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玹硬着头皮在公案后坐定,鸣鼓升堂。
    “来啊,带人犯!”
    惊堂木重击桌面,铿声未落,另几个捕快就将三里亭外围堵凤辇的一众人等带了上来。
    “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速速一一报上来!”
    跪在前列的一个年岁约五十的老农叩头禀道:“草民廖三,蜓山西村人。”
    蔡玹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围殴凤辇,罪同犯上作乱,还敢自称草民,来啊,拖出去,杖责十棍!”
    廖三额头的血迹刚刚凝固,听得蔡知县的杖罚却毫不推脱,“罪民口误,愿受责罚!”
    说罢,两边就各上前一名衙役,作势要将廖三拖将下去行杖罚。
    严静思神色自若地呷了口茶,悠悠出声道:“蔡知县,时间宝贵,先紧着重要的来吧,这些留着审清后并罚便是。”
    “下官遵旨。”蔡玹回过身,三度拍响惊堂木,淬着狠戾的双眸扫视着跪在堂下的数十犯人,厉声问道:“你们当中,何人是领头人,上前一步来!”
    应着蔡知县的话,廖三膝行一步上前,叩头回道:“是罪民。”
    蔡玹:“本官问你,今日辰时,城外三里亭,你们可是围攻了皇后娘娘的车驾?”
    廖三伏身叩首:“是。但——”
    蔡玹强势打断,厉色追问:“那你们可是一早就谋划好了要围堵途径三里亭的官车?”
    廖三再度伏身叩首:“是,可——”
    啪!
    蔡玹四拍惊堂木,疾声厉色斥道:“尔等暴民,探得皇后娘娘圣驾将至,事先聚众密谋,事中围殴行凶,人证物证俱在,你这个主谋者也供认不讳,案情清楚明白,岂容尔巧舌狡辩?!”
    “来人,将一干人犯打入死牢,听候处决!”
    严静思手里这会儿正好把茶喝光了,否则真会忍不住喷蔡玹一脸。
    案子能审到这么无耻的程度,也是开了眼界了。
    “慢着,作为受害人,本宫倒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上一问。”
    “娘娘,这些都是暴民祸徒,还是尽早羁押到牢中方才妥当,下官失职,让娘娘在治下受惊,百死难赎其罪,待处置完这些罪魁祸首,下官任凭娘娘惩处!”
    严静思神色不变,任挽月续了杯茶,淡淡开口道:“蔡大人若担心这个,尽可放下心来,康保虽比不得大人文思才情出众,拳脚上的功夫倒是不错的,更何况还有本宫的护卫在,这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之前没得逞,现下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左右几句话解惑,蔡大人总不至于这般心切吧?”
    蔡玹苦在心头无法说,只得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本宫只一个问题,你们,为何要围殴本宫的车驾?”
    廖三两行浊泪涌出,深深叩首,颤声道:“罪民真的不知车里坐的是皇后娘娘您哪!”
    “胡——”
    蔡知县说着拿起惊堂木就要拍,却被严静思的两声咳嗽给生生卡住。
    “蔡大人,就算是死囚,临刑前还让喊声冤,更何况现下是本宫想了解些情况,让他们说的。”
    “下官一时情急,请娘娘恕罪!”
    “罢了。”严静思摆了摆手,复又看向堂下跪着的廖三,:“现下给你个机会,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只一点,莫狂言妄语,否则罪加一等。”
    廖三听得严静思的话,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眼中盈满激动与惊奋,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一衙役在跑到堂前禀报:“禀皇后娘娘、大人,廖三之子廖仲亭在外求见,口称为父鸣冤。”
    堂上的方县丞和顾主簿相视一眼,双双沁出一脸冷汗。
    “启禀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那廖仲亭原本是名士子,素有些才华,可惜性情过于偏激,时常说些过激言论,且常私下妄论国策,前些日子更是煽动蜓山几村村民诬告朝廷命官,现已被革除功名。此子狂悖妄言,若言行无状冲撞了娘娘就不好了,故而,下官私以为,还是不宣见为好......”
    堂下的廖三闻得这番话慌忙磕头,连声道:“皇后娘娘明鉴,罪民的儿子是冤枉的,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严静思斜睨一眼,制止蔡玹再开口,淡淡道:“听蔡大人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好奇,更想要见识见识,这个廖仲亭能狂悖到如何地步。宣吧。”
    “诺。”
    衙役应声退下,少刻后返回,身后领着个人,竟是个跛脚的。
    严静思打量着这个跛脚青年,身上的长衫已半旧,却洗得很干净,形容消瘦,眉眼间隐隐愁绪浮动,但通身内敛的读书人特有的气华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寻常农家培养出这么个读书人着实不易,可惜了。
    严静思心中喟叹。
    廖仲亭行动艰难地跪在堂下,中规中矩地叩拜,表面上还算镇定,只是在向严静思问礼时难掩激动之色。
    “廖仲亭,你说你要替你父亲鸣冤,有何冤屈,不妨说来听听。”严静思开口道。
    “谢皇后娘娘!”廖仲亭再一叩首,说道:“家父和众位乡亲并非有意冲撞娘娘凤驾,概因蜓山里长顾弘罔顾法度民意,以卑劣手段将蜓山几村近千亩良田投献给皇庄管庄官校吴达,并在掠地时重伤数十人,其中六人伤重救治不及而死。草民得知其中内情,不想也无法置身事外,不料一纸诉状递进县府衙门,反遭倒打一耙,不仅被革除了功名、打断了腿,所诉冤情更是石沉大海,蜓山数百户农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田地被人侵占,伸冤无门!家父和村中叔伯兄弟们悲愤至极,只见娘娘的车驾从皇庄的方向而来,且悬有皇庄的符牌,这才一时冲动,酿成大祸!草民无意为家父和叔伯兄弟们开脱,只求娘娘念在其中情有可原,从轻发落!草民廖仲亭,愿以身祭状,恳请皇后娘娘为蜓山百姓做主!”
    说罢,廖仲亭取出怀中的状纸,双手托着高举过头顶。
    严静思并没有马上让人接过来,而是郑重道:“你现已无功名在身,不过是一介平民。以民告官,先要杖责二十,你可要想清楚了。”
    廖仲亭偏过头,眼神示意制止了父亲和众位乡亲们的请替,恭恭敬敬地叩首,神色坚定回道:“草民心意已决,虽死,无悔!”
    “好,你这状纸,本宫接了。”
    ☆、第15章 上天难欺
    “娘娘——”蔡玹欲言又止,神情极为纠结。
    恰在此时,衙役又上前来禀报,皇庄东庄管庄官校吴达求见。
    严静思挑了挑眉,眼神看似不经意地从方县丞、顾主簿身上划过,嘴角含笑道:“吴官校倒还真是耳聪目明。”
    蔡知县等人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干巴巴陪笑。
    不多时,吴达就被衙役引着走上堂前。警告味十足地瞪了眼跪在一旁的廖家父子,吴达几步上前,拜礼道:“下官吴达,参见皇后娘娘!”
    皇庄不过是皇家的私有财产,庄内各级管事说白了,就是给皇上打工的,所谓职位,压根就在官职体制之外,即便是管庄太监明泉,见了帝后也要自称奴才,不过一个小小的管庄官校,竟然也敢自称“下官”,还真是被人宠坏了!
    鉴于时机尚未成熟,严静思也不与他做口头上的计较,淡淡应了声:“免礼吧。”
    说罢,不待吴达再开口,严静思抢先一步将手上刚刚浏览过的诉状递给康保,道:“吴官校来得正是时候,本宫正想着让康保去叫你过来。”
    看着康保将诉状递到了吴达跟前,严静思扬了扬下巴,道:“这份诉状是廖仲亭所呈,其中内容想必吴官校也曾看过,不过嘛,现下也不妨再看一遍,看看是否与之前的有出处。”
    吴达不似蔡玹等人,被严静思直接上门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得到消息到赶路的这段时间给了他很大的缓冲,故而这会儿表现的还算镇定。
    “廖仲亭在诉状中状告里长顾弘勾结永安县县丞方知有、主簿顾慈及典史薛同,以不正当手段侵夺蜓山几村近千亩良田,投献给皇庄东庄官校吴达,并在侵地过程中殴打六名无辜百姓致死、数十人重伤。”严静思缓缓默述廖仲亭诉状的内容,眼神淡淡从几名被告人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吴达身上,道:“廖仲亭的指控,吴官校怎么看?”
    怎么看,当然是一派胡言。
    吴达和方知有几人几乎同时伏地自清。
    严静思将收回的诉状亲自叠好,看着堂下连声不绝自表清白的几人,挥了挥手,“是非曲直,总要查过之后才清楚,届时真相大白,自可验证你们的清白。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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