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反正她很快要结亲了,被嘲笑就嘲笑吧,就当笑谈吧。
    江南的庄子上又送来了时令果子,由不同的丫鬟送去各位主子的院子。
    紫鸢送去的是李崇音的院子,本来想送去就离开的,但被婢女一路迎到了书房。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争奇斗艳的婢女行来走去,李崇音的院子真是美人最多的地方了。她养伤时在这里待过,现在过来发现这里又多了一些新鲜美人,兴许是老夫人、二夫人那儿添来的。
    她入内请安,李崇音在远处作画,她恍惚间觉得云栖书写时的站姿,甚至是弯身的幅度,都与李崇音近乎一样。
    她怔忡了会,说明来意后,李崇音继续作画,顺口问起了她云栖那边的情况。
    当年李崇音答应将她送到五小姐处,是有条件的。
    五小姐那儿发生的重要事,需向他定期汇报。
    紫鸢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蒟蒻,似并不愿意说。
    在襛盛庭,至少年华等人认为,蒟蒻一直都在模仿云栖的姿态、走路、穿着,却是东施效颦,没有丝毫灵气可言。
    李崇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关系,你说吧。”
    紫鸢为人直接干脆,她感激云栖挽救,也感激李崇音出手。
    两人将她从阎王那儿硬生生扯了回来,孰轻孰重?
    后来,她想明白了。
    只要李崇音不是对云栖不利,她也不会隐瞒。
    如果李崇音需要这样一个人选,不是她也会有别人,那么还不如她来做。
    她不知道,李崇音利用的就是她这急于报恩的心态,她一定会答应,因为她冲动又直接,爱逞英雄,想用自己来保护云栖,既可笑又愚蠢。
    紫鸢短暂思考了一下,简洁扼要地将前些时候大小姐派人偷肚兜反被抓,还有四皇子时时打听五小姐消息,五小姐出门偶有人尾随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李崇音能为五小姐冒大不韪救下她,她相信李崇音不会对五小姐不利。
    “你说有人尾随她?”
    “奴婢并不确定,是五小姐有这方面怀疑。”
    “我知道了,回去向你家小姐问好。”
    “您若想见小姐,不如来襛盛庭?”记得当年李映月总是到处寻李崇音的踪迹,如今这对真兄妹却很是疏离,至少除了送李云栖回府外,李崇音从未踏入过襛盛庭,李云栖亦然。
    李崇音没回答,紫鸢隐隐听到了一道嗤笑声,似在自嘲。
    蒟蒻一直静悄悄的,紫鸢进来时也低着头。
    她轻轻上前,为他磨墨,只抬了一下眼,就看到了他画的。
    所有人都说,李家三公子书画一绝,尤以山水画为最。
    三公子不画人物,也没人见过他画人物。
    但现在,那上面,是一张回眸一笑的笑脸。
    画上女子巧笑嫣兮,顾盼生辉,仿若真人,那是——李云栖。
    李崇音收笔后,看了会画上人。
    “收起来吧。”
    “是。”等待水墨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将画中人卷起,熟练地打开暗室门,越过卷宗秘闻后,来到最角落的木架上,那里已有十几卷类似的画轴,将之放入其中。
    第074章
    将画轴放好后, 蒟蒻出了暗室。
    暗室不是普通丫鬟能入的,哪怕贴身丫鬟也没有知道的资格,只有身为李崇音的暗探才能得到此处秘密。
    曾经的云栖, 亦是成为暗探, 才能更进一步得到李崇音的赏识。
    蒟蒻这些年寒气时常发作, 在冰湖里落下的病痛,让她每到冬天就骨头酸痛,体温骤降。
    她想到婶娘被抓走前说的话:要用尽一切办法留下来,这里是贵人住的地方, 就是跪着也要留。
    在她被送离前夕, 她在院子里路过听到两婢女闲聊, 言语中颇为羡慕,他们说云栖是静居中,最受宠爱的存在,谁能想象三公子那样飘然若仙的人会宠爱谁。
    她从池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她知道, 机会只有一次。
    豁出去跳了一夜的舞, 她不懂舞, 只是偶然间在窗的缝隙间, 见过云栖跳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虽不懂诗词,却知道云栖跳的是极好的,连她一个女子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只敢偷偷摸摸地在屋子里模仿,她羡慕李云栖的一切。
    李家没人在乎她, 也给了她时间学舞。
    她察觉云栖怜惜她,她做了从出生以来最昧着良心的事,欺骗云栖她的身体没好,拖延了被赶走的时间。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了。
    她深深记得那天她跳完舞,在冷风中仿佛一只被剥了皮的羚羊等待宣判。
    他目光如水,捏着她的下巴:“你想用这张脸勾引我?她是我妹妹,你是要陷我于不义?”
    她冷得牙齿发颤,看到他打了个手势,从周围冒出两个蒙面装扮的高手。
    走向她时,刀锋在月光下散着冷光。
    求生欲爆发的蒟蒻,拼命抱住了李崇音的小腿,不断地哭。
    “我有用…我真的有用……什么,什么都愿意做……”涕泪横流,落在那双精致绣纹的缎面靴上。
    她一直是被旁人推着向前走,被带来、幽禁、落水……任何一件事她都懵懵懂懂。
    这是她第一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情绪,只是想留在这奢华的院子里,哪怕只有一个角落。
    “什么都愿意?”李崇音抽出了脚,嫌弃地望了一眼脚面上的脏污。
    “是。”她很坚定。
    终于盼到希望,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声应是。
    他蹲了下来,捏着她的脸。
    像是打量一件物品,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那就如你所愿。”
    献上你的所有。
    她成功了,接近了曾经遥不可及的人。
    同样的,唯一关心她的云栖再不会对她露出笑容,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心怀叵测,东施效颦。
    她的牙齿被塞入了毒包,一旦被人察觉,就要咬碎自尽,这是对死士才有的待遇。
    从那一日起,她开始每日喂毒汤,练就一身药体。
    接受各种训练,成为一名以用毒为生的暗探。
    三年来,说是最受宠的通房,蒟蒻却是如履浮冰。
    胡苏在二年前,就被送给三皇子了,走的时候,泪流满面,跪了一夜也无人理会。第二日打扮得美丽,成了肃王府里最普通不过的美人。
    还有司书,去年也被送给了太子,年初听说流产,人也去了。
    她悄悄为她烧了纸,被司棋发现,责罚了一顿。非寒节府中也无人过世,烧纸被府中几位主人知道,有的她受的。
    她们这样的存在,祭奠亦是没有资格的。
    这样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离去,她发现三公子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她们的美貌,成了最大的利器。
    有一次三皇子问三公子要了自己,她一整宿都没睡着,怕第二天就被送了人,死了连烧纸的人都没有。
    幸好,李崇音拒了。
    送了十位美人才平息了此事,她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个原因不能提,就像那些画轴一样,它们永远都是秘密。
    她出来后,发现李崇音重新伏案,似在画着什么。
    她仔细回想着云栖泡茶的姿态,试图为李崇音泡出一壶让他满意的茶。
    他没有看一眼泡好的茶盏,只招手让她过去。
    这是一幅很简单的地图,画的是京城北门附近,从北门一路延到牛砀山。
    他指着几处关键地方,简短地说着待会需要做的事。
    她知道,养了她三年,需要她做事了。
    .
    四子齐王最近也很烦,他摊上事儿了。
    起因就在于庆国打胡人居然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旷日持久,至于端王等人为何还要持续两年留在边城,也是因胡人反复无常,只有确保他们不再进犯,魏司承与猛将们才能回来。
    这次旷日持久的芦城之战很大程度拖垮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庆国财政,胡人贫困,土地平脊,通俗的说就是打下来,庆朝也不会有什么实际上的进项,这也是为什么这多年来使用和亲制度。
    国库和人力、粮草长时间的消耗能拖垮任何一个强盛的帝国,不到万不得已,弘元帝也不想出兵,这可能还要牺牲自己的一个儿子。弘元帝年轻时也是有雄心壮志的,如今年纪大了,见到胡人得寸进尺,占领边城不够还要继续北上,再如此下去,整个庆国都要付之一炬。
    可这出战的结果就是天下岁入,一万亿以上。
    每年税收几何?连零头都没有。魏司承三年征战,几乎耗空了国库。
    可想而知如今户部压力有多大,想尽办法收敛钱财。现在的燃眉之急是,大半战死、残伤的士兵连抚恤都出不起,太子幕僚提出了卖官鬻爵一策,这一提议遭到诸多大臣反对。前朝已经出过此类案例,助长无数贪官污吏,常此以往还有谁愿意参与科举?
    弘元帝面上没同意,私底下却喊来了太子,将此事暗中进行。
    与太子而言,他从中也能得到不少好处,百利无害。这件事他交给了齐王,偏偏齐王这人爱喝花酒,没多久将这事给捅了出来,太子的名誉毁落式下降。
    太子被弘元帝教训,回来积下的怨毒在幕僚的添油加醋中,将齐王狠狠辱骂了一番。
    齐王虽是太子党,但也只是因利益共体,他母妃是皇后身边的洗脚婢女,有这层关系他天然就是太子这一派的。受了这般羞辱,却不能发作,齐王连惯常喝的花酒都不乐意去了。
    他心情极度低落和烦闷,走在京城大道上,注意到路上走着的一对主仆,本来也没多在意,但他发现那女婢实在貌美,恍然想起那不是以前被李嘉晴带出聚会的紫鸢吗。不仅貌美还出口成章,让他过了这么久还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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