不去,都是用得上的。
    “那小沈同志,再见。”
    “再见。”
    没有别的事,沈华浓就从化验科出来了,去医院外不远的邮局往陆州市制药厂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通,她找了个借口问起弄出沙眼壹号的邓先进和技术负责田宏昌,对方就是一通乱喷。
    说这位同志,你可别提这两个败类了,国家给他们创造了良好的学习环境他们不好好学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才不是他们弄出的沙眼壹号呢,这就是两个盗贼两个草包,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已经被我们厂给开除了!
    要找人你去公安局找去吧!想要看沙眼壹号的消息,你自己看陆州晚报,不,不用陆州晚报,过几天很多报纸都会有消息的。
    对方一气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沈华浓被吼得耳膜都疼,付了钱就得到这么一通摧残她也挺爽的。
    之后她就拟了一封针对沙眼壹号的道歉申明,打算给陆州晚报那边发电报过去让人家务必尽快发出来。
    发电报一个字三分五厘,这道歉申明她删删改改还是有五十多个字,再加上报刊版面费也得不少了,正准备递给发报员的时候,沈华浓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收了回来。
    霍庭帮着善后了,他说让她别再做什么,那她这次姑且就听他的,免得画蛇添足反而暴露了。
    ......
    医院职工宿舍里。
    张利君和李素梅今天是早班,沈华浓早上打饭的时候还见着她们俩了,知道吴阳今天是中班在宿舍待一上午,可以帮着照看着点昭昭,就没带小丫头去忙自己的了。
    这会儿回来,刘霞夜班已经回来了,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睡觉,许是昨晚上累着了,呼吸有些重,满宿舍就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吴阳和昭昭已经吃过早饭了,这会她正在给小姑娘折腾扎小辫,还找了个红苹果的发卡给别在头上了,这一大一小正对着一面小圆镜悄咪咪的臭美呢。
    见沈华浓回来,吴阳这才轻手轻脚拿了盆装了几件脏衣服出去洗,沈华浓将床铺收拾了一下,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装好,就牵着昭昭出来了,这会也得去准备中午饭了。
    临走去了趟卫生间,卫生间就在水房的里间,吴阳见是她,还有怨气未消:“昨晚就想着你说的那个故事了,半晚上都没有睡着。”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还挂着两个黑眼圈的确很明显。
    沈华浓也是哭笑不得,让昭昭自己去厕所,又说:“就是个故事而已,你入戏太深了,听听就算了。”
    吴阳打了个呵欠,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说:“这个故事是真的有原型的,不仅仅只是故事,应该是原作者的经历,真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你又没看见小说前面,那还有原作者的话,他说谨以此小说献给他等待的融融,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看见,知道他一直在找她。大家手抄的时候都把那段话抄下来了,帮他找人。”
    “这还是我对门的邻居的表姐在北大荒当知青,去年过年的时候带回来的,说在他们那边传得挺广的,几乎每个人都手抄了一份,多半就是在北大荒那边的一个知青写的,可惜她当知青三四年了也就回来了一回,不知道今年还回不回来。”
    “真要是像你说的那么惨,那也太惨了......对了,我昨天尽顾着难受去了,都没有问你,你从哪看到的那么个糟心结局?”
    沈华浓一边帮昭昭整理衣裳,一边说:“我不记得了,得有三年了吧。”见吴阳还是一脸闷闷不乐,沈华浓拍了拍吴阳的肩膀说:“我骗你的,我跟你看的肯定不是同一个故事,就是开头有点像,主角的名字不一样,真的。”
    吴阳定定的看看她,依旧低落的道:“那就算不是华承志和融融,也还是有人这么惨。”
    沈华浓也是服气这个文艺女青年了,为了个故事哭唧唧苦哈哈至于么,她正给昭昭洗了洗手,昭昭突然仰头说,“我妈妈就叫浓浓。”
    沈华浓倒是听明白了,竟市的方言中浓、融的发音很像,小丫头这是听到吴阳说融融给弄混淆了。
    吴阳“哦”了声,看看沈华浓,呆愣愣的说:“嗯。也是,挺像。”
    沈华浓给昭昭擦干手,笑道:“嗯,昭昭的妈妈叫浓浓,记得很清楚。”
    昭昭小得意的笑了,又说:“我爸爸叫霍庭。”
    沈华浓摸摸自家小姑娘的下巴,说:“对。”又纠正小姑娘,“故事里叫融融,不是浓浓,昭昭跟妈妈念rong。”
    昭昭学了两遍,还是分得不太清楚,沈华浓也不急着教,又给吴阳建议说:“那你可以看个美好的故事再缓缓。”
    吴阳白了她一眼说,“没了。我从哪再去弄小说故事看,不然你给我讲个好的?你给我造成创伤了,你得负责。”
    有了昨天秘密的分享,她的话都多起来了。
    沈华浓笑说:“没问题啊,那就是这样的......融融还是受不了苦嫁了小队长。”
    刚开了个头,吴阳就忍不住瞪她了,昭昭也仰头看着她。
    沈华浓无奈道:“你也说了故事源于生活,那生活它也不是都是美好啊,还有苟且吧。”
    “后来呢?”
    “后来那小队长虽然人也还不错,但心里一直有道白月光,融融也一直想着承志,所以他们俩还是离了婚,很友好的那种离婚。后来融融成熟了成长了,也能吃苦耐劳了,又跟家人重归于好,全家一起努力,终于迎来了春天,有一天她看到了华承志的小说,终于跟他联系上了,就按照你说的,华承志也接受了她。”
    吴阳还是有些不满意,“比之前的要好点,但是总觉得你讲得太敷衍了,听完还是不舒服。”
    昭昭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句,就跟着摇头说:“不好。”
    吴阳闻言说:“昭昭,你看看你妈妈,讲的什么啊。”存心逗昭昭,又问她:“昭昭你说哪里不好啊?”
    昭昭很认真的说:“离婚不好,不准离婚。”
    吴阳:......
    沈华浓失笑,想起这本小说中,没有陆柏薇重生,昭昭的上一世在父母长期冷着的不健全家庭里就很叛逆,她又笑不出来了。
    现在看着昭昭还好,但总归这样的冷漠婚姻对她的性格塑造是个隐患,可将她让给陆柏薇抚养完全不记得自己这个妈,她又不甘心,真是有点难办。
    压下愁绪,沈华浓给吴阳建议说:“吴阳,我听说你还往报社投过文章,都见报了,刘霞她们都说你写的好,你不如自己写一个啊,写完给我们看。”
    吴洋嘟哝说:“哪有这么容易啊。行了,你去忙你的去吧,我自己缓缓。”
    “行,你等会早点过来吃饭,今天中午食堂有莲子羹给你留一碗败败火吧,算给你赔罪了。”
    ~
    沈克勤和沈明泽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他们在公安局待的时间其实也就一天一夜,人却显得特别憔悴。
    那种绝望带来的精神压力,常人难以想象。
    沈华浓就是属于这种“常人”,哪怕她看过小说,明白时代背景的设定,还有原主的记忆,可她还是很难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为处于低谷,就只看到黑暗,甚至绝望求死。
    虽然这跟她的人生观不同,但她也是知道了这这样的打击是沈克勤和沈明泽的无法承受之重,每个人都有软肋,戳中想死,这样一想就好理解多了。
    正因为理解了一点,她才心虚愧疚,本来是可以用舒缓一点的方式来达成目的,偏偏她自以为是的找了这样激烈迅速的方式,才将人逼迫至此。
    她既不想他们黑化,但也不想他们厌世啊,话说回来,这次遭受了巨大的心理打击,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要是真的往黑化路上奔过去了,她才真的是后悔死了。
    看见沈克勤和沈明泽出来,她牵着昭昭赶紧上前,“爸爸,哥哥!”
    沈克勤整个人还是飘的,有种踏不到地面不踏实的感觉。
    沈明泽也没有比他好多少,哪怕霍庭已经给他们说了沙眼壹号的专题报道,说了没事了,他们可以走了,他面上也不见峰回路转的惊喜,只是一片郁色。
    听见沈华浓的声音,他俩才恍恍惚惚看过来。
    昭昭什么都不知道,很是高兴的跟着喊着:“外公,舅舅!”看到他们身后的霍庭了,笑得更加灿烂了,“爸爸!”
    “爸爸,你今天跟我和妈妈回家吗?”
    霍庭点点头,说:“昭昭过来,爸爸背你。”
    他看向沈华浓,沈华浓也正好看他。
    她脸上有不及敛去的愧色和悔意,霍庭便想,总算还有她在乎的人,还能够尊重生命,也不是不可救药。
    目光一触,两人很快又不约而同的挪开了视线。
    昭昭兴奋的说:“好!”
    沈华浓可不知道霍庭将她给定义为黑化得还有救,她松开昭昭:“去吧。”
    霍庭刚蹲下来,昭昭就一骨碌攀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开心极了:“爸爸!”
    霍庭背上女儿就迈开大步朝前走了,昭昭扭着身子跟沈华浓他们招手:“妈妈,外公,舅舅,你们快来呀!”
    沈华浓也冲她摇摇手:“别掉下来了。”
    昭昭嘻嘻笑,扭过头跟霍庭说悄悄话去了。
    “爸爸,哥哥,我们也回去吧,都过去了。”
    沈明泽闷声应了一声。
    沈克勤扯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道:“走吧。”
    沈华浓本来想说点儿什么,这就有些张不开嘴了,另两人也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三人一路无言,出了城区,除了还能够看见已经远远将他们甩在后面的霍庭和昭昭的影子,路上空荡荡的。
    沈华浓酝酿到现在,才觉得差不多了,主动打破了这个局面:“爸爸,我有话跟你说。”
    沈克勤怏怏的看看她,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都听江公安说了,爸爸,”沈华浓说,“你说那样的话,我真的特别伤心,特别生气,现在都气不打一处来。”
    沈明泽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狐疑的看过来。
    沈华浓一股脑的抱怨:“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说认罪该死之类的话,明明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凭什么要认罪要该死?你做错了什么就要被消灭,就要其心可诛?
    你自己是真的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吗?该死吗?为什么还要捎带上哥哥,打算就带着哥哥然后你们俩一起丢下我不管了,是吗?”
    沈克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些讪讪的,干巴巴的道:“我不是不管你啊浓浓。”
    沈明泽倒是懂了,神情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沈华浓不能理解的,他完全可以理解。
    他喊了声爸,并没有说什么,只无声的支持,但跟沈克勤的萧寂不同,他年轻苍白的面容上满是阴郁激愤。
    沈华浓一看就觉得他比爸爸的问题要严重。
    爸爸是厌世,哥哥却是心里不服气愤怒,这可是个有黑化前科的人,虽然小说里爸爸和哥哥他俩都是黑化的,但沈华浓还是觉得肯定是哥哥愤世,爸爸是为了护着他不得不跟着他一起的。
    不管怎么样吧,现在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沈明泽,在沈华浓看来就是个极有可能走到原轨迹的危险分子,她不能掉以轻心,不然之前做那么多都白费了。
    还是先解决简单的那个。
    她继续朝沈克勤发脾气,“爸爸,被我说中了是不是?你就是不想活了,遇到事就扛不住不想活了,你这是懦夫行为。”
    “爸爸,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你就像是你以前给我们看的小说中契诃夫笔下的那只臭虫,壳着地仰面朝天的臭虫,觉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挥动四肢也翻不了身,只能等死,所以最后自己活活把自己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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