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夫人带着兰溶月走进了侧面的院落,院落内,以竹为景,加以修饰,走进院内,便能问道淡淡的竹香,竹中空,自古寓意君子高风亮节,看到眼前的景象兰溶月想起了季无名房中的那幅画,画中山色,意境高远,唯有几片竹叶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张懿曾经说过,书房的答案就在云天国,想起张懿当时的模样,原来答案就在镇国将军府,兰溶月一直怀疑季无名出自于大家族,更是出自于军事世家,若非如此,他有怎需刻意掩盖其才华做一个武夫。
    “满园闻竹香,以叶寄相思。”
    容太夫人闻言,身体微颤,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良辰、美景也略感惊讶,要知道太夫人每每走进这个院落的时候,要么是一脸沉重,要么是一脸伤心和思念,久而久之,这里是整个镇国将军府的禁忌,院落的位置是整个将军府最好的,几十年来,却从无人居住。
    “以叶寄相思吗?丫头,看来你猜到了。”
    中间的过往或许今天全知道了,只是那些空留的遗憾却再也来不及弥补了。
    “太夫人并未刻意隐瞒,加上有些证据,我要想猜到,不难。”
    太夫人停下脚步,看向兰溶月,眼底深处,露出淡淡的担忧,过于容折,聪慧的女子人人都喜欢,可是过于聪慧的女子的一身路很艰难。
    “太夫人是担心溶月的处境吗?”
    容太夫人的态度,让兰溶月心中有很多疑问,当年镇国将军府早逝,容太夫人以一人之力守住了整个镇国将军府,征战沙场,只是她查过太夫人,对于其中缘由一直查不出来。
    或许是时过境迁,或许是知道的人却不愿意说。
    只是一点兰溶月很清楚,无论真相如何,她都不需要怜悯。
    “你心中明明清楚,又何须将你与千晟的关系弄到受人议论的一步呢?”容太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女诸葛之名,有一个正大光明无人撼动的身份不难,兰溶月却偏偏栖身青楼楚馆之中,单凭这一点,云颢就很难认同兰溶月的身份。
    “太夫人是否觉得溶月的容貌足以祸国殃民。”兰溶月对正看向她的容太夫人微微一笑,满园竹色,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绿光,美不胜收。
    “祸国殃民不是容貌,而是人心,我虽老了,可并不糊涂,随我进来。”太夫人的神情中略显无奈,却也知道根本无法改变兰溶月的想法,她请兰溶月来不是为了庇佑,而是为了曾经的遗憾,她一直都知道兰溶月的存在,却从未涉足东陵,很多事情清楚,却不能去做。
    比起容貌,人心为险,容貌不过是世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将错归功于那些原本无辜的女子而已。
    容太夫人身边的良辰美景打开门,一阵淡淡的香味从屋内传出,兰溶月走进,细细看着屋内的一切,上好的黄花梨木为装饰,一桌一椅都十分精致,或许是因为打扫的过于干净,一眼就能看出许久不曾有人居住。
    “你们先出去吧。”
    良辰美景行礼后走出房间,心中不明,这个院落就算是老将军也不许进,为何却带兰溶月走进来,良辰眼神中充满好奇,美景却并无多言。
    不多言未必不会多思。
    “溶月,这幅画你可熟悉。”容太夫人带着兰溶月走进里侧的书房,书房内,一幅画,画的正是院中的景色,一夕之间可见季无名笔迹,只是多了一丝书生气息,少了一丝霸气,可见是早年之作。
    “意境不错。”兰溶月既不承认熟悉,也不承认不熟悉,只是看到这幅画,兰溶月心中的确惊讶了,不过那些模糊的真相也逐渐显露出来了。
    容太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丫头啊,还真是滴水不漏,如此,我倒没有了之前的担忧。”
    容太夫人本来为兰溶月的贸然举动而担心不已,毕竟这两个月兰溶月的下落不少人好奇,就连她也派人查过,一无所获,东陵国帝君更是下令,让人暗中寻找兰溶月的下落。
    兰溶月辅佐兰梵一事,如今已是公开的秘密,只可惜作为当事人的兰溶月所求为何,却让人不知。
    “多谢太夫人夸奖,太夫人找我来,让我看这幅画,画看了,似乎还欠我一个故事。”院中的竹子虽经过修剪,依稀可见已经有几十年来,院内的一切,只怕是几十年如一日。
    “不错,的确欠一个故事,丫头可愿意一听。”
    兰溶月点了点头,“即便是我不愿意,太夫人也不会就此放弃。”
    太夫人淡淡一笑,好一个冷静的女子,如今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即便是儿孙辈对她也是又敬又畏,能从心里不畏惧她的却自有孙子容昀一人,只可惜他无心朝堂,更无心仕途。
    容太夫人推开后面,屋子的后面是一个清澈见底池塘,池中并无鱼,水清澈见底,池塘边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中良辰美景已经备好了茶点。
    容太夫人带着兰溶月走进了凉亭,良辰美景已经退的远远的,若非大声,根本听不见。
    “太夫人讲故事,溶月为太夫人沏一杯茶可好。”她许久不曾沏茶,前世她也算是无所不精,医术,茶艺,琴技(钢琴),只是如今用得上的倒是少了许多,没有了繁华,却多了些沉淀,人的一生,有的忙碌,有的闲散,一生纷争也好,隐世而居也罢,不过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一壶清水,些许茶叶,洗茶,煮茶,很快,凉亭中茶香四溢。
    “如今算算,也已经五十多年了,当时的云天国并不安宁,国与国之间,战火不断,云天国内部更是内乱不断,我原是出自于武林世家,虽是江湖中人,但父母除了在江湖,在朝中人的眼中也有地位,后来先帝想要利用江湖势力来收集情报,平息内乱,我便被赐婚与当时的将军容麒,只是我早已经有心爱之人,只是一心想和他浪迹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帝王令岂是那么容易违抗的,后来,他得知我已经被陛下赐婚,便消失了,只是当时我已有身孕,后来,我一气之下嫁给了当时的将军容麒,婚宴之上,我才知晓,他原来是容麒的弟弟,一母同胞,模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容老夫人人说话中似乎带着那些模糊的回忆,不知不觉中,双眼多了一丝朦胧的迷雾,过往在她心中回忆了无数次,却从未对任何人说出来。
    用到曾经,过往,总是让人充满了遗憾,即使是遗憾,却也无法重来。
    即便是重来一次,事情会如何,谁也不好说。
    “容麒的母亲身份特殊,因为是双生子,容家隐瞒了另一个孩子的存在,并让其随母性命,名为季麟,麒麟的麒,新婚之夜,我告诉了容麒真相,容麒本想让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带我离开,可是季麟却消失了,再见时候已经五年之后昔日旧人已经是一杯黄土,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年他并非消失,而是容麒征战沙场,身负重伤,他不得已只好以容麒的身份守护云天国的边疆,他的死也是因为我,江湖势力相助朝野,江湖人人素来喜爱自由,又怎么会甘愿被束缚,其实说到底江湖中人喜欢的便是无法无天,容麒临死前告诉我,他并未消失,只是暗中保护我,如今想来,若非为我,他不会去挑战江湖中各大门派,并让其臣服,若非为我,他或许不会死。”
    兰溶月静静的听着这个故事,只是这个故事的另一面容老夫人并未提及,或许是不知,或许是心中明白却装作不知而已。
    江湖中门派众多,又有谁能以一己之力让江湖各大门派真心臣服呢?
    “故事很精彩,既悲伤也幸福,人生最难得的不过是一个心甘情愿,各有所求,各有遗憾,却不后悔。”兰溶月为容太夫人斟上一杯茶。
    容老夫人端起茶杯,一口应尽,口腔中苦涩的感觉传来,许久不曾感觉到,原来一杯茶也可以苦到恰到好处,这个如今除她之外,知晓的便只有兰溶月一人。
    “你说的对,我很遗憾,如今看到儿孙满堂,却也不后悔,我唯一的便是我的大儿子,他的离去和我这个做母亲的无奈,同样的守护,三人都倾尽了一生,那个孩子便是季无名。”
    “这就是容家军功赫赫,容家军却从不与东陵交锋,这边是理由吗?比起征战北齐、苍暝、楼兰,似乎与东陵一战更为简单,连交锋的机会都没有,何谈相见,比起残杀,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北齐地处草原,士兵骁勇善战,以勇猛为名,容家也因此成就了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地位,从不缺乏付出。
    “不错,。”容太夫人并未隐瞒,而是直接承认道。
    “容家可还有人知道外公的身世。”
    “没有,当年念儿得知真相后便离开了云天国,当时容潋已经四岁了,一身遇到两个男子,还是兄弟,丫头会不会觉得我人尽可夫。”老夫人看向兰溶月,这个故事,她从未告诉任何人。
    “不会。”这样的事情倒比北齐要好多的,北齐可汗去世后,新任的可汗不仅可以继承其地位还可以继承其女人。
    “丫头,可愿回来。”太夫人看向兰溶月,若非想让兰溶月回来,她不会将尘封已久觉得故事告诉兰溶月。
    “可否愿意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你说。”
    “当年太夫人可曾去找过外公。”
    “不曾,即便是思念,只要知道他安好我便放心了。”其实,容太夫人并未告诉兰溶月真相,她不是不曾去找,而是季无名临走前曾留书,让她不要去找,只要他不在容潋才能正大光明的继承将军府,容太夫人一辈子饱受遗憾,却尊重了季无名的决定。
    “外公曾经或许很想再回来一次。”兰溶月并未说,季无名或许曾经回来过,就在他去世前的半年和柳絮一起,只是那半年的行踪无人知晓。我
    “即便是不见,亲人依旧是亲人。”容太夫人看向兰溶月,不是不见,而是无法相见,“溶月,回到家里来,可好。”
    “太夫人是想给溶月庇佑吗?”兰溶月看向容太夫人,唯独对情一字,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她都不希望掺杂杂色。
    “不,只是想你回来,你是容家的血脉,也是我的增外孙女,若说庇佑,保护自家人本是长情,回来后你便住在这个院落,这里原本是你外公居住的,这些年翻新几次,可是格局从未变过,十年内的东西除了那幅画,其他的都已经败给了岁月。”
    容太夫人的一生八十年,经历很多,很多问题都看透了,最终的结论不过是亲人安康。
    “容家立场中立…”兰溶月还未说完,容太夫人打断了兰溶月的话,“溶月回来,与容家的立场何干,容家守护着云天的江山,上无愧君,下无愧于民,足以。”
    “好,就凭这句话,我答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兰溶月微笑着看向容太夫人,这个老太太她很喜欢,或许一直不曾受得住亲人,她想要一份苛求很久的亲情。
    “烟雨阁。”容太夫人知道兰溶月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此时提议,想必是烟雨阁。
    “你高兴就好。”许是因为对季无名的亏欠,又许是容太夫人本不是一个纠结于世人评说之人,并无在乎兰溶月是否已月神之名继续栖身烟雨阁。
    “太夫人不怕溶月染上风尘之名吗?”
    “叫太奶奶。”容太夫人微笑的看向兰溶月,神情柔和,多了一丝宠爱,“风尘之名不过是外人的议论而已,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无愧于心重要。”
    “太奶奶。”
    两人聊天,时而沉重,时而轻松,看得良辰美景十分纠结,可压根不知道两人在谈论什么。
    正在两人纠结自己,容潋一身朝服来不及换下便走了进来,五十多岁,却丝毫不显老。
    “丫头,叫爷爷。”容太夫人突然一句话,容潋和兰溶月都僵了。
    对于兰溶月来说,突然叫爷爷有些开不了口,加上容潋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
    对于容潋来说,镇国将军府子孙中从未有过女儿,多一个孙女很好,只是着孙女似乎来头复杂,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母亲为何要突然让他认下一个孙女,看了看院落,容潋似乎明白过来,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兰溶月,“月丫头,见面礼。”
    兰溶月看向容太夫人和镇国将军容大将军的神情,硬着头皮,接过玉佩,“多谢爷爷。”
    “丫头,将玉佩收好,这块玉佩是先帝所赐,带上它就连陛下也不好轻易为难你。”容太夫人赶紧说道,示意让兰溶月好好收起来。
    对于容潋今天的大方,容太夫人十分满意。
    “不对,我怎么觉得一下子辈分矮了很多。”兰溶月看中手中的玉佩,十分纠结道。
    晏苍岚与容潋的儿子同辈,如今这辈分,她不是要叫叔叔了,全乱了。
    “认下了就不能反悔。”容潋十分理直气壮的说道,对于千晟的身份,容潋自然是知晓一些,如今认下了孙女,孙女就是自家人,他可不愿意兰溶月卷入皇宫夺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不过保护自家人这点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以后你就住在这个院子,至于院名就明月院,如何?”容太夫人干脆一锤定音,让兰溶月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说完后,直接吩咐,“良辰、美景,吩咐府中下人,将院子重新打扫一遍,布置一下,月丫头今晚住进来。”
    “是。”
    “月丫头,走,太奶奶带你四处走走。”容太夫人拉住兰溶月的手,美其名曰,带兰溶月游府邸,实则是怕兰溶月逃跑。
    看着紧随其后的容潋,兰溶月怎么觉得有些无奈呢?季无名也曾待她极好,有时候更是小心翼翼,难道这就是血脉至亲吗?同样是亲人,兰鈭却差很多。
    “娘,还是我带月丫头四处走走,您也累了,去休息一下。”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你会书房去处理公务,我照顾月丫头就好。”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兰溶月倍感无奈,她真想说,她不需要照顾。
    不过,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尤其是以她如今的立场,还能如此待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或许会搭上整个镇国将军府。
    容太夫人虽然已经八十岁了,身体依旧十分健朗,直到太阳西斜,太夫人才略显有些疲惫。
    “太奶奶,我要回一趟烟雨阁。”烟雨阁她匆匆而来,并未安排好,若不去,琴无忧肯定炸毛,容家是亲人于她来说,琴无忧等人则是可信之人。
    “不急,今夜先住下,明日我陪你一同去。”容太夫人拉住兰溶月的手,压根不愿意松开,“今夜吩咐人准备了家宴,先认一认自己人,你奶奶本来在护国寺祈福,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容太夫人当然不会让兰溶月轻易离开,一锤定音,将兰溶月变成镇国将军府的人,今夜过后,兰溶月就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出去也会多了一层庇佑。
    其实,容太夫人心中更担心的是宫中哪位,毕竟今夜过后,兰溶月的身份定下,即便是宫中哪位也不敢轻易镇国将军府。
    “好,太奶奶,能借笔墨一用吗?”
    “美景,准备笔墨。”
    美景很快准备好笔墨,兰溶月提起笔,在白纸上留下了一串数字,容太夫人和身边的压根都没有看,等墨干,兰溶月将信收起来后,太夫人才看了过来。
    “丫头,不如顺便为明月院题字。”
    所谓的题字就是将字写在纸上,然后让人根据字体进行雕刻,在没有扫描仪的社会真的有很多嫩能工巧匠,只可惜文明总是会被不断的替代的。
    “好。”
    “藏蕴含蓄,锋芒暗藏,行间玉润,不似女子的娟秀,反而自成一派,好字。”容太夫人夸奖道,一个五十来岁的夫人走进来,刚好听到太夫人的夸奖。
    夫人看上去五十来岁,身着一袭浅青色长袍,长发用玉钻盘起,隐藏华贵,多了些许的淡雅。
    “儿媳给母亲请安。”
    这夫人正是容潋的夫人林巧曦,林家是书香世家,林巧曦对容太夫人的夸奖产生了些许的兴趣,走近后一边请安,一边看向容太夫人手中白纸上的大字。
    “起来吧,看看月丫头写的字如何?”
    “不错,既有女子的内敛,又有男儿的霸气。”以字看人,显然林巧曦原本有些担心,此刻倒是有些喜欢兰溶月了,只是兰溶月的身份让她有些许的犹豫。
    烟雨阁虽不同于一般的青楼楚馆,但与青楼楚馆以为无太大的差异。
    “多谢夸奖。”
    兰溶月看向眼前的夫人,妇人正是容潋的夫人林巧曦,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长公主云瑶的婆婆。
    “月丫头,这是潋儿的夫人,要叫奶奶。”
    “溶月见过奶奶。”
    “溶月,自家人,无须多礼。”
    打过招呼,闲聊了几句,兰溶月拿起信件向窗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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