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锤在子规的刻意控制之下,正好锤到了这袭来的金尖上。子规手中之锤可不是凡物,那是天地气息凝集的。这天地气息,阴阳共存,五行俱在,敛集天光地晖,存在生机死气,上可成九霄云外之甘露,下可成十八层地狱之罪尘。
    这奇妙的气息凝聚一柄锤,又在高手子规手中,虽不说所向披靡,却也是威力非凡。这一锤锤下,那金尖登时就止住了来势,就听“噼啪” 声起,那金尖霎时碎裂,露出这金色表皮之下的本来面目,这表皮之下,也是黑骨,呈尖锥状的黑骨。
    这一边被子规制住,魔神还不等变招,那一边丹歌的攻击来袭,它注意力往那边一转,子规这里立刻抬起了手中的锤,随着锤起,一道电光突然从锤下窜出,直奔魔神那胸口空洞之后的心脏而去。
    丹歌到此时明白了子规的计划,子规这一锤早有预谋,就为了魔神长臂末端的金尖袭来,这一锤打在金尖之上,二者相击产生了一道雷霆,在子规有意的控制下附在锤下,等魔神对子规稍有懈怠,子规这一道电雷霆就立刻放出。
    子规这攻击出其不意,而魔神反应也是不慢,它见子规这一边有一道雷霆击出,那一边丹歌的雷霆更为密集,左右一时无从兼顾,它索性完全放弃反击,把那长臂一盘,再往胸前的破口处一塞,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不算是个好办法,却是情急之下的最好应对了,虽然这魔神丧失了反击的机会,但它躯壳坚固无比,子规和丹歌的攻击只能是徒劳无功。
    魔神转成完全的守势之后,目中的红光一灭,就恍然如一座石雕一般没有了任何生机。
    丹歌子规见这情况立刻靠在一起,这时天色一暗,忽然间一道道恍惚的身影在四周游荡起来,它们不具形象,漂浮着如同无神的游魂,这一片空地一下子变作了鬼魅齐集的黯然之所。它们萦绕在丹歌子规的四周,抬手呈爪,大张其口,一副要讨命的样子。
    同时四周不复静谧,渐渐有声音响起,呜咽着的哭丧声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骨骼劈啪作响的声音掩盖不住一声声低咳,撕咬声下还有着临终最后的绝响,这一片嘈杂之音,无一不是恐怖的。
    更要紧的是,这声音响起,每一道都十分清晰,让丹歌子规有霎时错觉这些人全都死在自己的手中。这或许是一道心灵攻击,两人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就全然收敛着心神,不让这样的思想萌发。
    两人同时四面环视,防备着这惑人的鬼魅之后的猝然攻击。他们猜测这是廿於菟又亲自动手了,它一定完全放弃了魔神的攻击,它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丹歌子规没有斩杀的四具骷髅恰好就是组成魔神胸口躯壳的重要部分。
    而也因这一步失算,本来无敌的魔神最终完全陷入了防守,没了用处。
    “嗖嗖”,丹歌子规的周围有一道身影在不断地绕着他们打转,随着这身影的不断打转,那所有鬼影也随着转动起来,然后那身影猝然一停,转过方向直奔丹歌子规而来。
    这身影渐近,丹歌子规两人也看出了袭来的就是廿於菟,它猝然来袭,似乎并没有酝酿其他的技能,完全是一道莽力的冲击。
    而丹歌子规认为这只是虚晃一招,也许那杀机就藏在他们身周这尚在打转鬼影重重之中,廿於菟这一招一定就是要将他们猛然逼退,让他们自动踏入陷阱之中。有这样的考虑,丹歌子规镇定地站在原地,打算和廿於菟硬过此招。
    廿於菟愈近了,两人手中无数的手段已经酿成,正待出手,却见廿於菟陡然一停,六个头齐齐地咧了个阴森的微笑,往右一转,快速地窜开了。
    丹歌子规还待疑惑,只见密密麻麻的鬼影在廿於菟之后来袭,两人这愣神之际手段未出,鬼影已经撞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所有的手段尚等发力却立刻都化作了虚无,他们的浑身都无法再动作。
    他们眼中的一切都变作了黑白,虽然这黑夜里的一切本就是黑白的,但除此之外,他们的眼眶中蒙上了一层阴翳,他们断定即便是白天,他们看到的彩色也全是黑白的了。这是一种玄妙的体验,他们被重重鬼影撞击后,他们就变作了鬼。
    眼前的世界在变化,是在倒退呢,还是在移动?他们难以分别,只知道他们眼中的情形不再是空地了,也不再有廿於菟,不再有重重鬼影。
    他们趴在了一个高高的石柱上,这石柱是断裂的,这石柱很粗,有十个人合抱那么粗。而在他们的眼前不远,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
    春去而秋来,月升而日落,四面的草换了一丛又一丛,眼前的河涨了枯枯了涨,唯一不变的只有他们,他们不能动,他们趴在这柱顶,和这石柱看过了三万余个日升日落。
    终有一天,他们能动了,他们看着这世界摇了摇双翼,他们答应和草一起枯荣,他们答应河水一起涨落,而余下的,是立在柱顶的期盼。
    盼了好久好久,从他们眼前飞过了,两只比翼的鸟儿,一只大白鸟,一只小灰鸟,他们头顶冒着焕然的红光,那是食物的讯息。
    “呃。”丹歌闭眼不看眼前的情景,因为他的身体给他传来了将要爆炸的信息,在他不经意的呼唤之下,他眼前的画面又切回了现实,现实中所有的鬼影都不见了,他的身体好好的,但是他的却感觉自己被填得满满的,马上就要爆炸了。
    丹歌抬眼望去,廿於菟端坐在远处,魔神在他的驱动下再次行动起来,渐渐走近了他和子规,而他们不能动作,只能坐以待毙。
    “它是你我的报应。”子规也已经回到了现实,他看着廿於菟,“它演绎了我们所有应得的报应,倒扣金瓯中的酸雨,是我们杀死无数骨虫的报应。而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是杀死巴东石柱顶上公孙述一国气运所化秃鹫的报应。你可还记得它是怎么死的?”
    丹歌心里苦苦的,“它,是被无数的鬼魂钻入体内胀死了。”
    “是啊。”子规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看看渐渐走近的魔神,“我们正要经历那一遭,而廿於菟似乎又想亲自解决我们,不给我们赎罪前孽的机会。”
    丹歌的头不能动,他把眼珠从最左转到最右,把视野中全部的东西览在目中,期盼中的薛警官似乎并没有到来,他绝望了,“横竖是死,倒没什么在乎了。”
    薛警官作为丹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从来没有出现的心思,那么丹歌所谓的计划也就从来没有完全,这一趟,他们根本不该来。
    那魔神来到了近处,蜷在胸前的手臂舒展,向着丹歌子规猛然刺出。
    “完了。”丹歌子规齐齐闭眼,百密一疏,终究把命搭在这里了。
    这生死关头,许多的往事浮现。
    丹歌脑中往事历历,那徐州饭馆的说书人提点了他本就是肩负三界生死的人,他也见到了这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张力士,他也许还隐在云龙山的山阴,所谓的救世也从不是他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可以肩负的。
    那时丹歌问张力士是否会相助,他答得很敷衍,也许这世界的灾难早有图谋,丹歌是张力士的棋子,张力士或又是旁人的棋子。
    丹歌是救世主,但他要死去了,他仅是这正义道路上可悲的炮灰吧,也许世界早就膏肓到无药可救了,千年的积累,灾难是否已经演变成了不可控的劫难?
    丹歌心头乱糟糟的,但唯有一点是清楚的,他将死了。
    子规同样确定这样的结局。
    而他很坦然,他没有什么不平,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在选择之处就料想过这样的结局,但他无悔。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对,是他脑中那尚未解开的上古记忆,那将是一个新的世界吧,也许能为以后带来许多的启迪,给新世界一个崭新的格局,但新世界到来不了了,所以他也带着这对新世界的幻梦死去吧。
    “我会记得你的,亭亭的鹤,沈丹歌。”
    “我也记得你,聪颖杜鹃,杜子规。”
    “那你们是否记得我张老道?”一道苍老却深沉的声音响起,伴着声音,但见一个身影登踏而上,浮在半空。
    “大师?!”
    这天上的身影一头白发,面上白色长髯,身上一件蓝灰色的长袍,身周微风轻荡,鼓动衣衫,他负手而立,宛若出尘的上神。他站在那里……
    丹歌子规抽了抽嘴角,“大师你倒是救我们啊!摆什么poss?!”
    然而此时大师出手已经不及,那魔神长臂已经来至近前,但丹歌子规两人忽觉身前清风一阵,眼中景物在快速后退,避过了这魔神一击。
    “丹哥哥子规哥你们俩好沉啊!”身后传来殊迁的声音,紧接着他们感觉殊迁用拂尘扫在了他们身上,他们身体的胀痛之感霎时消失,眼前重现鬼影重重,殊迁这一拂尘竟是把他们体内的那些鬼影全然扫出了!
    而站在天上的大师从背后伸出手来,手中捏着一个冒着紫色气焰的符箓。
    “紫府神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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