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人所说的七号站台位于旧城区的最北端,也就是一条铁路站点的终点站。
    旧城区这几年都在流行拆迁,所以七号站台也就荒芜了。
    一向也很少有除了拍摄城市怪谈之外的人去那参观。
    “据说以前那里还是一片墓地,还有人在那里捡到过头骨。”贺延一边开着警车,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穿行着,一边兴致勃勃的向同事们分享从自家前辈那听来的故事。
    他的这句话只赢得了几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以及毫不走心的吹捧:“是吗?好棒棒哦,好可怕哦。”
    慕林隔着车窗,观察着街道外的人群,听到这话,随口回了一句:“只不过是几只猪的腿骨和蹄骨,拼凑出来的而已。”
    贺延当即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一张案子了,他还是偶尔听到家中退休的前辈说过,才知道的。
    那些前辈说的漫不经心,当作一场乌龙,说笑的谈资。
    自己也是仗着间隔太久,没有多少人听过,才敢拿出来说的。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慕林抬眼,发现贺延将车停在路边,就看着自己的脸色,不由皱眉:“还不快走,我脸上长花了,还是你一瞬间发现我太帅了,被我迷住了。”
    他的语速不急不满,语调平平板板。
    饶是听这话,也不敢生出半分旖旎的念头,只是满心的惊悚。
    慕林见贺延被他说的吓得转了过去,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听着车内的音乐,审视着旧城区的居民。
    过了一会,他又凑到梵玖身旁,盯着她手中的资料:“念。”
    “好,好,遵命……”梵玖被他突然靠过来的动作下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抽出了手中受害者的生平简介,慢慢地念了起来:
    “据对方所说,他杀的是一名普通的公交车司机,他的家人昨晚也来报过案,警局中有他们留下的记录,基本与嫌疑人的描述吻合:王滨1967年12月14日生人,栎城本地人,没上过学开过十多年的公交车。据他家属描述,王滨平时老实本分,很少与人发生口角,与邻居相处时也是和和睦睦。妻子黄荣秀1970年生人,同是栎城人。与他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企业白领,女儿在超市上班,是一名收银员。”
    她越念越小声,越来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只能与同事面面相觑。
    他们查案时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案底,清白本分的老实人了。
    这样的人即使被杀了,也无从找起,况且这次凶手竟然是主动投案,本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却因此硬生生蒙上一层阴霾。
    接下来的半途车程,皆是无人说话。
    注意到车内诡异的气氛,慕林诧异的挑了挑眉:“马上就要破案了,怎么都哭丧着一张脸?平白无故多了一件业绩,下班后,又有帅哥队长请你们吃饭,怎么这么难过的样子?”
    他一说,他们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林一脸莫名其妙,但见他们振作起来了,也就放由他们去了。
    “老大,到了。”
    贺延熄了火,路边停下了车。
    梵玖打开了车门,在看清站在站台门口那人的容貌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声音微微颤抖,说不出是难以置信,还是兴奋多一点:“顾,顾洵。”
    夏普的背影明显一僵,狠狠的瞪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顾洵才转过身,对几位警官略带歉意的笑了笑,鞠了一躬:“抱歉让你们白兴奋一场了,我家艺人不是凶手,最多……”
    夏普转过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洵,才深吸一口气,说完了后半句话:“只能算是一个偶然目击现场的证人。”
    在他说话期间,顾洵一直在他身后低着头,长发勾着下巴,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他也在阴霾中的神情。
    只是听到这句话,他才有了半点反应。
    他僵硬的抬起头,半眯着眼看向了夏普,又斜斜的打量着身后的几位刑警。
    慕林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算不上是多艳丽的容貌,只能说的上是柔美,又混着那人本身自带的气质。
    就是美吧,也说不上来。
    “不,我承认是我杀的人。”他轻轻启唇,吐出了几个字,又偏着头,凝视着站台旁停着的公交车。
    夏普脸色一变,似隐忍般地低声唤了一句他的名字:“顾洵——别忘了我说的话:你就算不是凶手,这事一传出去,你的演艺生涯也就毁了。”
    顾洵双手环胸,避而不答:“还是请几位警官先去看一眼案发现场吧,看完了就懂了。”
    慕林斜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支烟。
    贺延与贺安面面相觑,梵玖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大。”
    慕林诧异的抬起了头:“看我干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又不是法医,又不是物证科的,探测什么的,难道不是你们的本职工作?”
    贺安看了一眼梵玖,率先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向车内走去。
    贺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背包,扔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和脚套过去。
    贺安默契的接住了,边往手上套手套,边轻轻打开了车门,车门却早已损坏了。
    他转过身,夏普摊了摊手,指了指身旁的工具箱。
    贺安转头,暗自希望现场不要被破坏得太过严重。
    幸好,除了几个明显是刚刚沾上的脚印,其他的线索被破坏的程度也说不上如何,毕竟现场异常干净,看得出是刚刚全面清扫擦拭过的。
    司机的死相也非常温和,眉毛轻轻的舒展开,嘴角甚至含着一分十分安详的微笑。
    贺安忽然感到有些头皮发麻,转过身,却瞥见驾驶台上一抹鲜艳的红。
    他走上前去,一看,才发现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贺安伸出手扶了扶那朵花的花瓣,白手套上却沾上了一丝刺眼的红。
    他一怔,一个诡异的设想浮上心头。
    贺安气沉丹田,向外喊了一句:“贺延,赶紧进来…”
    他想想又补上一句:“我害怕。”
    贺延忍不住笑出了声,也配合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胆小鬼。”
    最后一句明显带着点打情骂俏的意味,只是在场的人满腹心事,也没有人顾得上品味一番。
    贺延推开门,正想调侃贺安一番,却见他神色紧张的看着驾驶台上的花,他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低声问:“已经怎么了?”
    “小延儿,你去看一眼那朵花。”他的语气与声音都十分淡定平稳,如果贺延没有注意他不自然的儿化音,他可能倒真的不在意的忽略过去了。
    贺延手拿着镊子,轻轻地取下了一片玫瑰花瓣,放到了证物袋中。
    贺延隔着证物袋看了一眼,似乎是血?
    用血来给花染色吗?
    他又转过身,看着司机的衣物和伤口,身体也是完完整整的,几乎看不出伤口究竟在哪。
    贺延不死心的再看了一眼,却在胸口的布料上发现了一个细碎的针孔。
    “安安,你过来,帮我把他的衣服掀开,我似乎找到致命伤。”
    贺安僵硬的点点头,依靠着本能,将司机的衣服轻轻的褪下来,放在了证物袋中。
    贺延一面低头查看着他的伤口,一面说道:“安安,你先去取证拍照吧。”
    贺安挑了挑眉,心知他是在为自己着想,索性就感激的笑了,笑着向后退去,在车内四处走动着。
    贺延眯着眼,察看着伤口,左胸有一块针扎的痕迹,明显是精准的插入了心脏的位置。因为伤口太过微小,甚至在扎入心脏后,还有可能维持供血一段时间,相当于增加了判定他死亡时间的难度。
    梵玖在车外空旷的站台上,心惊胆战的看着两位大佬:自家空降没有一个月的队长以及嫌疑人在一旁沉默的吸烟。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烟雾缭绕的气氛,索性就推开了车门,开始摆弄起了驾驶台。
    她大学修的专业是计算机技术专业,被警队硬生生的磨成了一个标准的十年技工。
    她翻出了昨晚的监控,却发现了一件事儿。
    “老大,您进来看一看这段监控。”
    梵玖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慕林和顾洵同时转头。
    慕林抬眼:你们在这里先等一会儿,我们勘探现场之后,就会带你们去警局录笔录的。在此之后,请随时接受我们的传唤。”
    他说的十分客气,夏普又莫名有几分心虚,当即回答道:“好的,我们会在这里等候的,您先去忙吧。”
    慕林礼貌的点了点头,向公交车走去。
    顾洵突然恹恹的抬起头,目光落在慕林的背影上,又转了转眼珠,轻声道:“他的腿受过伤,很有可能是一名退役军人。”
    夏普下意识的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慕林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腿脚不便的样子。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顾洵,顾洵却不打算为他详细的讲解,只是双手环胸,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慕林的背影。
    慕林走到梵玖身边,沉声道:“怎么了?”
    梵玖调出了一段监控,监控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靠在塑料椅上,似乎睡着的顾洵,以及在专心致志驾驶的公交车的死者王滨。
    慕林注意到它的日期显示是5月13日13:27,而梵玖打开下一段相同的监控是显示的却是5月14日13:27。
    梵玖:“里面只有这两段视频,找不到这两天其他的视频了。”
    慕林忍不住颦眉:“被剪了整整一天的视频吗?能恢复吗?”
    梵玖熟练的开始拷贝起了这段视频:“应该可以,我会尽力去做的。”
    慕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直起身,打量着公交车的内部:很干净,就连窗户也被擦过了,就连司机的靠背椅的枕套甚至也被换过了。典型的做贼心虚。
    慕林伸出手,越过正在尸检的贺延,抚摸着车窗:“贺安,你过来帮我把这块玻璃板也拆了。”
    一个小时之后,贺安与慕林将死者的尸体放在担架上,并合力抬了出去。
    慕林走向夏普和顾洵。
    夏普急忙询问道:“怎么样?都可以证明顾洵不是嫌疑人了吗?”
    慕林避而不答,滴水不漏的回答:“一切要等我们会警察局彻底调查后,才会得出结论,还是要请顾洵先生陪我们走一趟了。”
    夏普神色紧张的看向了顾洵,生怕这位大爷又语出惊人。
    所幸,顾洵只是眯了眯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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