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是一座四通八达的要塞之城,也是抵抗外敌的地方,当年詹国大军来犯,江陵侯守城数十日,始终等不来救兵。
    当时在京城监国的就是弘元帝,他始终不发援兵,延误军情,导致城中弹尽粮绝,饿殍遍地,人们饿的只能吃同胞身体,那是怎样的地狱景象。
    每每想起来,余氏就不寒而栗。
    当时她与李昶新婚不久,李昶因被李老夫人派来分家收租,就着机会带余氏领略塞外风光,两人被困在了城中。
    就在李昶与余氏命在旦夕时,是魏容瑗救下了他们,他们后来就始终留在她这边报名,顺便照顾待产的魏容瑗。那之后不久江陵侯就被判通敌叛国罪,远走他乡。
    最终虽然守城成功,却也损失惨重,处处都是哀嚎与死尸。
    那之后,弘元帝登基,下了诏书,其中的意思就是江陵城之所以损失惨重,就是因为江陵侯通敌叛国,一时间怨声载道,江陵侯的名声一落千丈。
    就这样,江陵侯大受刺激,渐渐嗜血成性,真成了战场上闻之色变的魔。
    三公主并非皇室子女,而是过继来的,她一直爱慕江陵侯,但两人不能结合,便私自脱逃,跟随了他。她知道自己会被当作从犯被皇帝清算,而李崇音这个名义上不该出现的孩子,如果出现在弘元帝面前,有可能再没半点活路。
    生下李崇音后,装作摔死了他,瞒过已经弑杀成性的江陵侯,她请求了夫妻两能够帮自己养大李崇音,夫妻两一直惦念着恩情,同意收下李崇音。
    到了这里,真相大白。
    两人不知这么多年过去,江陵侯怎么知道李崇音未死 ,还未再多说,外头帮魏容瑗领路来的小沙僧就催促了。
    魏容瑗知道自己离开不了多久,庵中有一尼姑是圣上的眼线。无奈之下,只能与余氏商讨后面见面机会,当然,在那之前,她们想要确定江陵侯前来用意,是善是恶。
    詹国与庆国常年交战,杀了不知对方多少百姓,互相敌视已久。
    若是被人知道李崇音是敌国王爷之子,还是这对身份上就见不得光的两人结合下的孩子,庆国会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余氏看着三公主穿着这破旧的道服,匆匆离去的样子,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喟叹一声。
    现下余氏多少庆幸自己寻到了云栖,得以解了这许多年来的执念。
    而这一对母子,却连见上一面的可能都没有。
    他们甚至不能将李崇音这充满罪恶的身世告知他,就算李崇音再天赋异禀,再早熟,也是陈受不住这打击的。
    更何况,詹国人,在庆国是人人挨打的,李崇音生长在庆国,又该何去何从。
    再加上当年弘元帝的态度,李崇音的身世只能埋葬在深处。
    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余氏这么想着,带着外头等待的汤妈妈离去。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奈何李崇音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黏黏腻腻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云栖感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捏红肿了,轻声道:“你……你先放开我吧。”
    她说话声音都没有太大,前世只知道这事对李崇音冲击很大,她也只在后面听他自己说了大概。
    而且那时候他已经站到了魏司承背后出谋划策,俨然是九子身边的一把锋利宝剑。
    那时云栖只看到了他的性格转变,阴郁、无情、诡计多端。
    现在真设身处地了,才知道那过程会有多震惊和痛苦。
    李崇音不发一言地推开柜门,浑浑噩噩得走了几步,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原地。
    见他很快没了踪迹,云栖看向自己青紫的手腕,倒抽了一口气。
    刚才就该踩他一脚回敬的!
    当然也只是想想,云栖可不想招惹现在的李崇音。
    直到上完香,也没见到李崇音的踪影。
    云栖在出去后,她身边的人并未寻到李嘉晴姐妹,李老夫人一阵气闷,加大了力度去寻他们。她自然就没去抽签筒,本来抽签是来寺庙的管理。
    她在山下等待,这里依旧熙熙攘攘,有不少摊贩卖着一些佛家物品。
    远处走来姗姗来迟的李嘉晴,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们三个**地回来,躲在丫鬟们给的大氅里瑟瑟发抖。
    送她们回来的公子哥连声道歉,姚氏连连尖叫,恶狠狠的职责,让那公子很是尴尬。
    他稍稍解释了一下,好似是李嘉晴推了在诗会上的某个姑娘,两人一同落到溪中,这才将她们带了回来。
    李老夫人看着上前的李嘉晴,一言不发,李嘉晴神色青紫,又是不忿又是难堪,姚氏也不敢给她求情。
    李老夫人让云栖与自己一同上车,李嘉晴与两位庶女去另一辆车,只是上去了好几个婆子看守她们,把姚氏都隔绝在外了,显然回去后,李嘉晴将会得到严厉惩戒。
    整个李家的气氛与来时都完全不一样了。
    李崇音并未回来,只让小司娄尚带了个口音,几日不会回李家。
    李老夫人听到这消息,气得拍了拍香案。。
    “一个个孽障,怕不是要气死我这个老不死的。”
    “您是我们李家的老祖宗,您这么说可要折煞我们了,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云栖坐了过去,学着余氏那样轻声安抚着她。
    李老夫人将云栖搂在怀里,感觉着小姑娘的温顺,才稍稍顺了顺气。
    离去前,李老夫人还想找那位看相了得被称为佛法宗师的法慧大师,来送他们的知客道:“法慧大师方才突发疾病,现在还在医治中,请您下次再来吧。”
    这位法慧大师也是远近闻名的佛子,听闻身体一直硬朗,也不知这次是怎么回事。
    云栖眼皮一跳,该不会就是见到她后,突然吐血的那位高僧吧。
    云栖暗道几声阿弥陀佛,暗道以后还是少来寺庙吧。
    李家一行人,回了李府,很快李嘉晴以及两位庶女,被罚跪在小佛堂三日,谁都不能前去求情,姚氏无法,只能偷偷送些吃食过去。可惜那两位庶女的姨娘没这胆子,她们饿的眼冒金星。
    那两位姨娘来找余氏,余氏松口让她们偷送过去,李老夫人不会特意去查。
    云栖也隐隐听到了外头的传闻,说是李家嫡女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共同争夺汝襄候嫡次子的新闻,成了各家谈论话题,气得李老夫人好几日没吃下饭,李家女儿的名声是靠几代人累计下来的,这事虽是笑谈,不会影响根基,但终究让李家的名声受了影响。
    余氏便带着云栖,多日过来邰平阁吃饭,才缓解了李老夫人的郁气。
    云栖本以为李崇音经过几日修整,应该会好许多,他是个很能自我调节的人。
    但整整十天了,他都没回李家,仿佛彻底从人间消散了一样。
    就连双胞胎都时不时过来寻云栖,想找大哥,他们下完早课后,总喜欢粘着云栖。比起李映月只在需要时才对他们热情,云栖虽然一直淡淡的,但母亲说,云栖需要时间去适应他们,待熟悉了,她一定会成为好姐姐。
    两兄弟就开始慢慢地靠近云栖,虽然还不够亲密,但比以前好了许多。
    自从李映月离开后,他们似乎也很少提到她,特别是弟弟李星堂,现在还坐在轮椅上,身体瘦弱了许多,哥哥李正阳越来越像李崇音了,落水的事让他有了一些担当。
    “云栖姐姐,兄长不要我们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太不乖了。”
    看着院落中,夕阳下看着婢女们放纸鸢的李星堂,黯然神伤地问着。
    云栖将已经放好的纸鸢卷筒放到他手上,让他控制着纸鸢。
    云栖也望着蓝天白云,想到那天李崇音连走路都踉跄的样子,心微微一颤,李崇音的脆弱,是那么的罕见。
    云栖罕见地摸了下他的头发,道:“他只是需要时间。”
    云栖几乎不亲近他们,这是头一次。
    李星堂晒得红红的小脸,看向李正阳:她摸我了!
    李正阳:……你得意什么。
    迟早也会摸我。
    眼巴巴地望着云栖,可云栖在沉思,并未注意到弟弟渴望的眼神。
    余氏有些不放心,就去让人道松山书院问问,这一问不知道,问了后居然说他已经足足十日没去过书院。
    在书院他的理由是要在家中修习,所以近日不去书院。
    也就是差不多的理由,他用了两个地方。
    那么,他人呢!
    渐渐地,大家发现,李崇音是彻底失踪了。
    李家上下这才慌了,召集了家丁去四处寻他。
    找了足足三日,也没在他常年出没的地方寻到。
    云栖也想到了几个地方,可这些地方都已经寻过。
    但有一处,却是没人知道,他前世带她去过。
    那个地方在郊外的一座山上,据他说那座山的后山有不少动物,像是兔子、鸟、野猪等等,还有些野生蔬菜,可以偶尔打猎和采集,他心情烦闷时,便会过去。
    云栖眼看整个府中的情形,越来越焦躁。
    直到他离开了,仿佛才知道,这个人的重要性。
    哪怕是李老夫人也不再关着李嘉晴等人,而是派自己的人前去寻找。
    看来,她太过理想化,在内心觉得任何事李崇音都能自己解决。
    他现在还没以后的成熟,只是突然知道自己身世而无所适从的凡人。
    想到他后期的阴郁,云栖觉得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放任他变成那个模样。
    就去一次,没找到,就放弃,至少问心无愧。
    于是,她换上男装,悄悄出门。
    却不知道她的行踪,有人一直让人关注着,那就是被撤销所有职务的冬儿。
    地头蛇觉得此人有些像云栖,又好像不太像。
    将自己的怀疑报告了给了冬儿,冬儿为了将功补过,立刻将这个消息给了魏司承。
    魏司承想到李崇音的状态,又看云栖的行踪,眼底暗色汹涌。
    李云栖对他,冷漠依旧,他也是有自身傲气的,为何还要去打扰她,所以这些日子,他刻意不去打听,往后也不想听到她的消息。
    他难道没有尊严吗?
    “知道了。”魏司承看着冷冷淡淡的,并不在意的模样。
    冬儿:“……”
    “谁让你去做这些多余的事?”魏司承不轻不重的,冬儿身躯一抖。
    “奴婢不敢,主上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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