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愁云,洒在雪地上,一地的晶莹。
    穆烬燃踏进映月轩门槛,白玉婵已然转醒,耷拉着眼皮子,奄奄一息,女婢舀着汤药送到毫无血色的唇边,她艰难下咽。
    “王爷。”
    婢女见来人,福身行礼,白玉婵有所动作,穆烬燃两步近前,挽住了她胳膊,“别乱动,小心伤口开裂。”
    “王爷……妾身无能,未能抵达终南山,山脚下便举步难移。”她愧疚之色,气游如丝。
    白玉婵自幼习武,她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惦记着为陆青歌验明正身的事。
    “她是妖,不必去终南山也明了。”穆烬燃坐在床沿,拉着她纤细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信物呢?”
    “王爷,王妃娘娘的信物在此。”女婢放下汤碗到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红绳来,红绳的一端系着黄豆大小的金铃。
    遥记那日,他捡回一条命,从那终南山下茅屋醒来,就见那少女身穿浅蓝的轻纱长裙,掂着脚尖勾树上的蜂窝,莲藕般的胳膊就套着这金铃,叮叮当……叮叮当……
    他紧攥着铃铛,沉着眉。
    “王爷,王爷?”
    白玉婵声如蚊蝇,唤了好几声才叫回他神来,“王爷,玉蝉命薄,余生恐不能再伴王爷左右,是妖非腰又有何妨,只要王爷心上有姐姐,那便宽恕她吧!”
    得多大的心才能宽恕一个贻害四方的妖怪,他昨夜亲眼所见才敢相信,妖性大作的陆青歌六亲不认!
    白玉婵向来豁达,怕陆青歌被人误解,执意亲自前往终南山,事到如今,还为陆青歌求情!
    不过,他捕捉到白玉婵话语里另一层意思,“命薄?”
    “王爷有所不知,夫人的病御医束手无策,他们说……”女婢欲言又止,“说……最多还有半月光景……”
    “……”穆烬燃静默,这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王爷不必挂心,生死有命,妾身能与王爷结一段善缘就知足了,咳咳……”说着说着,白玉婵咳嗽起来,葱白指尖掩着嘴角,我见犹怜。
    她,懂事得叫人心疼。
    穆烬燃心口宛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湿透,透不过气。
    “你且放心,寻遍天下名义,也要从阎王手里抢下你的命!”
    “夫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不是……那位郎中说……”
    女婢巧笑着刚说半句话,白玉婵一记冷眼扫去,女婢识趣收音,垂眉低眼的像是做错事了事。
    “说什么了,说完!”
    穆烬燃冷喝,女婢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往外倒豆子,“昨夜来了江湖郎中,说是……说用狐妖的骨磨成粉入药就能痊愈。”
    “让你别说了,咳咳……”白玉婵着急地拖住了女婢宽袖。
    狐妖?
    上哪去找什么狐妖?
    “不好啦!不好啦!妖怪吃人了,吃人啦!”院子里童音咋咋呼呼叫起来,尖锐刺耳。
    “穆珩!”
    穆烬燃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就见小弟穆珩爬在一棵腊梅树上,白嫩的手抓着树枝摇晃,片片花瓣纷纷落。
    “王兄!”
    穆珩一骨碌跳下树,揭下戴孝的白毡帽,一蹦一跳地向着穆烬燃跑过去,“王兄,听说王府里有妖是不是?刚才九戒叔从地牢里抬出来了。”
    他好奇的眼珠子,澄明透亮,五岁多的年纪,天真无邪。
    九戒出事了?
    穆烬燃不做停留,直奔地牢去,远远就听到凄厉的叫喊:“王爷!我是被冤枉的!王爷,我要见王爷!穆烬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为了你我与师傅决裂,摒弃了大好仙途!白玉婵才是妖!”
    陆青歌疯了,见谁都咬,毫无人性。
    两道铁链锁住了她琵琶骨,浑身如血人,她却没有痛觉般,疯狂地拖拽着铁链扑向牢门处,在牢门上烙下一道道深刻的指甲印。
    穆烬燃没有靠近,远远看着,她蓬头垢面,歇斯底里。曾经,不食烟火的陆青歌,犹如仙女下凡尘的陆青歌,死了!
    “王爷……”
    轻柔的声音在背后,穆烬燃回神,眼角有些清凉,他抬起手背蹭了蹭,这才转身。瞧着被女婢搀扶着的白玉婵,病怏怏地,仿佛随时会损命,他沉声苛责,“谁让你来的?”
    “我……我只是想见见姐姐。”
    穆烬燃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息,“当心些。”
    “不管是人是妖,我相信姐姐不会伤害我的。”白玉婵笃定的语气,步履蹒跚地扶着墙往牢门前去。
    “白玉婵!”陆青歌眼见白玉婵柔弱的假象,腥红的眼翻滚着恨意,狠狠向她扑过去。
    白玉婵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指尖轻轻一掐。
    “嘭!”
    清脆声响,琵琶锁断了。
    陆青歌惯性使然,自己都没料到,十寸长的指甲洞穿了白玉婵的腹部,鲜血喷涌洒在了她脸上。
    “玉蝉!”穆烬燃瞳孔紧缩,箭步而去,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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