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忧还是在凌鹭的注视下慢慢打开手中的锦盒,只见那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支普通的木簪子。
    卫清忧用指尖捻起那簪子,只见上头已有些许刮痕,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她有些疑惑,待看向凌鹭时,凌鹭却握紧她的肩头,同她一起盯着那簪子瞧,卫清忧发现,凌鹭看这簪子时,眼中带着难得的柔意。
    “这是我母妃生前最心爱的物件。”一句简单的话语,便解了卫清忧心中所问,也揭示了这木簪子的重要性。
    卫清忧忽然双手小心翼翼将其捧在手里,再不敢忽视什么。
    凌鹭见她如此,不免笑出声,“它确实旧了些,但到底是木头做的,不像那些金贵玩意儿,你若是不慎摔了,我也知你是无心的,不会怪你的,而且这簪子也轻易坏不了,你瞧,过去这么多年,上头也不过是有些痕迹罢了。”
    “为何不找人重新修缮?”卫清忧问道。
    “有些东西,旧一些或许更好,再新,那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了。”凌鹭眼中有些落寞。
    卫清忧知道,他一定十分思念他的母亲。
    卫清忧干笑两声,“这一定是先帝爷送的吧?”
    据卫清忧所知,先帝爷很喜爱凌鹭的母妃,若不是琼妃……棠妃一定能与先帝相爱许久的吧?
    就在卫清忧陷入少女美好的猜想时,凌鹭却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泡沫。
    “哼,母妃的东西向来珍贵,哪能是他送的?”凌鹭的态度让卫清忧有些捉摸不透。
    凌鹭愣了愣,“朕吓到你了?”
    卫清忧摇了摇头,凌鹭叹息一声,对周遭那些竖着耳朵偷偷听话的一干人等说道:“全部人都退下吧。”
    这些人本来想着或许能听到有关宫闱的一些秘事,谁知却忽然被皇帝硬生生打断,不免多出几分遗憾和失望,但现在江山早已改朝换代,皇帝也换了人,谁都珍视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便也就都乖乖退了下去。
    凌鹭见四周无人,拉着卫清忧重新坐下,“父皇若是要赏,也绝不会赏个木的,且父皇向来只欢喜母妃那些华丽又外在的东西,却又哪里了解过母妃私下的难处,旁人都说他有多爱她,可我知道,他不过是爱母妃比琼妃更貌美的皮囊,还有更解风情的脾性罢了。”
    “棠妃娘娘的难处?”卫清忧问道。
    凌鹭说:“世人都道我的母妃进宫是来享福的,不但生下了皇子,还得到了帝宠,连琼妃这样的人物都被压了一头,却又有谁知道,母妃进宫前,其实在家中过得很艰难,她是庶女,外祖父偏心,外祖母又被正房害死了,下人们都看不起她,母妃生得貌美,那些堂兄哥弟总是时常来言语欺负她,却也无人帮她,母妃的聪明通透、才华横溢,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给逼出来的,原本进宫商定是嫡女,但父皇历来喜美色,脾性喜怒无常,那嫡女又与旁人有了私情,便换了我母妃,可谁知道,母妃一朝得宠,还生了子嗣,于是家族的人厚着脸皮个个要依着靠着……”
    卫清忧从不知晓这些事情,她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这……”她有些结巴了。
    凌鹭自嘲一声,“你也觉得可笑吧?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琼妃疯魔,害死了她,而我也没了母妃,自母妃死后,那些族中的人便衰落了,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报应,我还未当皇帝之前,他们便子孙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已经没落到,搬出国都了。”
    “可他们不是算半个皇亲吗?”
    “在我没登基之前,谁瞧着我都只觉得我是个没有野心,只想游山玩水当大侠的没用二皇子,他们甚至根本都没考虑过我的价值,所以索性自我放弃,离开了,再加上我母妃的事情在宫闱中算是禁止提起的,这皇亲有与没有没什么两样。”
    说罢,凌鹭将锦盒收起来,“这些事还是母妃从前的乳娘告诉我的,这簪子也是她交给我的,只可惜,她走得早……清忧,今日是封后大典,想来母妃瞧着我如今过得好,也会很开心的,现在我把这簪子交给你了,也算是替母妃尽一份心意。”
    卫清忧百感交集,“我怎能收下,我……”
    如此贵重的物件,她诚惶诚恐。
    凌鹭拍了拍她的手,“不怕,母妃若还在,也会愿意的。”
    卫清忧见他如此说,忽然心中有了力量,她深深盯着这木簪子,而后果断将它戴到头上去。
    那旧了的木簪子穿插在乌黑发丝中和那一堆琳琅满目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凌鹭吓了一跳,“怎么戴上去了?快,拿下来,以后喜欢再戴,今日是封后大典,对你十分重要,这簪子不合适。”
    卫清忧抑制住他的手,摇头说道:“母妃会高兴的。”
    她也称呼一声母妃了,凌鹭忽然红了眼尾。
    “清忧,谢谢你……”
    “凌鹭,你放心,我以后会是个很好的皇后,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的。”
    她真心的话让凌鹭忽然将她拥在怀中,他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上,显得疲倦而安逸,仿佛在大海中漂流了许久的孤舟,终于找到安稳的港湾一般。
    就在两人温存的时候,外头一个宫女前来敲门。
    “禀皇上,娘娘,凤舆到了,宁公公已在催了,还有卫丞相,也来询问状况。”
    “好,就来。”凌鹭抬起头,依依不舍离开了那温柔乡,随口答了一句,而后,他拉起卫清忧站了起来,将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抚平,又替卫清忧也做了这些细枝末节。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待会你上了凤舆,便与我不同道了,我会先绕别的路直接去观云楼和一干大臣一起等你,等会连你哥哥也要与我走,不能陪你的,你乘着凤舆会随着宫女走那长道,再自己下来踏着阶梯上那观云楼,如此漫长,怕不怕?”
    “说不怕,当然是假的,但是你不是在那尽头等我嘛,有你在,我便不怕了。”为青年公寓说这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意。
    凌鹭也笑了,“好,我会在尽头等你来的,我的皇后。”
    ……
    观云楼,李明元身旁的裴蔺悄悄看了一眼李明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思虑许久,他终是小心翼翼试探道:“李……大人?”
    方才喊了一个称谓,便被李明元斜眼瞪了,“闭嘴!”
    “这……”裴蔺擦了擦汗,只觉得此刻真可谓是骑虎难下了。
    李明元冷哼一声,“莫不是裴大人觉得,此刻你还配与本官再说话了?若真如此,那倒是要叫本官好生敬佩了,那脸皮着实厚了一些。”
    裴蔺哪能不知晓李明元的弦外之音,但为了自己日后的官途,他唯有装作听不懂。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下官实在听不懂啊。”裴蔺袖子紧了紧。
    李明元却被他这装傻充愣的态度激得气急,便对着他暗声怒斥起来。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在朝堂之上,关键时刻,突然调转风头转而反抗本官,与本官唱反调,如今的封后大典岂会便宜了别人?!想那卫家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官的女儿争?若不是你早存有狼子野心,并非真心效忠本官,又怎会着了他人的道,中了皇帝的局,现在为他人做了嫁衣!”
    裴蔺心里那个气啊,想这李明元明明先抛弃了他,抛弃了他女儿的荣华富贵,听到皇帝的许诺便一心一意只为自己女儿着想了,当父母的谁不想为为自己的孩子多争取一些?他哪里又能知道那是皇帝的盘算?
    现在一步步细细想来,原来自打皇帝静悄悄回宫那一刻,那棋局便已布置得天衣无缝。
    可叹他们不过都是皇帝为了与卫家结亲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裴蔺冷汗如下,暗道皇帝谋算之高,心思之细,实在比先帝还要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
    至少先帝还算贪图美色,有弱点可循,可新皇如今想来只会独宠卫家的了,现下根本是毫无破绽的……
    裴蔺咬牙切齿,仍是不罢休凑到李明元跟前。
    “大人,下官知罪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下官定然为大人马首是瞻!”
    “算了吧!裴大人的忠心,本官可无福消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一个人犯了一次错,要再想让人相信他,势必要付出更多。
    裴蔺重重闭上眼眸,许诺道:“近日下官新得了一件宝贝,是那南海的千年宝珠,较之最好的夜明珠还要再上乘许多,可谓是价值连城,本来渔民是打算充公的,但是下官……现如今,它是大人所有了。”
    李明元一听,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方才那怒气冲冲,恨不得要吃人的模样。
    “好吧,好吧。”李明元似乎是思虑了许久,这才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既然裴大人如此有心,那本官念在你以往忠心种种,再信你一次也无妨,只是那南海宝珠得尽快送往本官府邸。”
    “是,多谢大人!”
    裴蔺擦了擦汗,唉,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可简直是亏大了,该死的李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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