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忙着搜城,根本不可能会用到马车,就连府兵都忙得无暇理会这一个老马夫,再加上那马夫活着的时候也是都知道他性情孤僻,竟就真的无一人有察觉不对!
    段铭承心中一边想着来龙去脉,一边快马加鞭的一路疾驰到纪清歌曾经落脚的那处客栈。
    但得到的回复是那姑娘确是乘车而来,却已经是好好的取走了行李,又乘车而去了。
    可他一路赶来,沿路却并未发现那辆马车的踪迹。
    ——她去了哪里?
    段铭承心急如焚,一抖缰,马儿再次撒开四蹄疾奔了起来。
    对于找到那辆马车,段铭承并不如何担心,偌大一辆马车,在如今全城警戒根本没有行人的大街小巷里目标实在太过显眼,被飞羽卫们找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他却止不住自己微微的心慌!
    这段时间里她若是发生什么事的话……
    他们一行能从那地库之中活着出来,应该是出乎了冉广浩意料的,毕竟……在彼时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本来没有机会逃出生天才对!
    如果那些火|药当时真的有被引爆,他们早就葬身地底了!
    他们能出地库,并且带回了杜修,这一点应该是连冉广浩都没有想到的,到时候即便还有未进入地库的幸存者会搜查或封城,却也最多几日就会被水师之人前来强行破城抢人。
    冉广浩只要等过两三日,他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踏出白海回转南洋水师。
    但在他的估算之中,他漏掉了一个纪清歌。
    她让他们免于一劫,也救了杜修一命,而今杜修返回大营,拖住了水师三万兵卒,也拖住了开城的时间!
    白海气候炎热潮湿,死掉的马夫,尽管被棉被裹了好几层,也依然是开始腐烂发臭。
    即便今日纪清歌不去使用车马,那一处后罩房内散发出的尸臭味道迟早也会被他们察觉!
    区区一个马厩,再是肮脏不堪,那味道也是遮掩不住高度腐烂的尸体的!
    冉广浩能够安心躲藏的日子在随着尸体不断的腐败而一天天减少。
    那么……面对此局,他可有了应对之策?
    段铭承试着将自己代入冉广浩的角色,一头落入了陷阱找不到出路的困兽,又时间紧迫,到底该如何筹谋才能脱困?
    几番思量之后,段铭承只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几分心惊的判断——
    除非这座白海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路径可以出城,否则……就只剩了一条路——
    强行冲出去!
    以一己之力,强行冲破城门,夺路而去!
    不管此举是否凶险万分,若是能有人质在手的话,都不啻于是大大增加了可行性。
    段铭承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此时他已经无暇去思考冉广浩强冲城门的成功几率到底有几成,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了脑海中那个即便是吓到变色也依然毫不退缩的姑娘。
    若是她有个万一……
    他该如何向卫家交代?
    他……又该如何向自己交代?
    正心思烦乱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响彻了半空的鸣镝之声,段铭承心头猛然一振,用力一勒缰绳,将胯|下马儿勒得人立而起,不等马儿前蹄落地直接就是一鞭子,一人一马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向着鸣镝方向疾驰而去!
    找到了!
    这一声鸣镝之音,也听得纪清歌精神一振。
    她和‘老张头’在车内对峙已经两刻钟左右,两人都是绷紧了心神,纪清歌心内很清楚,只要她出现哪怕极细微的失误,此刻的形势都会立即逆转。
    这个车夫身形魁梧强壮,车厢内空间又有限,若真让对手抓到机会反攻的话,她完全没机会和他在车厢内比拼什么身法敏捷!
    对方的气力肯定不是她能抗衡的,届时等着她的就是必败无疑!
    此时鸣镝入耳,纪清歌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飞羽卫们绝非普通捕快差役可比,既然已然发现了她们的行踪,那么赶到此处想来也就是片刻间的事。
    马车此刻依然在向前行进,而面前的‘老张头’面色早已阴狠至极,一双冰凌般的双眼一时扫过纪清歌的面庞,一时又扫过她手中的短剑。
    纪清歌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瞳——再坚持一刻!
    不,半刻就好!
    第59章 陷阱
    实际上,根本没用半刻,马车正在行进的这一条街的两端就已是有极速飞掠的人影现身。
    飞羽卫们心中憋着那一股子耻辱和羞愧,本来就精纯的身法各自都是施展到了极致,鸣镝甫一响起就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堵住了前后路。
    下一刻,远处就传来了骤雨般的马蹄声!
    段铭承终于赶了过来!
    纪清歌即便是听到了人声,也依然不敢松懈,而一旁抖了一路的红桃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她本就瑟瑟的缩在车门旁边,此刻知道来了人救援,心中那根弦再也绷不住了,竟不知从哪找出了勇气,一把掀开了车上的锦帘,拖着哭腔拼命喊着:“救命!救命!”
    锦帘掀起,段铭承立即遥遥看清了车厢内的形势——窈窕少女倚着板壁稳稳的坐着,手中握着一柄不知道哪来的短剑,正牢牢抵着冉广浩的脖子。
    段铭承缓缓透出一口长气,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攥着缰绳的掌心中竟然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堵在马车前方的飞羽卫中已经有人小心接近,准备拦停马儿,拉车的辕马好半晌没有受到操控,本来也已是由原本的小跑逐渐减缓了步速,此刻眼前见人拦路,到底是驯熟的马匹,也就老老实实的慢了下来。
    红桃早就吓慌了,她本来就是被临时调来伺候纪清歌几天,之前不曾有过什么主仆情谊,相处时日又短,惊恐之下早就不记得自己主子还在车里没动,也顾不得马车根本还没拦停,哆哆嗦嗦的就想往外跳。
    ——只要能离这车远远的,她宁可摔断腿!
    红桃这一仓皇失措的举动登时让车厢多了几分晃动,段铭承马速虽快,却还离马车有着一射之地,来不及喝止,就看车厢一震,红桃一声尖叫摔了下来。
    段铭承心中一紧,反应快绝的手臂一伸便从马鞍旁摘下了一支弩机,抬手的同时就扣动了机括!
    这一刹那漫长而又短暂,红桃尖叫着滚落马车尚未着地,弩|箭刚刚击发离弦,而冉广浩和纪清歌两人,在这一刻也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
    强大的求生欲和满心的不甘,让冉广浩趁着车厢的那一瞬间的晃动,猛然抬手去攥短剑的剑身,另一只手闪电般的来扣纪清歌的脖颈。
    而他的举动顿时引来了纪清歌的反击。
    对于纪清歌而言,如果真要杀敌,她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剑尖轻轻一递罢了。
    但……这是恩公要的人,不能杀。
    就是这杀与不杀之间的一线差距,就注定了她必定落于下风!
    虽然纪清歌的反应已然堪称快绝,手腕翻转的同时就向着冉广浩的左臂削去,却终究……不是杀招。
    就在她短剑斩中冉广浩左臂的下一瞬间,短剑细长的剑身就落入了冉广浩的手中!
    已经入肉的剑锋顿时再也挥动不了分毫!
    冉广浩完全不顾臂上的伤口和掌心被割破的疼痛,在攥住剑身的同时就是用力一拧,他的臂力和腕力都远在纪清歌之上,发力的瞬间她手中的剑柄就再也握不住,短剑脱手的一瞬,脖颈也已是被牢牢的扣了个结实!
    几乎就在纪清歌脖颈落入冉广浩掌中的同一瞬,段铭承射出的第一支弩|箭已是带着锐利的风声破空而至!飞溅的血光中命中了冉广浩的左臂!
    弩是强弩,射中了虬结的肌肉之后并未停顿,而是擦着冉广浩的臂骨直接射了个对穿!
    这样的伤势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跟被废了一臂也没什么区别,但冉广浩却只是脸上肌肉抽动了一瞬,对那几乎撕裂了他臂膀肌肉的伤势视若不见,抓住纪清歌脖颈的左手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反而在她没来及挣扎之前手掌猛然收力,如同一道铁箍一般牢牢拽她的脖颈向前一扯,而后劲力一发,用力撞向马车厚实的厢壁!
    冉广浩作为水师统领,也是曾有军功在身,一身武力自然也不可小觑,就不说他武艺,就只他一个精壮的大汉,纪清歌就完全敌不过他的力气。
    纤细的脖颈被捏住的同时,纪清歌的呼吸就已是接不上,在她刚扳住对方手腕脉门还没来及有所动作,后脑就重重的撞上了硬物。
    随着‘咚’的一声响起,纪清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全身都瘫软了下去。
    而此时,第二支弩|箭也已瞬息而至!
    紧随其后的,就是第三支!
    ——连珠弩。
    然而冉广浩此刻已经挣脱了钳制,不过是顷刻之间,就从利刃加颈的劣势反败为胜,眼角余光见箭光袭来,身形急闪的同时,只手腕一甩,就将他夺到手的那支短剑甩了出去——
    前面本来已经停了蹄子的马儿陡然之间一声长嘶,疯了一般向前猛的蹿去,几乎将刚准备拉住辔头的飞羽卫撞个正着,刹那之间就再一次拖拽着车驾冲了出去!
    这一系列举动从他动手伊始直到马屁股上插了一支短剑开始狂奔,统共也只用了一息不到,纪清歌后脑受到巨力撞击,此刻人已经瘫软在车内,冉广浩垂眼看着这个胆敢削掉他一只耳朵的小娘们,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再次伸手捏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身子都拎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冲着纵马疾追而来的段铭承露出一个狞笑!
    ——连珠弩又怎样?有种你就射死这小娘们!
    段铭承心中怒火滔天,却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弩|机。
    适才车厢内那一瞬间的兔起鹘落他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焦灼无比,又不敢确定纪清歌到底伤到什么程度,只能看见她身子软绵绵的被那冉广浩掐着脖子挡在身前,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头部受到重创,往轻了说是修养歇息便可,往重了说要了性命也不罕见!
    冉广浩!
    段铭承眼眸之中已是杀机毕现,而冉广浩看到他果然动怒,仿佛是故意挑衅似得,用力捏紧了掌中柔细的脖颈。
    短短一息之后,纪清歌便被迫挣扎起来。
    说是挣扎,其实不如说是绵软无力的徒劳尝试。
    她现在眼前连东西都看不清,脑海之中一直回荡着轰鸣巨响,那巨力的撞击几乎是瞬间夺走了她的五感,如果不是冉广浩的举动,她此时此刻应该还在昏迷不醒。
    但求生是最基本的本能,甚至超越了人自己的意念控制,即便是脑中混沌喧嚣根本无法思考,也抵不住脖颈被人掐紧后的窒息感。
    本能驱使之下,纪清歌下意识的想抬手扳开脖颈上的桎梏,但却根本使不出一丝气力。
    铺天盖地的眩晕中,她的动作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缓慢无力,分明手指已经颤抖着攀上了死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臂,但冉广浩不过是不耐烦的将手臂一振,纪清歌的手就滑落了下来。
    这一幕落入段铭承眼中,只让他满溢心胸的怒火和杀机更胜一层,座下马匹的速度已经提到极限,段铭承死死盯着前面在颠簸中疾驰的马车。
    单从马匹脚力来说,单骑追车并不算多么困难,尽管这一辆车是双马驾辕,但终究还拽着偌大一辆车的重量,段铭承在意的,除了担心纪清歌坚持不了多久之外,还有这辆车……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满心的焦灼让他甚至无暇去思索冉广浩这般有意要激怒他的举动到底有何目的,即便他已经察觉了冉广浩在诱他追击,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必须追上!
    在无法挽回之前!
    段铭承的焦灼和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马车除非是单辕,否则不论是双驾还是四驾,靠的都是车夫操控驾辕马匹的共同协调发力,此时这一辆车的两匹辕马只惊了一匹,拼命发力狂奔的也只有那一匹,另一匹完全因为是同在辕上,被动不得不跟着一起跑。
    发力点出现了偏差,也就造成了车辕本身的受力不均。
    仿佛要证实他的担忧一般,就在他的坐骑与马车逐渐缩短距离的同时,马车的一侧车辕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断裂声响,两匹辕马中步速较慢的那匹终于脱离了马车的束缚,迫不及待的长嘶一声,拖着早就断裂的缰绳和短短的半截车辕跑向了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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