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听着笑了,怎么还有想的这么美的人。
    “怂货。”
    何川舟说:“请您批准。”
    老者表情严肃起来,不自觉紧绷的嘴角为他增添了两分凶厉。他摇头道:“不可能。”
    何川舟:“为什么?”
    “我们不应该把无关人员牵涉到案件中来,尤其是这么危险,又需要保密的案件。”
    已经上了年纪,不想继续在刺激边缘蹦迪的公安局局长,咽下喉间的酸涩,苦口婆心道,“我已经替你们顶了很大的压力,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担这个责任?”
    何川舟冷静反驳道:“我想,做一个决定最需要考量的,不是最终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又或者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而是它有没有必要,可不可行,需不需要。这也是以前您教给我的。您对公义的信仰和对真相的执着,一直都在激励着我。”
    “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我就认真和你讲。我可以给你三个理由。”李局长比出手势示意道,“第一,穹苍没有任何的职务,她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她所擅长的专业领域对我们的侦查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如果我们需要寻求帮助,有更多更好的顾问人选。局里跟许多专业人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为什么要再加一个穹苍?有必要吗?”
    何川舟点头。
    “第二。她是范淮的老师,最基本的避嫌我们应该做到。她的动机和立场过于有偏向性,她给出的分析很可能会误导我们。”老者说,“我知道你们偏向于范淮是无辜的,但目前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在法律上,他还是一个罪犯。我们应该以尽量中立的角度去调查案件,不要预设太多的立场。”
    “第三!”
    老者声音突然加重,用力拍了下桌面,满脸写着沧桑,内心的郁闷几乎无法掩饰。
    “你还没被骂够吗?如果现在把穹苍拉进来,你让几位死者家属怎么想?让先前的受害者家属又该怎么想?你这是在向公众表态啊。舆论这把刀是很锋利的,只要你挥出去了,它就一定会伤到人。我都能想象得到媒体到时候要怎么带风向带节奏。谁来写报告?谁去开会做检讨?要是再出一个江凌该怎么办?我们要考虑社会影响!”
    何川舟:“我觉得……”
    “还有!”李局长说,“穹苍之前还是我们的怀疑对象。她的分析里写什么?大学教授。她以前也是大学里的讲师,虽然不是教授但符合了一半。你把她请过来,你的队员都答应吗?”
    何川舟颔首,说:“我也可以给您三个理由。”
    对面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讲。
    何川舟徐徐道:“第一,穹苍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您手上拿着的,就是她递交给我的案情分析。”
    李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报告,松开手,不着痕迹地将它放到一旁。
    何川舟视若罔闻,继续道:“她比我们更了解凶手,更接近真相。她的天赋比许多专家顾问更加有用,而能力跟职业,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李局黑着一张脸。
    何川舟:“第二,她不能算是完全的无关人士。至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围绕在她身边,也是她帮助我们,捕捉到了最关键的线索。根据丁希华的证词推测,穹苍很可能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或者一直是他们的目标。如果穹苍可以加入我们,能为我们提供巨大的帮助。”
    李局张口欲言,却又语塞。因为愁眉思索,眼角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
    何川舟说:“第三。穹苍的个人信息已经暴露了,她的出现,让对方长久以来隐在暗处的动作被人察觉。三夭的内侧公告发布之后,网上几乎都在讨论她和范淮的案件。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会对她非常戒备。对方有铤而走险的可能,我们有保护她安全的责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让穹苍加入,方便大家同步调度。我相信以她的素质,不会要求过高的酬劳,且会严格履行保密的义务。”
    李局叹说:“这不是酬劳的问题啊。”
    他呆坐原地,久久不语,目光沉沉地落在一侧的文件扉页上,随后用手拨开堆积起来的文件,看着被他夹在玻璃层里,已经有些发黄的旧照片。
    淡淡秋风吹了进来,夹着楼下花坛里的桂花香味。
    李局叹了口气,说:“穹苍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
    何川舟见他感慨,说道:“您认识她父亲吧?”
    “认识啊,以前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我没带过啊?他比你要早一批。”李局说,“那当年,他可是警校的校草。半夜的基层任务我都不敢随便派他出去,局里的宣传片都是派他去拍的。”
    他声音低沉下去:“后来出事故,受了伤,就离开了。本来是大好前途的,真是天妒英才啊。”
    何川舟说:“那么多年了您还记得他,说明,学长以前是个好警察。”
    李局赞同点头,渐觉不对,问道:“这跟穹苍有什么关系啊?”
    何川舟说:“人情社会嘛。”
    “人情你个头啊!”李局骂道,“少给我打马虎眼!”
    何川舟正经道:“那您看?”
    “嗯……”李局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他端过手边那个已经用了几十年的老旧瓷杯,说道:“穹苍这孩子,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你在支队做了那么长时间,是吧,应该知道要怎么协调队员之间的关系,不要一意孤行。有些人还年轻,你得多带一带,给他们安排清楚。如果直接忽视他的想法,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被孤立。你说呢?”
    何川舟想了想,道:“如果您是指谢奇梦的话,我相信他是可以理解的。那时候穹苍还很小,他们之间的芥蒂,可能只是源于某种误会而已。我认为穹苍这人性格其实偏向温和,这点看人的信心我还是有的。”
    “不单单是指某个人,我是在提醒你。”李局说,“你确定,你对穹苍足够了解吗?你把这种了解告诉其他人了吗?你手下的那帮小子都是怎么想的?”
    他说:“穹苍的履历摆在那里,她童年时期家庭不健全,青年时期性格有缺陷,她整个成长经历都不健康,大家怀疑她不是没有道理的。范淮逃跑的时候你们不是自己调查过吗?有时候误会是糊弄不过去的,不要留下能让人攻击的把柄。”
    何川舟若有所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李局嫌弃挥手:“行了。出去吧。”
    何川舟脚步后退,不忘问道:“所以您是同意了对吗?”
    李局眼睛一瞪,勃然怒道:“你还要我怎么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何川舟迅速合上大门:“再见!”
    “低调——”老者的声音在门后吼道,“你做事给我低调一点!”
    ·
    何川舟标志性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队里一个正在查资料的警员闻声抬头,问道:“怎么样啊何队?李局同意了吗?”
    另外一人笑着插嘴:“没有你何队办不成的事。你问这话简直是在侮辱。”
    众人哄笑:“你这马屁拍的真是臭不要脸。”
    何川舟朝几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
    然而她的通讯录名单实在是太长了,她茫然翻了半天,终于想起穹苍那位心理评估师的名字叫什么。
    方起,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一定会想起来的名字。
    她妈给他起这个名字可真是良苦用心。
    何川舟拨打过去,听着系统拨号的声音,将头靠在椅背上放松。
    “喂?”对面的男声很轻快。
    何川舟:“方医生。”
    “是我。”方起说,“何队吗?稀客啊。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情还没有决定,希望你能暂时保密。”何川舟说,“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想请穹苍作为顾问,协助我们参与调查。”
    方起那边安静下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声呼吸声过后。
    “她的测评报告你需要吗?”方起笑说,“最新一期的昨天刚刚写完,当然如果你想要她过往所有的测评记录,我这里也有存档。”
    何川舟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需要直白的解释。”
    “什么叫直白的解释?让我列举一下穹苍做过的好人好事吗?”方起插科打诨道,“那这个你们可以去学校里问问,我还真不了解。据说a大的学生还挺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用来证明好人的证据是什么,达成多少赞才行?”
    何川舟对他的讽刺不以为意,她打开面前的电脑,语气平淡却极有压迫感:“方起医生,我看过穹苍的三夭副本记录,根据他们后台的数据监测显示,穹苍很可能有应激性创伤综合征。这一点,你没有在任何报告中写明。”
    方起沉默。
    何川舟说:“你的报告没有可信性。所以,你是没有认真评估还是,其实你也不了解她?”
    电话对面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不想过多暴露别人的隐私。事实证明,即便是在面对恐惧的情况下,她依旧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希望如此。”何川舟说,“我们需要真实、有效、可靠的测评结果。如果你们有意愿的话,我希望下周三之前,你能来局里做一个完整的解释。”
    方起说:“我问一问她。”
    何川舟:“好。”
    方起看着被干脆挂断的电话,瞥了瞥嘴。他手指熟练地一滑,点中最上方的名字,拨了过去。
    “喂!”
    单单一个字就透露出他不善的情绪。
    穹苍说:“看来你心情不好,我们下次再聊。”
    “等一下!”方起简直被她搞得没脾气,问道,“你想参与警方对范淮案件的调查组吗?”
    穹苍不假思索道:“当然。”
    方起说:“他们要拉我过去问话。”
    “祝你考核顺利。”穹苍声音高了起来,显然很有兴致,“祝你万无一失马到成功!”
    方起:“你是不是没有心?”
    穹苍说:“我给你发个红包吧。”
    方起:“行了,我知道了。”
    第84章 解释
    方起挂掉穹苍的电话之后,看着界面里的游戏,也没了兴趣,切屏退出,起身活动手脚。
    他站到窗户前面,目光从楼底的花坛移动到远处的树影,又毫无目标地往其它地方乱转。他在同一个地方毫无意义地站了五分钟,还是做了决定,深深吸一口气,返身回去,拿起手机,翻找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方起关上窗户,让背景里的杂音可以消失。
    “喂老师。是我,方起。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
    “没什么别的事,只是问候您一句,顺便想跟您了解一下穹苍的情况。”
    “哦她没什么问题,她很好。只不过,我对档案中缺失的一段信息感到有点困惑,穹苍本人不大愿意提及,可这样会影响我判断的准确,所以是想请教一下您的意见,不知道您清楚多少。”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一直好奇心强烈,您知道的。”
    ……
    “我想知道,穹苍的大脑当初为什么会受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功能出现异变的?她为什么对此隐隐有些避讳,从不跟人提及?还有,她是否对黑暗有着强烈的恐惧?说实话,我对于她年幼时期坚持选择自己生活也感到有点奇怪,她在抗拒的到底是什么?”
    对面低沉浑厚的男声从扬声器里响起:“穹苍不是对黑暗有着过于强烈的恐惧,她可以在黑夜里正常行动,属于正常情绪波动的范围,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她其实怕黑。但是黑夜加上一些别的因素,会让她出现一定的应激反应。”
    方起沉吟:“那……”
    对面的人道:“许多心理上的问题,都是童年时期所遗留下来的伤痛,只不过,穹苍对治愈这种疾病一直表现得不够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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