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一直等着他,无怨无悔地等着。
    便是晓得那样的等待毫无希望可言,可她还是选择了等待,他曾经答应过自己,虽则娶了齐氏,可是这辈子都不会碰她,可是最后她等来的却是齐氏怀了身孕的消息。她想着,后来若不是齐氏主动提出和离的话,或许此刻,他们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了,毕竟,他自己早就喜欢上了齐氏,而他却不知道。
    也罢,就算得不到心,至少他人还不错,温文尔雅又好学问,年纪轻轻便得中举人,将来,必定前程无量。于是,她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等着盼着,盼着他皇榜高中后回来用八抬大轿迎娶自己,可是,就在她等来了他高中状元的消息不久,也等来了他与世家之女定了亲事的消息。
    她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对待,那么些年,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在一直等着他。心甘情愿地照顾他母亲,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又跟齐氏吵架的时候,他说他夹在母亲跟妻子之间十分为难的时候,都是她陪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她还想过,齐氏那般骄纵跋扈,完全是被赵昇宠坏了的女人,根本没有丝毫温柔可言。她根本不配得到那般优秀的两个男人的爱,迟早有一日,他们长大了成熟了,就会明白,只有自己这样温柔可意的,才能在前程上对他们有所助益。
    赵昇没有瞧得上自己,没有关系,虽则他聪明又门门功课都优等,可并非贪恋名利权势之人,他为了一个女人都能够放弃考取功名的机会,想来将来也是不会有多大出息的。所幸有沈家二爷相中了自己,沈彦清与赵昇相比,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温尔秀雅,彬彬有礼,到底是富庶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又哪里是那些市井小民可以比的?
    她那时候就想,或许这沈彦清才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良人,是自己未来最合适的夫婿。往后他案头念书,她一旁红袖添香,他外头应酬周旋,她则于宅内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说于他仕途有多少助益,但至少,她不会与他争吵,让他为难。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输给了齐氏两次后,又输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白青莲想着,除非他能够退了京城中的亲事而来迎娶自己,否则的话,便是再没有可以商量的机会了。她为他付出的实在太多,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学业,根本无暇照顾自己母亲,而沈家大房一家又常年不留在安阳,至于齐氏,不给沈老婆子添乱就是好的了,哪里还能谈得上照顾。
    可是到了最后,平素瞧着和蔼可亲的沈老婆子,她竟是想对付自己。
    “状元郎,你今儿来若只是想向我解释的,大可不必浪费唇舌,我不想听。可若是你是来告诉我,你愿意退了京城中的亲事而选择迎娶我,我们可以商量。”白青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然的冷漠,只缓缓抬眸,轻轻扫向沈彦清,“状元郎,是哪一种?”
    沈彦清倒是想退了谢家亲事,可若真是退了,怕是他们沈家往后在京城便再无立足之地。毕竟,如今的上京城中,他跟璟国公府谢家千金的亲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那谢家千金,不在乎他已是娶过妻室的人,一心愿意嫁他为妻,谢家人又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他不能。
    几番权衡下来,他别无他法,只能选择辜负白氏。
    沈彦清左右看了看,见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便拉着白青莲去离这不远的一处假山后面。白青莲不想屈服于他,便使劲挣扎,奈何男人只是瞧着秀雅斯文,力道也是大得惊人,她被他钳制住,被迫跟着他来到僻静处后,只抬眸狠狠瞪向他。
    “青莲,方才对不住了,那里说话不方便。”沈彦清面上有歉疚之意,喉结滚动一下,顿了顿,他又道,“我与谢家千金的这门亲事,并非我所愿,待得我从大哥那里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整个上京城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想退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不可能,你又何故来寻我?”白青莲道,“你就是想跟我解释这些?沈彦清,你自己想想,你对得起我吗?你们沈家当真做得出这些事情来,我无怨无悔伺候了你母亲四年,到头来,她却是耍手段想要害了我。你以为,方才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不会!那是你欠我的,是你们沈家欠我的!你们欠我的实在太多!”
    沈彦清没有说话,只任由她发泄完了后,才道:“青莲,是我对不住你。”又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便都有心想要进太医署,重振你们白家的威名。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不但可以出银子帮你,待得进了京城后,还会暗中帮你寻人。你年纪轻轻便医术高明,若是假以时日,自是不会比太医署里的那些太医差。虽则是女子,但是本朝风化开明,先帝在位时,便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而如今,上京城中又设有红山书院,出类拔萃的女子,也是可以列朝为官,与男儿共事。所以,你想进太医署,并非难事。”
    她的确是想进太医署,她想当替陛下皇后跟诸位娘娘治病,她想名扬天下名垂青史。可是,如今她却不想要他的施舍,他实在太对不住自己,他一再辜负自己,不就是觉得自家白家乃是白丁,乃是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市井小民吗?
    若是她接受了他这般的施舍,那就代表,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她不愿意!她要带着这样的仇恨,她要牢牢记住他对自己的辜负,将来若是有一日待得她翻身了,这些仇怨,她要一一寻来。唯有这般,才能够解她心头之恨。
    “状元郎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那已经只是曾经的心愿。而如今,我已经再不敢有那样的奢望。”白青莲纵是心中怒火中烧,面上也是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她隐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起,指尖掐进肉里带来的一点点钻心的痛楚,方能叫她暂时冷静一些,“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说罢,也不待沈彦清应答,只绕过他身子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状元郎,你我往后若是路上遇着了,便只当做不相识便是。”
    沈彦清望着那抹青色身影,还想追上去,但那脚才挪开,就又收了回来。追上去又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够退了谢家亲事娶她吗?既是不能够,那再多的解释又有何用!沈彦清此番心中也极为不好受,两道浓黑的眉毛深深拧起,最后,只一拳捶打在假山上,顿时,白皙手面便冒出血珠来。
    待得白青莲走后,沈彦澄也现出身影来,他朝那已经走远了的青色身影望了眼,而后回眸望向自己弟弟道:“彦清,我瞧你方才的样子,也并非是对白氏多有感情的。既如此,如今外头安阳的百姓何故都会认为你会娶白氏为妻?依我瞧,这丫头有些手段,方才既是不肯接受你的好心,想必心中是再不会原谅你。你往后也注意一些,可别叫一个小女子给毁了。”
    “我的事情,大哥就不必操心了。”沈彦清转过身子来,望着自己兄长,继而又问道,“今儿的事情,大哥知不知情?”
    沈彦澄笑道:“此事若是有我出手,怕就不会败露了。”他摇了摇头,“咱娘也是,这样的大事,竟然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沈彦清没再说话,只甩了袍子便大步离去。
    *
    之后的事情,齐锦绣没再管,也没再去打听,只从赵小花那里听得,说是叶绒绒回来后哭着闹着要嫁给徐明。叶家婶娘实在是被闹得头疼,再没了法子,便亲自去李家,请李家婶子出面请了那徐家人来。徐家人听了前因后果后,虽则有些为难,但是到底也应了亲事来。
    至于徐明,虽则没有亲自点头答应,但是自己父母同意后,他也没有反对。
    至此,叶绒绒的亲事算是定了下来,婚期定在八月份。听说,之所以这般急着赶着,因为这日子是叶绒绒自己选的。时间太过仓促,叶绒绒自己自是不会绣嫁妆,叶翩翩眼瞧着就要嫁人了,更是不可能留在家中帮着姐姐,而叶婶娘上了年岁,平素又忙着豆腐坊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
    最后,这桩生意被锦绣斋揽了来,叶家说需求跟拿货日期,先预付了一部分定金,之后锦绣斋会在截止日期前交货,再拿剩下的银子。锦绣斋如今已经开拓了这项业务,帮着新嫁娘设计嫁衣绣嫁衣,根据顾客需求,合理收取费用。
    锦绣斋如今生意越来越好,业务拓展得也很好,服务品种也多。跟沈家的合作,算是致富之路的另外一个开端,齐锦绣想过了,沈家在安阳乃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如今沈彦清又得中状元,且与京中贵女定了亲事,想来日后沈家来来往往的人肯定很多。
    到时候,沈家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衣裳,不停在那些贵人面前晃悠,这样的广告,效果肯定很好。至于那沈婆子的为人,她也算是明白了,只要不做出阻碍他们沈家人升官发财的事情来,旁的事情都好说。
    若是有旁的机会的话,齐锦绣也就不会过于重视沈家这单生意,可如今想要做出一个突破来,想要锦绣斋有更好的发展,她便也只能热情对待沈家人了。毕竟,作为生意人,只要不是做出违法害命的事情,没有任何道理将钱财拒之门外。
    这般想着,齐锦绣便有心给沈家人一个优惠,就是特意为沈太太跟沈大奶奶各自设计出一套符合她们年龄跟气质的衣裳来。
    ☆、第章
    沈家有不少生意在京城,所以,沈家大房久居京城。只逢年过节,或者有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回安阳来,所以,自打齐锦绣来了这里后,也是在甜宝周岁宴上头一回瞧见沈大郎夫妇。沈大郎沈彦澄生得高大俊朗,较之沈彦清,少了一份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却多了份商人的精明,兄弟两个模样上有三五分相似,只不过,沈彦清瞧着冷俊一些,而这沈大郎则为人更加圆滑世故。
    那沈大奶奶方氏,纤细身材,白皙面容,容貌虽则不多出众,但瞧着既文静又大方,稳重妥帖得很。
    沈家大房原就常住在京城,此番沈彦清高中了状元,往后沈家都是要搬去京城住的。京城中的贵人,那就更多了,若到时候沈大奶奶能够穿着自己设计的衣裳出席一些宴会的话,想来广告效果会很好。所以,齐锦绣特意下了血本,花了银子跟心思,买了好的面料跟绣线,又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画设计图,最后让锦绣斋里面几个绣活做得好的,且先放下手上的活计,终于赶在沈大奶奶回京之前赶制出了一件新衣。
    衣裳完工后,齐锦绣松了口气,连忙唤了人来,吩咐其好生将衣裳送到沈府。
    但又想了想,事情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为了体现出自己对沈家这桩生意的重视,倒是不防自己亲自送了去。左右如今自己已经再嫁,而沈彦清也定了亲事,想来去了沈家,那沈太太也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再说,自己去是送衣裳的,目的明确,只想跟沈家谈生意,半点旁的意思都没有。
    想到这里,齐锦绣便又打发了被自己唤来的员工,只道:“你去忙吧,我亲自去一趟。”说罢,便收拾了一番,而后将自己的办公间落了锁,亲自拿着衣裳出去了。
    徒步走到沈家大门口,恰巧在沈宅门前遇见乘轿子回来的沈彦清,沈彦清见是齐锦绣,连忙上前来,问道:“锦绣,你怎么来了?”目光落在她手中抱着的衣裳上,他眸光动了动,只引手道,“既是来了,便进来说话吧,娘跟大嫂都在家。”
    齐锦绣冲沈彦清礼貌性淡笑,点头道:“好。”
    进了宅子,沈彦清放缓了脚步,侧头朝身后望了眼,忽而垂眸笑了一声道:“这里以前是你的家,如今你又回来了,倒是拘束不少。想来,是觉得陌生了。”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也颇有些感慨的意味,顿了顿,才又说,“锦绣,你如今生意做得不错,往后有没有想过,去京城?京城里贵人多,都是些不怕花银子的,到那里能赚大钱。你要是去了,我跟大哥都可以帮衬你,你也不必慌手慌脚。”
    “多谢沈二爷好意,不过,暂时两年之内,我是不会去的。”对于沈彦清的热心,齐锦绣只礼貌拒绝,“锦绣斋虽则如今生意瞧着尚可,但到底根基薄弱,名声也不够响。目前来说,也只能靠赚老百姓钱为主,虽则京城机会多,不过京城中的老字号肯定也多,那些世家官家,肯定也都是有合作很久的成衣铺子的。我若不是有了完全准备,断然不会去冒那个险。如今于锦绣斋来说,能够揽下沈家这桩生意,就已经是很好的突破了。也是亏得沈太太照拂,给了锦绣斋这样一个机会,今儿来,一来是想亲自跟沈太太道谢,二来,也是晓得大奶奶要进京去了,所以,特意赶制出一件衣裳来,送给大奶奶。”
    “锦绣,你何故这般客气。”见以前的枕边人如今说话实在客气疏远,沈彦清心中只觉得万分失落,又想起以前她的好来,沈彦清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只拧着浓眉严肃认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往后沈家一应四季衣裳,便全由锦绣斋包揽。我在安阳也是识得一些富户,你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让他们往后都与锦绣斋合作。”
    “沈二爷,这倒是不必了。”齐锦绣淡淡笑着道,“我自是想将生意做得更大一些,不过,也得一步步慢慢来。我想,只要我锦绣斋的确衣裳做得好,那些富庶人家自然而然就会选择锦绣斋。若是因为卖了二爷面子而关顾锦绣斋生意的话,一来,他们并非真就是情真意切想与锦绣斋合作的,二来,二爷也是欠了他们人情,到时候,多半得是要还的。”
    齐锦绣话说得含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确,沈彦清沉默了……
    的确是他着急想帮她做些事情,故而忽略了很多东西,她说得对,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想卖自己人情的人肯定很多。那些都是生意人,这样的人情若是欠下了,往后怕是得加倍偿还。她若是真需要的话,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帮忙,哪怕是将来加倍偿还,只要她开心、愿意自己帮忙,可如今她一口便回绝了,虽则是打着为自己好的幌子,可他还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做夫妻的时候,两人时常会争吵,想来还是相互在意对方的吧。只有你心中还抱着对一个人的希望,还期许着能够与他长久过下去,才会与他争吵。若是心已如死灰,再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便就是各种客气疏离,就像如今这样。
    虽则两人当初成亲,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他知道,做夫妻久了,相互了解得多了,不会真的一点感情没有。他对齐氏如此,他觉得,齐氏对他也该是如此。可如今,齐氏已经完全有了新的生活,过了她曾经原本该过的幸福日子,而他,却深陷进去。
    求不得苦,得到了却又失去,自是更苦。
    他对不住白青莲,更是对不住齐氏……
    沈彦清明白了她的意思,晓得纵是自己再如何做,她也是不会接受自己好意了的,便不再说话,只静默陪着她一道往上房去。此刻沈太太刚歇完晌,正坐着喝茶,下位上,沈大奶奶陪着说话,婆媳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就听丫鬟说二爷带着赵二奶奶来了。
    乍一听得赵二奶奶两个字,沈太太婆媳都是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后来再细细想想,才转过弯来。
    沈太太道:“这彦清真是,也不晓得如今自己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还将那齐氏带到了家来。那齐氏也是,如今都嫁了人了,怎么也不晓得避嫌。”沈太太心情不太好,只抬手撑着脑袋,眉心拧着,过了片刻,见儿子已经直接进来了,她望了望,见那齐氏并未有进来,心中倒是颇为满意了些,这才道,“去吧,将赵二奶奶叫请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沈彦清还如以往一样,规规矩矩给自己母亲问安,而后又朝着方氏抱拳道,“嫂子安好。”
    如今小叔身份不同了,方氏可不敢受这样的礼,连忙又起身还回去。
    才将坐下身子来,就瞧见自己以前那妯娌稳步走了进来,见她如今穿着朴素,方氏心中暗叹一声。想来也是个没有福气的,若是真有福气,将来可就是官太太了。如今倒是好,跟小叔和离后,成了市井小妇,反倒是自己抛头露面做起生意来。
    模样倒是越发俊俏了,气质也更沉稳了些,到底是大了些,性子也再不如以往那般骄纵了。
    两人虽则是妯娌,但是因为不住在一起,所以并没有什么摩擦。再说,以往齐氏再如何骄纵蛮横,那也只是对小叔,而从来不是对自己的。她只记得,一年难得一两次的见面,她对自己倒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至于那些关于齐氏的各种不好,她也是从婆母那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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