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脆的声音在林子里徘徊不去,脚下匆匆在林子里穿梭。轻咳两声,赵无忧觉得有些累,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林子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压根看不清楚。方才还有些光亮,这会已经彻底的黑沉下来,就如同走不出的阿鼻地狱。
    无力的靠在树干处,赵无忧环顾四周,她不相信是赵无极下的手,所以能出其不意布下这阵法的,估计就是她最没想到的那个人。
    蛰伏了那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说从一开始,所有的情分都是虚情假意,都是逢场作戏吗?她看了一辈子的人,唯有这一次是真的看走了眼。
    难怪娘说,情义这东西会害死人,原来真的会英雄气短。太重情义,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被蒙了双眼,忘了丑陋的东西。
    “你有本事就给我出来,故弄玄虚做什么?”赵无忧无力的坐在树脚下,“你来荒澜不就是想破坏议和吗?只要杀了我,这大邺与荒澜的议和就会破裂,你也可以回去跟你家主子复命了,不是吗?”
    “还不快滚出来,难道非要我喊出你的名字,你才肯出来?是不是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又或者觉得我不可能知道你是谁,觉得我这是兵不厌诈?”
    赵无忧徐徐站起身来,林子里的风吹得她有些寒凉,禁不住咳嗽起来。她站在那里,扶着树干笑得凉薄,“胡青!”
    唯有两个字,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让剑鞘里的剑发出了嗡声长鸣。
    有人害怕,有人心慌,终化作腾然而起的杀气。
    赵无忧站在黑暗中,无畏无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干出什么事来?你们之所以没有直接杀了我,是因为知道我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救命的东西。只要我一死,你们什么希望都会落空。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天下江山。”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望着不远处逐渐升起的旭日,将这林中的每一寸土地都一一照亮。晨曦微光普照天地,也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光亮而已。
    她不会被迷惑,也不会忘记这是在阵中,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术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光亮回来了,能让她看清楚身边的东西,不再置身于黑暗之中。她厌恶黑暗,厌恶那无边的不知名的恐惧,可脸上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容色。
    天塌不惊,面不改色。
    “你给我出来!”赵无忧缓步走在林中,“出来,有本事就别躲躲藏藏!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要取我性命不是易如反掌吗?出来!”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赵无忧快速转身,眸色幽幽的盯着他,“温故?”
    “公子?”温故疾步上前,“快跟我走。”
    赵无忧连退数步,凉凉的笑着,“乔装易容这种事,我见得多了,但是像你这样装什么都不像的,还真是少见。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还真是无趣。”
    音落,温故一怔,“公子在说什么?咱们不小心入了他人的阵法,还是赶紧走!你跟着我,我马上带你出去。这里太危险,但我绝不会让公子有所损伤。”
    “你第一次见我时,给我算了命格,还记得你说过什么话吗?”赵无忧扯了唇,站在原地笑得凉薄。她就如同看小丑一般看着眼前的温故,眼睛里满是戏虐与嘲讽。
    温故僵在原地,面色微冷的盯着赵无忧,“赵大人如此聪慧该如何是好?”
    “胡统领不好好的在京城里待着,非要跑到荒澜凑什么热闹呢?你想破坏议和,杀了巴里嫁祸给我,可惜啊功亏一篑。”赵无忧慢慢的往后退,“你失败了,这就意味着你们家的主子也跟着失败了。”
    低头轻叹一声,温故面无表情,“原本可以留你性命,可你咄咄逼人,知道得太多了。”他抬头,眸色狠戾,杀气腾腾。
    他穿过薄雾,终于换回了自己的模样。
    没错,是胡青。
    “敢问赵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出是我的?”胡青抽出腰间软剑。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从你杀死含音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了。那时候军中并无他人,赵无极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杀死军中的含音。俗话说,麻袋是从内部戳破的,所以问题一定出在内部。可能你不知道,含音在死的时候,手上握着你留下的罪证。”
    “是什么?”胡青一怔。
    赵无忧眸揽月华,笑靥凉薄,“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你惯来身着的中衣袖口,被含音用指甲抽掉了一根丝。对于常人而言,这细枝末节根本不会被察觉,但我没想到你竟也没有察觉。是当初天太黑,还是心太慌?或者是杀人太多早已盲目自信。”
    胡青握紧了手中冷剑,突然冷笑两声,“即便如此又能怎样?赵大人觉得自己现在,还有资格在这里指责我的失误吗?你的命,此刻就在我的手里。虽然拿不到赵大人身上的东西了,但是赵大人恐怕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有些秘密只能是秘密。”
    冷剑出鞘,寒光利利。
    赵无忧蹙眉环顾四周,光亮处也难免有阴寒。她似乎是在找什么,又或者是在期待着什么,然则赵无忧的心思又岂是能猜得到的。
    当冷剑袭来的那一瞬,赵无忧只觉得腕上一紧,已经被人拽着连退数步。有白雾迷茫,遮去了她的视线,然后是熟悉的拥抱,是熟悉的气息。
    第677章 阿衍,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2)
    她知道那不是穆百里,她也明白这是谁。
    有那么一瞬,迫使她回忆起昔年的流光,那些回不去的只能追忆的年少时光。
    胡青消失了,物换星移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跟简衍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赵无忧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讶异,更多的是一种失望,一种漠然的疏离。
    她笑了,笑得有些悲凉,眼睛里堆满了对简衍的失望。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失望的人,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跟简衍的情分,真的是彻底彻底的到头了,这一次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无忧?”简衍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了?”他环顾四周,“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简衍,你什么时候学会布阵了?我跟你相识十数年,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你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直到今时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太自负,竟然没发现你藏得这样深。是我小看了你,有今时今日也是我咎由自取。”
    简衍定定的望她,“若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可信?”
    “你跟无极宫勾结,要取我性命也是为了我?”她面色冰凉,眸光无温,“如今你又跟齐攸王府合作,打算破坏议和,为此不惜杀了巴里嫁祸于我,也是为了我?简衍,你要我信你,可你拿什么让我信你?十多年的情义,我给过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你给我的答案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听得这话,简衍的第一反应并非辩驳,而是快速环顾四周,“你”
    “我并不知你师父是谁,可我知道你这阵法是从旁人手里偷来的。偷来的东西,迟早是要还的,从荒宅出事之后我就已经有过心里准备,也想过你可能会布阵,所以”赵无忧低头苦笑,“你中计了。”
    “所有的一切只是在做戏引我入局?”简衍眸色微红的凝着她,“合欢,你何时变得这般冷漠无情?我伴你十数年,就算是顽石也该被我捂热了吧?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赵无忧退后两步,负手而立,那一袭白衣胜雪。她站在那里,眸色迷离的望着远方,“阿衍,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从你跟无极宫勾结的那天开始,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阵法很快就会被破,你要么做困兽之斗,要么选择全尸。”
    “你没看出来,我这几次都在救你吗?从赵无极手里,从胡青那儿,我都在救你,我并不想害你。合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简衍音色哽咽,“你竟然要我死?”
    “你所谓的救人,是你自己的私心,跟我有关系吗?”赵无忧凉飕飕的回头看他,“方才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带我走,所以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就算没有你,胡青也伤不了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会眼巴巴的等着胡青来杀我?”
    “简衍,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明年的今日,我会去看你,这件事会变成属于你的荣耀。公主那头我会酌情善待,你简家不会受到牵连。”
    简衍的表情变得格外古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有泪在眼眶里盈动。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是他最爱的颜色。
    可是,为何会变得如此霜冷?
    他从来不知道是自己错了,总觉得自己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该给予相同的回报。可他忘了,有些东西是不计回报的,也要自愿回报,否则一厢情愿只能感动自己,恶心了别人。
    “你还是要杀我?”他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
    “不杀你何以安我心?”赵无忧望着他,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愫,唯有冷漠无情,“我也曾想过,放你一条生路,毕竟是你皇上的乘龙快婿,背负着皇上的希冀。可是留你越久越危险,到了今日我也没有退路。你若不死,这一场议和早晚得出乱子。”
    “简衍,我不想到了最后,你简家会九族皆灭,丧于我手。我不是铁石心肠,我的心也曾为你热过,是你自己不曾珍惜过,太自以为是。时至今日”
    音未落,他已经抱住了她,“别动,最后一次让我抱抱你。合欢,我喜欢你,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跟无极宫合作,是因为他们说可以取出你体内的蝴蝶蛊,可以让你的身子好起来。你可知我有多害怕那东西在你的体内,侵蚀你的性命。每每看到你如此虚弱的模样,你可知我心中煎熬。”
    “我从未想过要你死,可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未能保护你。合欢,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带你走,想让你跟我在一起,离开朝堂离开尔虞我诈。”
    “你不是最喜欢自由自在吗?我是真的”
    是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伴随着鲜血的涌动与滚烫。喉间满是鲜血的滋味,简衍依旧抱着赵无忧,愈发的抱紧。有泪夺眶而出,伴随着音色的哽咽,“我是真的只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要你好好的”
    简衍的身子逐渐滑落,重重的倒伏在地,只剩下出的气,可这一双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赵无忧。赵无忧站在那里,手中的短刃“咣当”一声落地,素白如玉的手上满是鲜血。
    耳畔不断传来简衍痛苦的呻吟,赵无忧袖子里的手,微微的颤抖着,逐渐蜷握成拳。掌心里,满是属于简衍的鲜血。她不是素兮,做不到一刀毙命,刺下第一刀之后便已经失去了刺第二刀的勇气。
    她是杀过不少人,可还是第一次亲手杀人,杀死自己的青梅竹马。
    奈何这青梅竹马,至死都还在重复着魔咒般的言语,口口声声说着爱她。
    脚下一软,赵无忧跪在了简衍身边,面上仍是冰凉无温,“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亲手解决你我之间的事,还是用鲜血的方式。阿衍,就这样吧!”
    第678章 他没有回来(1)
    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恢复了少许清醒与理智,赵无忧重新握住了短刃,徐徐站起身来。低眉最后看一眼躺在血泊里的简衍,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再补上一刀的。
    他仰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手中抓着杀他的刀,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不见往日情分。他早该知道,她是这样凉薄之人,唯有无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唇角牵起艰涩的笑,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滑落,“死、死在你手里,也好如此便可一辈子记得我。”
    “我不会记得你,我会彻底忘了你。”赵无忧深吸一口气,“你安心的去吧!家里我会替你照顾好,权当你对我做过的事情,都是梦一场。”
    赵无忧想着,是该补一刀了,否则越拖下去越下不去手。握着刀的手在止不住颤抖,但终究还是刺了下去。鲜血飞溅在她手背上,染红了她的眼。
    简衍睁大眼睛看着她,看到她眼里的泪缓缓滑落,垂直落下。为这一份情义,画下了句号。
    四下的迷雾快速散去,原是那胡青跟他们就隔着一段路,如今他已经飞身朝着赵无忧而来。腾空而起的除了胡青,还有穆百里。
    骨节分明的手于半空中捏住了冰凉的剑身,浓墨重彩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只是眼睛里泛着浓烈的狠戾之光。冷剑被生生折成数断,胡青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生生的掷出去。
    拂袖卷风,穆百里翩翩而落,站在距离赵无忧一段距离的地方。
    穆百里眸色无温的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他身为这一次议和使团的首要负责人,对于使团内的所有官员安全问题,都得负责。
    陆国安早就带着东厂的人,呈现屏蔽性的将所有人都避在包围圈外。
    外头的人只能听到些许打斗声,还有赵无忧歇斯底里的哭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锦衣卫和护卫军都在外头候着。一片黑黢黢的林子里,埋葬了多少恩怨情仇。
    赵无忧跌坐在地,抱着浑身是血的简衍。说不心疼是假的,说不难受也是假的。眼泪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为了这一份十数年的情义,也该放纵的哭一哭。
    哭完了,就算结束了。
    可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穆百里也没想到,会有人从天而降带走了简衍的尸体。穆百里的武功何其高,可是硬生生接下对方一掌,竟是连退数步。
    那人拂袖,强大的气劲卷走了赵无忧怀中的简衍。撒下漫天的金粉,落地即焚。四下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惊得穆百里不作二想,第一反应便是先救赵无忧。
    且不管对方是谁,那深陷大火之中的女子,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能穿过东厂的封锁线,能在穆百里的眼皮子底下劫人的,其武功必在穆百里之上。那神出鬼没的功夫,实在教人叹为观止。
    陆国安已经让人围了上来,救火的同时,急忙护着穆百里与赵无忧离开。
    赵无忧被烟熏着,呛得不断咳嗽,被穆百里抱在怀里,避开了锦衣卫和护卫军,寻了一个僻静地歇着,暂时没有回营寨。
    “如何?”穆百里看的心疼。
    赵无忧满脸是泪,眼睛被熏得通红,“是火磷粉。”
    轻柔的将她放在树下坐着,穆百里眸色微沉,低眉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人武功奇高,且在我之上。我不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去抢一具尸体,除非”
    “你怀疑是他来了?”赵无忧视线模糊,极力的晃动脑袋,可眼前的东西依旧看不清楚。方才磷粉突然燃烧,她避之不及,被火光灼伤了眼睛,是故此刻只觉得眼睛好疼。
    穆百里没有吭声,只是凝眉望着她的双目,“眼睛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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