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门口,福全给所有人的回复都是永昭帝正在御书房批折子,不能打扰。苏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福全意思了一下的阻拦里推开御书房的门。
    馥郁酒香。
    永昭帝在御书房偷偷喝酒。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还是因为贵妃不许。
    北豊要亡四个字苏木已经说累了。
    门一打开,苏木眼睁睁看着永昭帝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收杯子,封泥封,抹嘴巴,打开折子等多项繁琐的步骤,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惯犯。
    “皇兄,别演了,抬头,是我。”苏木走过去,提醒假装专注批折子关心民生的永昭帝。
    见不是贵妃,永昭帝松了一口气,将折子往旁边一扫,又把自己的酒杯和酒壶拿出来,“你怎么又来了?”
    想让人欣赏他与贵妃夫妻恩爱的时候召之即来,不想时挥之即去。很好,或许这就是兄妹吧。
    “我来要我的玉坠。”苏木理直气壮地向永昭帝伸手。永昭帝咂咂嘴,摆了摆手,“找福全,不要找朕。”
    苏木转过身看着想要关门的福全,后者走进来,躬着身子道:“陛下,这最后一枚玉坠方才被您赏给侯爷了。”
    苏木额角重重一跳,直觉这个侯爷不是什么好侯爷,“哪个侯爷?”
    “靖远侯。”
    果真不是什么好侯爷。
    她又转过头看向永昭帝,这也不是什么好皇兄。
    “原来我在皇兄心里还比不上沈行在。”苏木开口就给永昭帝扣上一顶大帽子。
    永昭帝摸了摸下巴,认真道:“若真要认真比起来,的确是如此。”
    苏木微微一笑,“巧了,在我心里,皇兄也比不上皇嫂,皇嫂让我抓住皇兄喝酒便告诉她,我想我应该听她的话。”
    苏木转身就走,被永昭帝喝住,“站住!小时候告状,现在也告状,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呢?”
    小时候怕皇嫂,现在也怕皇嫂,苏木也觉得永昭帝没比她出息到哪里去。
    “封口费。”她重新朝永昭帝摊开手,这种屈辱交易两个人从小没少做,是以一串动作做的极其自然。
    “朕这里也没有多的玉坠,你去找靖远侯要吧,就说是朕说的。”永昭帝起身,示意福全将他的酒藏好。
    “朕今日还要见翰林院学士,你快些回去吧。”
    目送明晃晃的黄色身影走远,苏木伸出食指点了点嘴唇,目光移到正等着她出去好关门的福全身上。
    福全迎上她的目光,对着她笑得憨厚。
    苏木抿着唇走出书房,忽然站定在福全面前,转头看他,“既然皇兄让我找小侯爷,我还能抗旨吗?你说是吧?”
    福全往后退了一步为她腾出路,“郡主说的是。”
    自熹王府到官学一定要经过靖远侯府。守门的府兵经常见到苏木,也自然知道她的身份。是以当苏木说要见沈行在时,府兵动作极其迅速地进府通报,又很快引着她去见沈行在。
    不得不承认的是,沈行在的奢侈一次又一次的突破苏木的认知。
    面前是一座两层楼的小屋,落在人工开凿的湖中心。屋子两端尖尖翘起,从外面看来像漂在湖里的小舟。
    透过二楼大开的轩窗,能看见站得笔直的郭宫。
    苏木过桥上了二楼,入眼的先不是沈行在和郭宫,而是一名白衣女子。
    那女子苏木认得,锦步帐的头牌胥岚,色艺双绝,是锦步帐的摇钱树。不用卖身就能为锦步帐赚得盆满钵满,锦步帐的妈妈不知道多喜欢她。
    传言胥岚性子冷,连陪客人喝酒都得看她的心情,是以苏木没想到沈行在居然能把胥岚请到自己府上。
    胥岚正在弹琵琶,苏木到时听了一耳朵,目光从胥岚飘着绯红的脸上一路转到沈行在身上。
    哇!好一曲女儿家婉转心思的《雨霖铃》
    苏木站在楼梯口,沈行在先注意到她,接着胥岚也停了琵琶,转过头看向她。
    “胥岚姑娘的琵琶果真是上饶一绝。”苏木顶着几道目光,完全没有打扰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歉意。
    ……
    好像不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郭宫。
    上饶里的贵女胥岚认识的并不多,倒是眼熟一个苏木。她的房间恰对着春惜街的街道,偶尔会看见男装的苏木从街上经过,问过身边消息灵通的丫鬟,知道这是上饶素有恶名的锦瑶郡主。
    胥岚抱着琵琶站起来对苏木盈盈施了一礼。朝沈行在走过去的苏木立刻调转步子走到她面前托住她的手臂。
    “胥岚姑娘不必多礼,百闻不如一见,其实我已经仰慕你……不是,其实我已经想一睹芳容很久了,果真是不负我望。”苏木歪着头同她笑。头牌是头牌不是没有道理,琵琶弹得好就罢了,皮肤也滑腻如同凝脂。
    贵女多半瞧不起风尘人,是以苏木的言行着实让胥岚有些不适应。这位锦瑶郡主好像带着一点纨绔子弟好美色的恶习,可是一个女子为何会好女色?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胥岚就被扇骨敲击桌面的声音引回神。
    沈行在今日穿了一件玄色袍子,交领处绣着金色的云纹。他的眼尾依旧带着苏木熟悉的讥诮,屈起的手指和合着的折扇一起敲在桌上,“郡主到本侯府上有何贵干?”
    苏木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胥岚。
    看看美色洗洗眼。
    沈行在失笑,明明是主动上门的那个,现在却丝毫不打算理他。不过他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眼尾的弧度又弯了一点,偏过头吩咐郭宫,“送胥岚姑娘回去。”末了还加上一句,“亲自送回去,出了差池唯你是问。”
    郭宫面色一正,领了命引着胥岚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胥岚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沈行在没往她这边看,倒是锦瑶郡主弯着一双漂亮的眸子同她挥手告别。
    等人消失在楼梯转角,苏木才坐到沈行在面前,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八卦,“你上回在花艇上难不成是和胥岚姑娘共良宵?”
    沈行在挑眉看她。
    没否认就是默认。苏木继续道:“其实也没必要送回去,我看送到你房里就好,反正我马上就走,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沈行在转着手里的扇子,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声。这笑既不是讥讽,也不是怒极反笑,倒是让苏木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苏木奇道。
    “没什么,郡主找本侯有事?”
    苏木这才想起正事,道:“我皇兄今日是不是赏了你一枚玉坠?”
    “郡主说的可是这个?”沈行在从腰间取下一枚玉坠,玉坠上的金线勾在他的指尖。
    “对,就是这个,”苏木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反正点头就对了,“你能不能把它给我?”
    “陛下赏的东西,本侯怎好送人。”沈行在手掌一合,将玉坠收入掌心,半握着拳搭在桌上。
    苏木:“……”
    若是前两天他没有把永昭帝赏他的一株灵芝送给了她爹,那这句话她就信。
    “实不相瞒,这枚玉坠本来是要给我的,但是皇兄一时大意,才赏给了你。”苏木一本正经,“其实是皇兄让我来找你要玉坠的。”
    “郡主是说陛下脑子糊涂了?”
    苏木:“……”
    “那么会扣帽子你怎么不去开个帽子铺呢!”
    沈行在笑意更深,往后一靠,护腕架在圈椅的扶手上,“这是本侯为陛下办事得的奖赏,郡主说要便拿走,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那你想怎样?”
    “郡主当真想要?”
    苏木点了点头,情真意切,“其实自我第一眼见到那枚玉坠,我便觉得我与它缘分匪浅。小侯爷也知道,缘之一字最是难得,”苏木指着沈行在手里的玉坠,“我难得能见到一件与我有缘的东西,小侯爷就成全我吧。”
    说完一脸希冀的看着沈行在,企图让沈行在通过她真诚的眼神看出她对那枚玉坠执着的喜欢。
    沈行在盯着她的眼睛,她也不敢眨眼,只能努力把眼睛睁大,等快要坚持不住时,玉坠又被沈行在勾着在她眼前晃了一圈。
    “本侯没想到,本侯佩戴了十几年的玉坠既然与郡主有如此之深的缘分。”这回笑意直接揉进语气里。
    揉着干涩的眼睛的手一顿,苏木意识到她又被沈行在耍了。
    “沈行在!你到底给不给?”苏木被捉弄的有些恼,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往沈行在那边压,一双眼睛怒瞪着他。
    眼睛被揉的有点红,看起来倒像是沈行在把她欺负哭了一样。
    沈行在微扬着下巴,看着下一秒或许就会扑过来打他的苏木,“郡主若真心想要,本侯倒不是不能割爱。”
    苏木没动,等他的下话。
    这样的句式她可太熟了,这明摆着是要和她谈条件。
    “只需要郡主帮本侯一个忙。”
    苏木下楼梯的时候还是没有理解沈行在为何让她帮这个忙,走到最后一层阶梯时正好撞上回来的郭宫。
    她鼻子灵,皱着鼻子凑在他身边努力嗅了嗅,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我想你还是换身衣服再去见你家侯爷的好。”
    郭宫还当自己的衣服脏了,抻长脖子扭头看自己的衣服上是不是不当心沾上了泥点,就听见苏木继续道:“不然容易让你家侯爷想起他没到嘴的东西。”
    郭宫更加不解。
    但苏木没有解释。
    这侍卫傻乎乎的,身上沾了胥岚姑娘的脂粉香都不知道。
    第12章 闹事
    因为心里揣着事,苏木头一回睡了一个极浅的觉,第二日早早到了学堂。
    学堂里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勤奋的学子,见到苏木倒也不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背书。苏木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上面放了一本书,书封上没有字。
    苏木转头环视了一圈学堂,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并不像有人恶作剧。
    她放下书袋,将书拿起来随意翻了翻,第一页的开头便写着
    ——“女子应思想端正,忌贪色。”
    总觉得开头第一句就是在说她。
    这书虽然没有书封,但扫了一眼大致内容,苏木便知道这是本什么书。
    这本书叫《女子诫》,书者是个女子。
    北豊倒并非从一开始便允许女子做官教书,即便是现在的男女地位仍有差异,却也是几代女子一点一点努力出来的结果。但总有些人依旧秉承着从前那套男尊女卑的老思想,甚至有些女子也是这般认为。《女子诫》的作者正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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