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虚的莫名。低眉望着自己身上的血迹,想着自己当时的窘迫,那种分寸大乱的无措,这不是他一惯的行为作风。
    他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人,他习惯了步步为营,却没想到最后的步步为营,还是落入了赵无忧的圈套。赵无忧用步步勾搭,化解了属于他的戒备森严。
    第386章 差点打架的两个男人(2)
    他分属于理智的千军万马,在她的鲜血里溃不成军。
    陆国安上前,“爷,搜遍了都没有找到赵无极的下落。”
    “能这么快就消失,该不会是有奸细吧?”温故意味深长的望着跪在门口的云筝。
    云筝面白如纸的跪在那里,神情淡漠而迟滞,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直到那金丝绣祥云黑靴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无力的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穆百里。
    磕个头,云筝伏跪在地,“奴婢叩见千岁爷。”
    穆百里惯来不是好惹的,他所有的好脾气,只是因为价值,而现在他并不觉得云筝是有价值的存在。突然间的抬脚,云筝便如同踢出去的沙包,瞬时飞出去,狠狠的撞在廊柱处,重重落地。
    落地的那一瞬,云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原本跪在门口这么久,她已经有气无力,此刻挨了穆百里的一脚,更是气息奄奄。
    奚墨骇然,慌忙跪地。换做旁人,奚墨是不敢跟穆百里求情,可这是云筝,自然另当别论。奚墨面色惨白,“千岁爷脚下留情,云筝是公子的贴身随婢,若然生死也该由公子来决断,还望千岁爷饶命!”
    云筝去了半条命,倒伏在地压根无法动弹。
    陆国安握紧了刀柄,事实上穆百里早已脚下留情。他没用内力,否则哪还有云筝活命的机会。
    穆百里还在步步靠近,他可不会因为谁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蓦地,素兮从天而降,冷剑横于身前,“千岁爷!”
    穆百里是认得素兮的,这女子惯来跟在赵无忧身边,白日里还跟他们一起沦陷在阵内。素兮不会破阵,是故在阵内一直兜圈子走不出去,最后昏在阵中。穆百里破阵之后,她才得以脱身。
    谁知苏醒之后,却得知赵无忧被刺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
    赶到这儿,只看到穆百里想杀云筝的画面。
    “滚!”穆百里不想废话。
    素兮深吸一口气,“这是尚书府的事情,如果千岁爷不想公子醒来而怨恨怪罪您,还望千岁爷莫要插手。如果云筝真的有负公子,想来公子自有决断。”
    穆百里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自从赵无忧出事,他便一直沉默,几乎达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奚墨,带云筝下去,让人好生看管!等公子醒来,再做决断。”素兮吩咐。
    奚墨看了看穆百里,而后行了礼,快速命人把奄奄一息的云筝抬下去。
    云筝始终没有多说半个字,视线死死的落在微敞的房门口,眼角有泪悄悄划过。公子,会死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公子真的出了事,又该怎么办呢?
    素兮深吸一口气,擦着穆百里而过,快速进了房间。
    赵无忧面如死灰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素兮微微蹙眉,转头看着温故,“公子的伤势如何?”
    “伤口很深,连捅两刀,若不是公子命大自己存了一口气,恐怕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温故凝眸,说到这儿,眼底泛起一丝凛冽杀意,“赵无极那畜生,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怪我大意。”素兮敛眸,“按照原计划,公子不该这么早就出现,只等着浮生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该做的事儿都做尽了,我便将他当场擒获。”她咽下了喉间未完的话语,公子的上半部分计划,便是如此。
    可是现在呢?上半部计划没有完成,下半部计划也不知当不当继续。
    温故无奈的坐定,“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很多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怪谁都没用。”
    “公子会醒吗?”素兮问。
    温故自己倒了一杯水,握着杯盏犹豫了半晌,“她的身子骨本来就虚弱,如今失血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转,只能继续等下去。”何况她体内还有蛊,这蛊是需要气血来喂养的,这么一来她能不能醒转,就成了未知之数,便是温故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没死就是命大,存一口气留与他人等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素兮坐定,将冷剑置于桌案上,“无极宫的人被东厂清剿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所剩无几,我不知道赵无极还能跑到哪儿去。不过,不管赵无极跑到哪儿,我誓要将他碎尸万段。”
    呵,终究还是让他得逞了。
    “无极宫!”温故低吟着,“这阵法还真是厉害,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素兮一怔,“说不定,还真是故人。别看天下如此之大,可缘分到的时候,还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当然,有些并非良缘而是孽缘。”
    温故眸色微沉,“不可能,他死了。”
    素兮蹙眉望他,“什么?”
    “那年动乱,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所以他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收徒传授。”说到这个,温故一声轻叹,“昔年故人,如今都已荒坟孤冢,荒草都瞒过膝了。”
    素兮凝眸望着他,“温故,你到底有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温故笑得凉薄,“我的故事就是一场恩怨荣辱,在我没有能力证明自己清白之前,什么都说不得。”
    “不说便不说吧,我也没有窥探别人的癖好。”素兮将视线落在赵无忧身上,“我只求公子能平安苏醒,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像赵无忧所说,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温故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赵无忧,陷入了沉默。内心的沉重,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过往的记忆层层叠叠,不断的在眼前昨日重现。
    他不知道,如果赵无忧就此死去,自己又该如何?
    长叹一声,无语哽咽。
    素兮走近床前,凝眉望着床榻上的赵无忧,伸手探了探赵无忧的脉象,脉象十分虚弱,几乎到了若有若无的境地。而她的鼻息,也是气若游丝。
    “我去看看夫人。”素兮哽咽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好好照顾公子。”
    第387章 差点打架的两个男人(3)
    就算素兮不说,温故也会照做的。
    穆百里始终没有踏入房间,不过得知赵无忧还存了一口气,脸色已经稍缓。陆国安在旁静静的陪着,沈言继续去搜寻赵无极的下落,然则赵无极此人阴险狡诈,估摸着早就想好了退路。一个连自己生母都能拿来当挡箭牌的人,自然是卑劣到了极点。
    可从赵无极挟持杨瑾之这件事来看,赵无极的内心其实是最脆弱的。人之所以疯狂,是因为得不到。得不到,便更加疯狂。
    于是乎,人生就只剩下了恶性循环。
    温故想着,他知道穆百里为何不进屋。大概是穆百里内心深处的排斥性还在作祟,你越珍惜越渴望的东西,你越不敢见到折损的那一日。所谓毁灭,便是将最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人都是这样的,不敢面对。
    穆百里,大概是真的怕赵无忧死了吧!
    毕竟现在的赵无忧,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陆国安偷偷的看了穆百里一眼,几次想开口,都被生生咽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瞧这午夜星辰,满天繁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轻轻上前道,“爷,更深露重,进屋歇会也好!”
    穆百里还是坐在那里,保持了缄默。
    他越是沉默,陆国安越心焦。千岁爷若是不发怒,还真是见了鬼了,让人心里瘆得慌,保不齐就像个炮仗一般突然爆了。
    “爷,要不卑职进去看看?万一温故睡着了,赵大人突然醒了要喝水怎么办呢?赵大人流了那么多血,若是再喝不到水,未免”陆国安一脸无奈。
    穆百里起身往里头走,身后,陆国安如释重负。这尊佛爷总算挪步了!还是赵大人的名头好使,不然他还真请不动。温故正在探赵无忧的额头,回头便看到疾步行来的穆百里,“也不把这身血衣换了?”
    然则他这一身绛紫色的袍子,饶是染了血,也不过是盛开了漫无边际的彼岸花,颜色越发妖冶罢了!至于鲜血,早已与袍子融为一体。
    穆百里哪肯理他,顾自走到了赵无忧床前。
    “发烧了。”温故轻叹一声,端着一旁的脸盆就准备出去,却被陆国安一把抢过去。
    “我陪温大夫一道去。”陆国安拽着温故就往外走。
    到了外头,温故一把甩开陆国安的手,“发什么神经?留穆百里一个人守着我家公子,就不怕出事吗?”
    “你留在里头叽叽喳喳个没完,才会出事!”陆国安将脸盆往温故手里一塞,“赶紧去换水。”
    “你!”温故抱着脸盆。
    这陆国安不敢跟穆百里说话,连个退出都不敢提,只好拽着温故为借口,一道退出来。温故想着,这厮当太监太久,果然一身刁钻气儿。
    温故哼哼两声,不再理睬陆国安,愤愤离开。
    陆国安守在外头,悄悄的给带上房门。这千岁爷不见着赵大人,都不知道要在外头站多久。若是累着了千岁爷,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
    穆百里坐在床前,伸手去摸赵无忧的两道娇眉。好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她没有再蹙眉,想必也只有死了,她才不会再操心再费心去对付任何人。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其实不该获得任何人的怜爱与悲悯。可偏偏也是这样一个满腹阴谋诡计的女子,悄悄的让他永堕阿鼻。
    好在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永堕阿鼻地狱本来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若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她的手还是凉的厉害,温热的掌心裹着她冰冰凉凉的柔荑。换做以前,她一定会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而后呛他几句不冷不热的讽刺话。突然间的耳畔清静,让他只觉得心好疼,鼻尖泛酸,然后脑子里满满都是她那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
    “还真是病秧子。”他呢喃自语,握紧了她冰凉的手,“论装死的本事,想来谁都不及你,本座也是甘拜下风。好了,你赢了,起来吧!”
    她依旧躺在那里,高烧烧得滚烫,手却凉得厉害。
    这副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死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儿,穆百里重重合上眼眸,手背上青筋微起,可又怕自己握得用力而捏疼了她。在她身上,他觉得把自己这些年囤积的矛盾心理,都一次性用完了,所有的耐心也一次性耗尽。
    “赵无忧。”他还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浓墨重彩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明灭不定的烛光倒映在他的瞳仁里,那一掠而过的痛楚里,夹杂着她的一颦一笑。
    如今,都成了相顾无言。
    赵无忧睡得迷迷糊糊,她好像看到了那年的福利院,自己与哥哥一道趴在窗口看风景。福利院的后院有一株高高的梨树,到了春天就会开出雪白而圣洁的梨花。那纷纷扬扬落下的梨花,飘落在她的掌心和肩头。哥哥站在树下替她拂去发丝上的梨花,然后兄妹两个笑得何其灿烂。
    可是后来,哥哥走了。
    梨树上结了果子,可还不等果子成熟,哥哥就被人领走了。
    “哥”她张了张嘴,发出孱弱的声音。
    穆百里骇然心惊,“你说什么?”
    梦里的画面突然一转,哥哥消失了,回过头来是穆百里那张洗尽铅华的容脸,深邃的五官若刀斧雕刻般的精致无双。他含笑望着她,纷纷扬扬的梨花雨中,他说:赵无忧,和我在一起。
    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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