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本王大婚的时候,可没百姓给这样的待遇,大家都是王爷,这些庶民也太厚此薄彼了!”八王爷有点吃味,凭什么端王大婚就夹道欢迎,他大婚的时候都闭门关户的。
    “八弟,此言差矣。有能力你也打得胡国送上休战协议,还割地赔款,百姓也能这么对你。还有老九可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太子那侵占良田的事,如果不是老九出马,不就和稀泥的不了了之了吗,他冒着被父皇斥责的可能为百姓伸冤,让多少百姓重新有了住所,个个喊他青天,还有的供了他的长生牌位。你是多想不通,与他去比?”五王爷闲王是个闲散王爷,平日好种田养鸡,嘴上最是喜爱群嘲自家兄弟。
    八王爷嗤了一声,但也不敢太大声让前头的魏司承听到。
    “这好日子提什么太子,也想一同圈进去吗?”六王爷提醒了一句。
    “不过老九是不是太夸张了点,连自己的亲卫兵都出动了吧,还有沿路那些岗哨,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敌来袭呢。”他们迎亲队伍中有不少是士兵假扮的,更别说路上还时不时有府兵巡逻。
    “到底是军营出来的,就和咱普通王爷不一样,迎亲也要这么大排场。”
    “是夸张了点,他是怕娶不到人还是中途会出意外,弄那么多兵去迎亲,是要把新娘绑着过来吗?”这架势,哪个新娘敢不嫁?
    “别说,还挺有道理的,哈哈哈!”
    几位王爷在马上笑谈风声,纷纷取笑魏司承的草木皆兵。
    “听说这李五倾国倾城,老九刚战场回来,一眼就相中了?”
    “还能有假,不好看他能搞这么一出?那聘礼九份九九八一,他大概要掏空家底了吧,啧啧!”
    “晚上的闹洞房,大家都懂吧!”
    王爷们一个对视,都了解了对方的意思,今晚一定要看到新娘。卓岚默默跟在后头,听着这些臆想他们王妃的话,他们应该庆幸,今日的端王就算听到,也没空去理会。
    魏司承看向周围围观的百姓,又看了看周围的房梁等处。就在半个月前,一批神秘的士兵出现在皇城,魏司承查不到他们来历,但从他们偶尔流露的口音,猜到可能来自詹国。
    在詹国三年就成为国师的李崇音,能调动一些人过来,并非不可能。
    魏司承觉得自己已经在尽可能高估李崇音了,他扫视着四周,全程警戒,以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迎亲队伍来到了李家大门口,门外站着云栖的亲友们,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李家初长成的两位少年郎,其中一位正是已经能下地走路的李星堂,他看到骑在马上俊美不凡的姐夫,抬手作辑,魏司承颔首作为回应。
    他能赶在姐姐婚礼前下地,有一半功劳都是这位准姐夫的,他从胡国带回来的草药源源不断送入府中,让他的陈年旧伤有了起色。
    而比两位初长成的少年更加夺目的,便是温和有礼,让人一眼便想亲近却又怕亵渎了的李崇音,他与魏司承的目光在空中撞上,爆开了一丝火花又瞬间寂灭。
    屋内,余氏抹去云栖快要落下的水光:“新嫁娘当日可不能哭。”
    云栖哽咽着点了点头,将那只桃花簪子藏于袖子里,仿佛那样就能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余氏轻轻将绣娘们精心钩织的鸢尾花蝉翼纱盖在云栖头上,牵着云栖含着凉意的手,一步步走向门外。
    一身凤冠霞帔出现的云栖,引来门外两方亲友的欢呼雀跃声,虽头纱遮住了容颜,但束腰却勾勒出她纤细有度的身材,走动间繁花满天,周围有小童撒着殷红的鸢尾花瓣,鸢尾花在庆朝是凤凰的别称。
    双方亲人一看到新娘的头盖与那满地花瓣,顿时觉得端王像是捧着无尽繁华接走云栖。
    新娘出嫁时,还有一步骤便是要由家中兄弟背着新娘入花轿。
    最适合的莫过于长兄李崇音以及两位弟弟,但两位弟弟虽俊美有余但身量略显单薄,这件事自然落到了李崇音身上。
    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看着犹如携着天边朝霞而来的云栖,心中浪潮汹涌。
    第二次了,将你送予他人手中,你知道兄长的心情吗?
    云栖看到头盖下那双云锦鞋,以及独属于李崇音的脚步,她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李崇音身材并不算魁梧,却劲瘦柔韧,蕴含着爆发力。
    他背对着云栖,蹲了下来。
    云栖遥遥望了一眼魏司承的方向,只有模糊的影子,但仿佛能感受到对方传递而来的安定。
    她一只手悄然握紧了桃木簪子,轻盈地上了李崇音的背。
    她少有这般亲近此人的机会,李崇音虽为目的常诱惑于人,却吝啬付出自身,并不亲近他人。可这难得的接触云栖并不留恋,除了她依旧控制不住的心跳外,她的脑袋异常冷静。
    走了几步后,耳边是李崇音用内力传来的声音:“云儿是发现紫鸢了吗,真是令为兄刮目相看。”
    云栖的心咯噔了一声,他怎么知道她怀疑紫鸢被掉包了?
    等等,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
    云栖握着簪子的手,微微颤粟着,连同眼前也模糊了一些。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儿,若是想知道紫鸢在何处。”李崇音淡淡一笑,“现在,就与哥哥走。”
    第110章 大婚(下)
    李崇音与端王分崩离析后,最大的弊端就是信息的滞后。
    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决策判断。
    原本连紫鸢的名字李崇音都是不记得的,他并不认为有值得记的必要。在庆朝,所有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皆是下等人,主人家即便是将之打死也是无处寻理的。
    这般草芥一般的存在,云栖却在乎。她前世便是如此,无论如何教导,她骨子里一些愚蠢思维都根深蒂固。
    不过现在这点却成了李崇音的突破口,手段只要有用就不分贵贱。从派出去的探子与云栖的对话中,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那些监视的人却没她的好演技,多多少少让李崇音察觉了一些异样。
    他几乎可以肯定云栖目前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只要她还是那个心软到愚蠢的阿栖,就有可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生命而犹豫。
    李崇音感受着背后温暖的人,他们很少有这样靠近的时候。
    朦胧间好似看到梦中那个无法回应他的人,她再也不会温顺安静地守候在原地,期盼地等着他回头看一眼;也不会满是期盼地看着他,仿佛他一句话就是她生存的意义。
    心头像是被一冰锥砸入,脆裂的冰晶刺入血肉,密集的疼痛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他就像一个踽踽独行的孤兽,无所谓他人在不在意自己,他足够强大凶猛。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妥帖心意的小尾巴,他只是习惯性地罩在自己视线方位内,教着她,看她从懵懂到成熟。其实是他,习惯了他的小禁.脔在身后。
    刺眼的红浪翻滚,交织在回忆的奈何桥。
    身穿喜服的少女泪眼婆娑地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师父…待会上花轿你可以背我吗?”
    他轻笑:“阿栖,那只会让你产生更多的渴望。去吧,为师已经安排了李正阳背你。”
    他凝视着她:“听话。”
    她很懂事,轻轻点了点头,穿着嫁衣静静等着端王府的迎亲队伍。
    ………
    他从不信天,上辈子他以为追逐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享受在那种情境下对他人从身体到思想上的控制。
    一直以来他只信人定胜天,但自从那些梦境碎落再凑不成完整幻想,他开始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有缘起缘落。
    李崇音微颤地闭上了眼,感受着她头盖上的轻纱拂过颈侧,就如同柔荑轻掠。
    此刻他没有更多的依仗,端王延路都做了安排,犹如铁桶般的防卫,非特殊行事无法突破重围。如若这辈子为师应承了你,可有一丝打动你?
    听着李崇音的话语,云栖先是心神被震住,随即想到婚嫁前一日魏司承送来的两封信,一封是他给她的承诺,另一封她能确定是紫鸢的亲笔信。在这电光火石间,两个选择摆在面前,她该信任前世教导她的师父,还是相对更遥远的端王?
    云栖透过盖头,再次看向魏司承的方向,但不知何时,泪水弥漫,她看不清他。
    周围全是祝百年好合的道贺声,一张张笑脸模糊不清。
    所有声音都退去了,安静的好像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魏司承瞬间感受到了什么,虽然根本看不出李崇音在说话,但能从两人微妙的肢体语言中发觉到偏差。李崇音应该是用了内力传输,那么这是只有云栖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哪怕有重兵把守,设置了重重守卫,魏司承依旧警惕而不安。
    按理说以李崇音目前能召集的人手,还不足以威胁到他。
    这里是京城,是他魏家人的地盘,更何况今天他的兵倾巢出动。他李崇音就算是条龙,也要给本王盘着。
    魏司承怕的是意外,比如各种突发状况,还有最重要的…云栖的选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云栖答应婚事是因多方促成,如果有一个离开的机会摆在面前,她是不是就能不顾及那么多外因,选择她真正心底向往的。
    心火烧毫无预兆地窜了上来,他瞬间弯了身,频频冒出冷汗。
    疼得仿佛胃里冒出了无数星火,火焰融化了其他脏器,每一次呼吸都像窒息般,透着血气。
    他死死盯着在李崇音背上的姑娘,那十几步路就好像踩在他心口,每一步都带着一个血印。
    魏司承一手捂着灼痛的部位,冷沉无言。一旁的副将卓岚看出了些什么,低声道:“殿下,是否要…”
    魏司承眉头微蹙,原本淡色的薄唇显得冷白,冷岑冰封的声音响起:“等本王命令。”
    大喜的日子,不能见血。
    见了血,什么都来不及了。
    魏司承看向隐匿在房顶的弓箭手,只要他一声下令,他们就会对准李崇音。但实际上以李崇音与云栖的距离,他若拿云栖做伐,弓箭手是无法把握精准度的,很有可能会误伤。
    哪怕没误伤,李崇音也完全有机会将云栖作为肉盾。
    李崇音挑选了绝佳的机会与角度,只要云栖在他身边,魏司承根本不可能下令。
    魏司承望着盖着红头纱,看不到表情的云栖,仿佛在等候着一个属于他们之间的宣判。
    看似过了一场前世今生的轮回,实际上也只有几步路。云栖仿佛闻到李崇音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这个香味有些熟悉,她的思维渐渐沉重,原本清晰的思绪也迟钝了一些。
    云栖只吸了几口,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常。她屏住了呼吸,在衣袖的遮掩下,那只桃木簪子抵住李崇音的脖侧动脉:“安全…送我入花轿。”
    她没想到才不过几吸,就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的感觉。看外面的场面还有重影,耳边时不时传来李崇音透着诱惑的声音,语速仿佛含着某种奇妙的旋律,话语内容是她曾经最向往的。
    他说,余氏最希望的是她得到幸福,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理解她。如果她愿意离开他会想办法让李昶夫妇重新在詹国生活,他会陪她过上日出而作,田园篱下的生活…
    他描述的美好生活配合她昏沉的思绪,意志力薄弱的人还真有可能妥协。
    李崇音的确做了几手准备,先用紫鸢打开云栖心门壁垒,再用言语引导云栖想起前世他们之间未完的遗憾,如果这两者还无效,再配合身上的香,直捣黄龙,让她直面她想逃避的与端王的婚事……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它,就有机会翻盘。
    现在,已经一寸、一寸地打下她的心,他要她主动离开,那才有机会让魏司承无法动手。
    但让李崇音想不到的是,还藏着一根簪子在衣袖里,在他明明打破她心防的情况下还是用簪子抵住他的命脉。
    众目睽睽之下,李崇音肆无忌惮。
    云栖却不敢让人发现她的状况,她昏沉地咬下舌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流了血,这是最隐秘的方式。
    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李崇音发现,这辈子反抗的云栖比前世的小尾巴更有趣,她居然能在迷魂散的香味中寻找解除办法,不惜自损也要破局。又意外又让他心动,这才是他的阿栖,与其余无趣的人相比,她是那么的生动。
    “云儿认为这么个木簪子就能威胁到我?”李崇音丝毫没有命门被抓住的紧张,反而略带调笑和遗憾地说。
    “不能,但…我可以让它刺入我的咽喉。”云栖笑得无力,眼神却冰冷果决,靠近李崇音的耳廓,“兄长…要试试吗?”
    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我自己?
    云栖几乎是破釜沉舟的,她相信魏司承没有骗她,紫鸢应该就在他安排的地方。她更是很快想明白了关键点,这辈子的李崇音和上一世有了差别,他很危险,这种危险有可能还是针对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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