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菡:“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住在长安,我走的时候,她可难过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温幼蓉鼓鼓腮帮子,有点吃味儿:“那我呢?”
    “你啊——”夜色里,郑芸菡的目光藏着狡黠,慢悠悠从二哥身上转到她身上,“你又不去长安,等我们回了家,以后可能就很少再见,到时候就是……萍水相逢?嗯,没错,就算是萍水相逢的关系了。”
    温幼蓉叉腰:“谁说我不去长安,我下一个就去长安!”
    郑煜澄愣住。
    郑芸菡脆生生道:“好哇,拉钩!”
    温幼蓉立马跟她拉了一个郑重的钩钩。
    郑芸菡语气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我和晗双……还有二哥,在长安等你啊。”
    卫元洲看着不动声
    色助攻的少女,想到她黄昏时趴在院墙外偷看里面的情景——先是惊讶,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在他以为她是因为一向亲近的二哥忽然对别的姑娘好所以不高兴时,她又抿着唇笑起来。
    笑容真切且甜。
    一如她看着大哥大嫂时一样。
    她操的那些心,并不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
    而是放在心底认真去做的。
    郑煜澄没有听到的话,她用一场进阶版的荧光纸蜻蜓套到了,卫元洲顿感无力。
    要讨到这位姑娘的欢心,可不能靠等闲的追求手段。
    毕竟,论及风流浪漫,他可能还玩不过她。
    郑煜澄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想,红色纸蜻蜓,毫无疑问的输给了荧光纸蜻蜓。
    ……
    晚饭是在郑煜澄的院子用的。
    饭后,郑煜澄提到让郑芸菡带着阿呦换到主院的事。
    “此次安排欠妥,让舍妹和温姑娘与王爷在同一个院子,实属叨扰。昙州有樊将军坐镇接应,王爷尚需在并州逗留一段时日,实在不……”
    “我们从东院搬出来,住到这里?”温幼蓉打断郑煜澄的话,问道。
    郑煜澄看她一眼:“这里刚好还空着两间……”
    “不住。”温幼蓉果断回绝,眼神慢悠悠转向立在郑煜澄身后的久安。
    久安抖了一下。
    卫元洲隐隐含笑,不作言语。
    郑芸菡对住哪里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不住这里?”
    温幼蓉凑到她耳边:“会被赶出去的,很凶的赶你出去。”
    郑煜澄嘴角微微僵硬,坚持道:“久安不会再赶你。”
    久安:“是是是,小人……小人知错了,姑娘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卫元洲放下手中酒杯,淡淡道:“本王觉得,两位姑娘住在东院,并无打扰之处。只不过两位姑娘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身,与本王在一个院子确有不妥。若郑大人不嫌,还是本王搬过来吧。”
    郑煜澄眼神一凉,对上卫元洲的目光。
    无声之中,似有招式来往。
    倒不是卫元洲刻意要与这位二公子结梁子,只是他看出来,寻常示好,并不能入这位公子的眼,他一样防得紧,况且眼下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既然郑煜澄先动手了,他也不必再客气礼让。
    想离间,那大家一起死好了。
    温幼蓉毫不犹豫的抓起郑芸菡的手:“此计甚妙。王爷与郑大人一个院子,我与菡菡一个院子。”
    卫元洲点头:“只要郑大人同意,此事就此敲定吧。”
    郑煜澄淡淡一笑,眼里没有感情,“那就这样吧。”
    当天夜里,卫元洲就搬到了主院,和郑煜澄同住。
    院里少了一个男人,少女间的谈话,无形间更放得开。
    郑芸菡第一次主动和阿呦挤到一张床上,两个少女黑发铺开,交错缠绕,靠在
    一个枕头上。
    “阿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温幼蓉枕边放着甘松香,她已昏昏欲睡:“嗯?”
    郑芸菡神情肃穆:“你母亲是女侯,那……她的爵位会由你来承袭吗?若、若做了女侯,以后是出嫁为妻,还是迎侯君入府啊?”
    温幼蓉愣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盯着她,她也转头,与她相对:“你要严肃回答。”
    温幼蓉收回目光,盯着帐顶:“你——”
    “想太多了。”
    郑芸菡侧身,屈起手臂撑着身子:“为什么?”
    她想的是最粗浅的,更多严肃的问题还没说到呢!
    温幼蓉抿抿唇:“她的爵位,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承袭她的爵位。”
    郑芸菡若有所思,慢慢躺回去:“你上头,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她笑道:“有啊,她将整个祁族都看作自己的儿女,算起来,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郑芸菡默了一瞬,忽道:“阿呦,你在和母亲生气吗?因为你遭逢意外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来救你。”
    温幼蓉双手交叠轻放腹上,是个平静的姿势,她不答反问:“那你呢,忠烈侯府侯爷在位,正室在堂,为什么你会说,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池晗双:我怀疑她在外面有别的狗了!可我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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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温幼蓉一直没听到答案,扭头看她,已经睡着了,不知是累得睡着,还是必须睡着。
    她笑了笑,帮她掖好被子,起身下床。
    月色如钩,温幼蓉站在院中,仰头看着自黑云后浮出的明色,忽然想到两年前从古刹废墟中被救出的场景。
    也是像这样,一缕柔光,破开暗面涌入。
    ……
    祁族的女首领,漳州镇江侯府的女侯,只有过一位侯君。
    这位侯君被她亲手处死,又将与他的女儿丢到族中旁支,一丢就是十年。
    听说,那男人生的温润如玉,俊朗无双,还有一副极好的嗓音,躺在他怀里,听他低吟浅唱,纵是终年湍急翻波的江流,也要为他破例温柔,放缓流势,涓涓而去。
    可惜他是个细作。
    十年里,她在旁支族落,像一株野草一样野蛮生长,活的恣意逍遥不知委屈,领着山部同龄的伙伴上山下河时,蓄着花白胡须的长者总会轻轻一笑,说她像足了女侯。
    父亲是个卑鄙的细作,她本该一起死的,是女侯不忍,将她丢到这旁支偏落保命,待风头过了,自会将她接回去。
    她那时就知道,女人做首领,做女侯,远比男人来的更辛苦,因为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公,而她的母亲打破陈规,做了特例。
    她立志,绝不能做一个让母亲丢脸的女儿,她要为祁族争光,为镇江侯府争光,为母亲争光。
    族人与山中遇蟒蛇袭人时,她冲在最前面,虽然受重伤,却因祸得福,被接回镇江侯府。
    她高兴的一夜没睡着,满心想着见到英雄母亲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未曾想,母亲见她的第一眼,只有厌恶。
    她太像那个细作了。
    白嫩粉俏,无论怎么糙养,只要稍稍修养,又会水灵如初。
    还有那副嗓音,娇滴婉转,甚是讨厌。
    她也没有想到,回到母亲身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改掉令母亲不满意的恶习——玩心太重,牵绊太多;人不持重,眼无大局。
    恪姑姑烧毁她从旁支带回来的东西,既要她跟着长安请来的嬷嬷学礼义廉耻规矩礼数,亦要她跟着军中猛将学布阵排兵守据攻坚之法。
    母亲从不在她面前避讳身为女首领与女侯面对的丑恶之事,甚至会因她被这些事吓到而冷言训斥,直至她听得多了,见的多了,心中再无波澜,面上淡定自若时,方才满意。
    在历经最初的迷茫后,她开始清晰认识到,母亲希望她变得坚韧。
    身为女子,不必摒弃女子应有的姿态,但也当有不输于男儿的本领和心胸。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不被三千繁华俗世迷了眼睛,也不被人心隔肚皮的世间丑恶慑了心魂。
    想明白了,便更敬佩母亲,更渴望做个令她骄傲的女
    儿。
    这之后,她磨炼稚心,抛开牵绊,藏起情绪,不形喜怒,变化有目共睹,唯有面对母亲时,眼底蓄着灼热的期待与雀跃。
    可是,即便恪姑姑都对她不再如从前那般严厉,甚至有了为奴的恭敬,母亲依旧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
    直至及笄生辰,厉山西边族落引战,母亲派她去迎战。
    走之前,她忽然很想跟母亲提一个条件——若是她打了胜仗,加上生辰,她想带母亲去她长大的地方耍玩一天,跟她讲以前发生的趣事。
    然撞上那双冷厉的凤眼,到了嘴边的条件又变了——若是她打了胜仗,也过了及笄,她想让母亲奖励她一支水部精锐,她已对山部很熟悉,但与水部尚缺一些磨合。
    母亲答应了,她欣然迎战。
    结果她不仅输了,还差点丢了小命。
    被压废墟之下,在昏厥与清醒中循环往复,她咬着牙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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