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行了礼,瞧了一眼床榻上安然入睡的赵无忧,悄悄退出了房间。
    轻叹一声,穆百里打开了赵无忧的手心,这掌心被指甲掐得血迹斑驳。他就知道,要写这么多的东西需要很多的精力也需要时间,而她未必能撑得住太久。
    这两日能有所好转已经是欣喜之事,可要扛着这么久,却有些困难。
    赵无忧这人,还是这样固执。固执得让人心疼,也让人有些无可奈何,她就是这样的小狐狸,喜欢的人觉得这是聪慧,憎恶的只觉得这人阴狠狡黠。
    轻柔的抚过她素白的面颊,穆百里瞧着手中的纸张,这上头写着赵无忧所知道的,有关于丞相府这边的官员名单,依附的或者是有意向依附的,还有一些人是墙头草。
    如此种种都被赵无忧清楚的列出来,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心上人,就会被人暗算,到时候战场之上还真是万事难料。
    “允诺之事从不敢轻易。”他顾自低语,“我这辈子承诺最多之人,约莫就是你了。从不轻许诺,却恨不能把这辈子所有的誓言都与你一人发了。赵无忧,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睡梦中,某人微微漾开唇角。
    那就拿此生赔付吧!许一世无忧,百里不成愁。
    深吸一口气,穆百里顾自笑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到了明日,约莫就没这机会了。战事还不知如何,是以到了现在这地步,多陪着也是极好的。
    黎明时分,这宫里头的圣旨便迫不及待的下来了。盖着皇帝的玉玺,带着文武百官的瞩目,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落在穆百里手中。
    领兵出征,前往金陵城,誓要将这赫峰剿灭在大邺的土地上。荒澜的逆军进入了大邺的境内,那就是大邺的敌人。
    朝廷不愿荒澜正规军踏入边境,怕的就是万一这赫峰跟荒澜帝君是里应外合说好的,一不小心就打开了大邺的门户。到时候荒澜的军队长驱直入,大邺危矣。
    听得穆百里要离开京城,温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好寻了素兮。
    “他一甩袖子走了,无忧怎么办?”温故不放心。
    “公子已经知道了。”素兮站在梨树下,望着空空荡荡的听风楼,“公子也尽了一份心,你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如今公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也越来越多,但这身子也是愈发的沉了一些。温故,你若真当为了公子着想,就别说这些话惹公子担忧。”
    温故颔首,无奈的轻叹一声,“我也晓得不该说这些,可这肉不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你们的感受与我不一样。慕容走了很多年,我此生颠沛流离,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了。若无忧有什么事,我这当爹的也可以下去请罪了。”
    “公子不会有事,这阁楼里的装得极好,便是来日公子醒了也无妨,只需要好好躲着便是。这替身的言行举止都跟公子很像,有我在旁看着,不会有所疏漏。你如今需要做的,只是护着公子平安诞下孩子,其他的我来操心。”素兮敛眸。
    “听说宫里也不太平。”温故道。
    “宫里有傅玉颖,有云兮和秋娴,不太平又如何?那皇后若是作祟,把秦安往皇帝跟前一送,就是一了百了的事情。至于那夏季兰,假孕争宠还能活多久?”素兮握紧手中冷剑,“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公子没有下达明确的命令,是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乱了公子的棋局。”
    赵无忧虽然睡着,可这棋还在继续走,这就是未雨绸缪的好处。
    温故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这样就算穆百里走了,无忧也还能掌控大局。”
    “公子的大局一直都在,只是随着千岁爷而有所改变罢了!早年是对付东厂布下的棋局,如今都拿来对付丞相府和齐攸王府了。”素兮轻叹,“总归是劳心劳力的活,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无忧的身子逐渐好转,这蝴蝶蛊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此后她将如获新生,身康体健。”温故笑了笑,“这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千岁爷知道吗?”素兮问。
    温故颔首,“我与他说过了,免得他战场上分心,如此也算是为了无忧未出生的孩子,尽点心吧!”
    这出征在即,每个人都是心事沉沉的,京城内的气氛都格外的压抑。自此穆百里没有再来蝶园,临走的时候也没来看她一眼,就怕到时候见了,再也舍不得走了。
    倒是几日后赵无忧,撑起了身子下地,坐在木轮车上穿了一回女儿装,披上了皮面被素兮推出了蝶园。她在城门口的老百姓队伍里等着,困的时候就靠在木轮车上眯一眯眼。
    今儿的天气不太好,原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此刻却乌云密布的,好似要下雨了。
    素兮也易了容,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主仆两个等在那里,赵无忧带着轻纱斗笠。睡了几个月,这外头的风与光让她格外不适应。今日是出征的日子,大军会从正门出发。
    她想着,就这么远远看一眼也好。送一程远一程,渐行渐远
    阴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赵无忧望着大军渐行渐近。穆百里是去出征的,自然也不必矫情的坐马车,策马而来。
    这是赵无忧第一次见到穆百里穿上盔甲的样子,早前还以为这死太监穿什么都透着一股子阴气,没想到竟也有这般英气迫人的时候。
    第820章 尚书府的密室里有人(1)
    眉宇间凝着清冽,凤眸无温的掠过四下,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
    立于马背上,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蓦地,他的视线落在那一袭白衣之上。那女子坐在木轮车上,微微撩开了轻纱,瞧着外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甚至于不惧与他对视。
    她看着他,淡然浅笑。
    那种笑,是他心头萦绕不去的不舍。他认得,也认得素兮的腰间佩剑。即便改头换面,这该有的东西还是会有。最熟悉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最熟悉的,都该认得。
    他微微僵直了身子,任凭马匹带着他往城外走。
    素兮推着赵无忧在人群中追寻,一直追到了城门外。
    相顾无言,有多少话语无处说。唯有思慕成伤,目送心爱之人渐行渐远。今日一别,只为了来日的重逢之喜。她想着,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只千算万算,未料想,这哽在喉间的话终是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走吧!”素兮道,“都走远了。”
    老百姓们就是凑个热闹,如今都散了,唯有他们还站在城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送自己的丈夫,也不知是军中的哪位有情人。
    赵无忧倦怠的阖眼,终是不舍的放下了轻纱,遮去了容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公子的身子渐渐好起来,这京城里头还有很多事需要你操持。也不知去多久,但这不知的时间里,你还得守在这里,如此才能确保后来无虞。”素兮宽慰。
    赵无忧颔首,“我困了,你带我去茶楼里坐一坐,那些地方现在人少,我要歇一歇,等着夜里再回去。”她想着如此才能确保周全。
    现在她不是赵无忧,她是穆百里养在蝶园里的妻。
    尚书府里有另一个“赵无忧”假意沉睡,所以她不担心自己会露陷。只是这肚子会渐渐的大起来,以后难免会行动不便。
    可一想起这是他们的骨血,是他的血脉传承,她觉得心里便是暖暖的。能与心爱之人生儿育女,是件很值得兴奋的事情。
    茶楼里人少,所以素兮定了个雅间,让赵无忧能躺着歇会。
    赵无忧实在太累,沾着枕头便睡下了。方才一直撑着,这会就不必撑着。有素兮在,她也放心。素兮静静的陪着赵无忧,不敢离开半步。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这位客官,您是要坐堂子里还是雅间呢?这边的雅间已经让客人包下了,那边还有哎,客官”
    素兮疾步走向门面,快速打开房门,却只看到小二急急忙忙追去的背影。微微凝眉,方才那声音,是在自己的雅阁之外,该不是被人跟踪了吧?按理说,自己如此小心,不可能被人盯上也毫无察觉。
    但愿,只是自己的多思多想。
    赵无忧安然入睡,温故赶来的时候,她还在睡。
    “你怎么了?”温故蹙眉瞧着素兮。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着?”素兮打量着外头。
    温故摇头,“你没看到我换了一身皮?”可不,连脸上的皮面都改了,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按理说他的易容术这般高明,应当不会被人看出来才是。
    素兮合上房门,仍是有些心事沉沉,“我想我大概能明白公子早前的那种心思了。”
    “什么意思?”温故不解,“我来的路上极为小心,连奚墨都没有打招呼,是故不会被人发现的。如今听风楼还有奚墨坐镇,不会有事,你只管放心就好。”
    “我不是担心听风楼,我是担心简衍。”素兮说出自己的担虑,“方才我感觉应该是他吧!”
    温故眉目陡沉,“你是说那个死小子?”
    “我没见到人,只是一种感觉。”素兮深吸一口气,“行走江湖多年,很多事情都是凭着一种直觉罢了。温故,你懂那种感觉吗?感觉到人就在附近,但你摸不到抓不到,你无可奈何。”
    温故想了想,“这段时日的确没发现尚书府周围有什么,我还以为这死小子烂完了。”倒吸一口冷气,温故面色沉沉,“如果真的是简衍回来了,那可就坏事了。无忧如今有孕在身,身子虽然在逐渐康复,但简衍这人心思城府极深,怕是难免要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
    素兮敛眸,“这正是我担心的,他回来这么久竟然没有丝毫的举动,这可不是简衍的作风。你说过,他存活不了多久,若是还能做到尸身不腐,必定有谁在帮着他。否则这夏日里的灼热,早就把他烂完了。”
    “是公主吗?”温故犹豫,“可若是公主,那公主岂非知道当日的事情了?公主的性子,想必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无忧。”
    “也可能是那个始作俑者。”素兮眯起危险的眸子,“他是怎么来的,想必某些人很清楚。既然能留下这种怪物,想必也有办法保全尸身,即便**也会减慢。早前估计在尚书府闻不到味了,现在公子走出了蝶园,这不要命的又寻着味儿来了。”
    温故定了定心神,“这该死的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呢!”
    “保护好公子,如今可是两条命了。”素兮眸色狠戾,“他若敢靠近公子,我就让他再死一次。这一次,我要将他挫骨扬灰,看他还如何阴魂不散。”
    温故颔首,“那今儿回哪儿去?”
    “蝶园怕是不能待了,否则要是让某人闻着味知道公子住在哪儿,势必要心生怀疑惹出乱子,还是去听风楼的密室吧!”素兮道,“横竖这里头的人也有些寂寞,公子去了,还能热闹热闹。”
    “今日的寂寞,是为了来日的天下大同。”温故轻叹,“只能如此了。”
    是以现在,闹出这么一个怪物,这蝶园出来容易回去难。
    等着赵无忧醒来,外头已经下起了雨。一阵秋雨一阵冷,素兮急忙关窗,“公子觉得冷吧?”
    赵无忧摇摇头,“把窗户打开吧,我已经好久不曾听过雨声了。下了雨,出征的队伍应该会放慢速度,那他离我就还不算太远。”
    第821章 尚书府的密室里有人(2)
    温故将点心送上,“饿了吗?”
    起身,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的气色还算不错。一直躺着,四肢都要退化了,这活动活筋骨,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赵无忧问。
    素兮道,“酉时。”
    “我又睡了这么久?”她自嘲般的笑了笑,“把十多年没睡好的觉,一次性都给补足了。爹,娘以前也这样吗?”
    温故点点头,“她的身子比你要好一些,是故没你睡得那么久。不过那段时间也是我最焦灼的时候,怎么叫都不醒,就一直睡着。那时候我还想着,她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当个睡美人了。”
    说到这儿,温故轻笑两声,“好在她醒了,你也醒了,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赵无忧觉得饿了,“素兮,给我弄点吃的,就这点心我怕吃不饱。”
    “是!”素兮自是高兴的,公子能喊饿是好事。这么多年,她还从来听赵无忧说,她吃不饱。
    “爹,你给我说说我娘怀我的时候,是如何过来的吧?”赵无忧音色微弱。
    温故颔首,“你既然想听,我便于你说说。”
    这一说,还真当是说来话长。温故娓娓道来,赵无忧听得也是全神贯注。想起提兰的风景,想起那些年的恩怨情仇,那亡国之恨与丧妻之痛都被温故轻而易举的带过去。
    有些悲伤不属于这一代,还是别太过提醒罢了!
    赵无忧细细的听着,直到素兮端着饭菜进门,她才缓过神来,“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提兰古国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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