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看着很危险,不似善类, 林远虽有些害怕,还是伸长脖子想要看清姑娘的脸, 不死心道:“木木姑娘,是你吗?”
    “不是。”苏木一咬牙,一闭眼,破罐子破摔, 伸手抱住沈行在的腰扑进他怀里,将脸埋了个严严实实,声音捏得娇滴滴的, “夫君,他是不是在调戏妾身啊。”
    林远傻了眼。看这样亲昵的举动,他莫约是认错人了,虽然认错的这姑娘可能脑子不大好,他只问她是不是苏木,这姑娘拐了好几个弯既然觉得自己是在调戏她。
    林远读的是正儿八经的圣贤书,面皮薄的很,结结巴巴,“在下,在下不是……”
    沈行在一手揽着苏木的腰免得她摔下去,一手顺着她的头发,抬眼已有些不耐烦,“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怕是有伤风化吧。”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耳鬓相磨就不叫有伤风化了?
    林远又惭又惧,“许,许是我认,认错人了……”他连声道了好几声歉,转身落荒而逃。
    苏木侧耳确定人走远了,才试探着抬起头,一眼撞进沈行在带笑的眼睛里。她愣了愣,迅速挣开沈行在,两颊绯红。环顾四周,没人看台上的皮影戏了,纷纷看着她。
    用力地闭了闭眼,苏木重重砸进手臂里,露出的半截通红的耳尖都快冒了烟。
    为了躲林远,她慌不择路,结果让自己身陷如此尴尬的地步。
    沈行在被她的反应取悦,忍笑叫她,“郡主?”
    “你走开!我不要和你说话!”苏木急得连声音都带着娇蛮的撒娇劲儿。
    她是心大,名声倒不重要,与男子相处也从不扭捏,但也没有往男子怀里生扑过,扑的还是沈行在。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沈行在面前抬起头做人?
    都是林远的错!
    “木木姑娘?”沈行在又逗她。
    苏木在桌下伸着腿踢了他好几脚,咬着牙嚷嚷:“你闭嘴!”
    怕把她逗急了,往后当真不理他,沈行在见好就收,另起话题,“那人你认识?”
    那人苏木岂止是认识。
    她也不知几时招惹的这位岭州首富的小少爷,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书生非说她从前救过他,并且立誓要娶她为妻。苏木听说过英雄救美,美人对英雄一见倾心,要以身相许,可她和林远这性别也不对啊。何况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在岭州救过什么人。
    被林远缠的烦了,苏木把自己的郡主身份亮了出来想让他知难而退,孰料林远更加振奋,立誓要考取状元,迎娶苏木。
    青簪买了一包瓜子回来,“我方才好像见到林少爷了。”
    苏木一手托着额头,语气无力,“已经见过了。”
    皮影戏已然看不下去,苏木的心情平复许多。沈行在既然不介意,她再纠结倒显得忸怩作态了。
    两人离开戏班,苏木才蔫蔫地指了指沈行在的肩膀,“我方才……没压到你的伤口吧?”袖珍弩的威力大,伤势不花上两三个月怕是痊愈不了。
    沈行在捂着肩膀,眯了眯眼,似是在忍痛。苏木被他的表情吓到,越发内疚。刚要开口带他去找大夫,沈行在松了手,“不曾。”
    “……”她近来不知为何,总想打沈行在一顿。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一程。岭州的小吃与上饶大不相同,苏木兴致勃勃地给沈行在介绍了许多小吃,沈行在淡淡听着,偶尔会嫌弃她的口味,但都一一买了来。
    他让郭宫买来也不吃,都让郭宫苏木和青簪分食,苏木要把东西硬塞到他嘴边,他才肯勉为其难张开尊口吃上一点。
    “如何?”苏木还举着被他咬了半片的小吃,满怀期待地问他。
    苏木给沈行在吃的是一种云片,入口即化,甜的舌尖都有些发腻。沈行在不常吃甜食,倒是苏木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
    沈行在屈起手指蹭去因苏木太用力而沾到他唇边的碎屑,“勉强能入口。”
    苏木已经习惯小侯爷什么都要嫌弃的脾气,多少能揣摩出他的心思,勉强能入口那就算夸奖了。她把剩下半片也往他嘴边凑,等他张嘴咬住后又去找新的小吃。
    路走了一半,苏木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东西,叼着竹签想了半天,牙齿一咬,将细长的竹签咬成了两截。
    苏木呸呸吐掉竹签,“我将帷帽落在戏班了!”
    她仔细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青簪,“方才这一路上没遇到宁府的人吧?”
    青簪一路上被苏木塞了吃了两口的丸子,喝了一半的糖水,又被她一样接一样的投喂,应接不暇,根本无心注意路上可有遇到熟人。
    “没有。”青簪面无表情,毫不犹豫。
    “被宁家误会又当如何?”沈行在凉凉睨着她,“郡主是觉得本侯配不上郡主?”
    苏木张望着看哪里有卖帷帽的店铺,闻言脱口答道:“没有的事,我与小侯爷在一起定然是我糟蹋了小侯爷。”
    明日庙会,今日这条街上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卖帷帽的铺子没寻到,倒是有不少卖面具的小摊。
    都是挡脸的,帷帽没有,用面具将就着也行。
    苏木跑到卖面具的摊子前,小摊的挂绳上挂了不少面具。动物的,神仙的,还有青面獠牙的阎罗。
    今日还不是庙会,买面具这种小玩意儿的人并不多。摊上生意寥寥,摊主便坐在摊后一边扇蒲扇,一边看着来往的行人。
    那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实在惹眼。男子有如谪仙,就是看着冷冰冰的不好招惹,姑娘也生得眉眼精致,笑起来怪讨人喜欢的。那男子谁也不搭理,姑娘送到嘴边的吃食倒是都吃了,看着就是一对。
    姑娘忽然跑到自己的摊上,摊主眼前一亮,将蒲扇一扔,麻溜的站了起来。
    大生意要来了!
    “姑娘要看面具吗?”
    “我瞧瞧。”苏木摆了摆手,在摊上扫了一圈,瞧中一个红鸟的面具。小摊上的玩意儿手工算不上多精细,就取一个新奇。
    苏木将面具戴上,回头问青簪,“好看吗?”
    “……小姐,”这是岭州,出门在外,青簪不敢称郡主,改口叫小姐,“你今日若是戴着这副面具走在大街上,怕是更惹人注意。”
    苏木也是脑子一热,冷静下来自然也知道戴个面具走在大街上很奇怪。
    “我知道了,我就买来玩玩。”苏木将面具揭了挂在头上,又去找其他的面具。给青簪找了个八哥的,又给郭宫找了个马面的,最后举着青面獠牙的阎罗,比对着沈行在的脸惊喜道:“沈行在,像不像你!”
    沈行在脸黑了一半,居然拿个丑陋粗糙的面具说像他。她现如今是当真一点都不怵他了,虽说也是因他刻意纵容,但姑娘还未到手就能如此胆大,若哪日当真让她明白他的心意,她怕是能蹬鼻子上脸。
    屈指弹了一下苏木头上的面具,沈行在哼笑道:“哪方阎罗肯舍命救只笨鸟。”收手时顺便拿走了苏木手中的阎罗面具。
    沈行在将面具举到面前打量。颜料廉价,画工粗糙,他若为阎罗,哪里是这种只值几个铜板的脸。
    苏木微微仰起脑袋,沈行在拿着那张面具,像是将面具戴在了脸上。他今日恰穿了一件暗云纹的玄色袍子,倒真像是无间地狱的阎罗。
    她看着沈行在缓缓放下手,先露出如乌漆一般的鬓角,再是英气锐利的眉,他还在研究那张面具,目光随着面具垂下,长睫下掩着清冷的凤眸,鼻梁笔挺,薄唇带着浅浅的血色。
    是个堕仙,清冷不沾烟火气,十方炼狱做修罗。
    沈行在复又抬眼看她,苏木忽然心中一悸,手忙脚乱地将面具往下一扯,盖住自己的脸。
    沈行在一时失笑,将阎罗面具扔回摊子上,去揭苏木的面具,“戴着这个蠢不蠢?”
    苏木死死地捂住面具,“我就喜欢这个!”
    这面具实在不太符合靖远侯的审美,但苏木眼光差,非喜欢这个,沈行在干脆让郭宫买下。
    “还有这个。”苏木把沈行在刚放下的阎罗面具拿在手里。
    沈行在皱着眉,实在无法欣赏她的眼光。两人对视半晌,沈行在让步,“可还有哪个想要?”
    摊主闻言精神一振,立刻拿出一张青鸟的面具。那张面具除了颜色以外,与苏木所戴的那张并无区别。
    “这张面具与这位姑娘所戴的是一对儿,一青一红,正是一对儿比翼鸟。”
    沈行在笑了笑,“既是一对,就一起买了吧。”
    第51章 相亲
    阎罗面具和红鸟面具相邻放着, 青鸟面具一直拿在郭宫手上,苏木回宁府的时候忘记拿了。
    苏木躺在美人榻上,望着屋顶横梁, 闭上眼又睁开眼继续望,又闭上眼,如此往复了好几遍。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开眼,眼前总是沈行在揭下面具的那张脸。
    从前也觉得沈行在好看,可怎么也没觉得他能这么好看过。
    苏木翻了个身趴着, 脑袋枕着手臂, “青簪,一个人什么时候会觉得另外一个人好看?”
    “另外一个人生的好看的时候。”青簪刚从大夫人那里被问完话回来,老夫人寿宴将近, 给苏木准备的衣裳哪里不合身了要抓紧时间改。
    记下哪里不合身要改,青簪随口问道:“郡主又觉得谁好看了?”
    “什么叫又?我常觉得别人好看吗?”
    青簪毫不留情地揭她老底,“您小时候不是觉得秦先生好看得不得了,同他学书法还会脸红?还觉着舒大人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回可是觉得靖远侯好看了?”
    苏木仔细回想了一阵,青簪说的……似乎也没错, 她自幼便喜欢好看的人,沈行在别的尚且不提, 容貌丝毫挑剔不了。她今日看着沈行在会脸红,与从前看着秦故会脸红其实是一样的。
    ***
    青鸟面具压在几本册子上,沈行在关上抽屉,拿起从上饶发来的公文, 头也不抬,“都遇上了?”
    “宁府有意让郡主与之结亲的那几家的夫人今日都在我们走过的那条街上,应该都看见郡主与侯爷走在一起了。”郭宫答道。他听侯爷吩咐, 打听了宁府属意的几户人家,探听到有几位夫人今日会上街,再施计让另外几位夫人也到那条街上。几家夫人见到苏木与沈行在的亲昵姿态,自然不会再考虑让苏木做儿媳。
    沈行在淡淡嗯了一声,又问:“给宁老夫人的寿礼可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苏木扑向沈行在时,实则压到了他的伤口。沈行在瞥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表情却极其柔和。他拿命换来的姑娘,自然只能是他的。
    ***
    宁老夫人的寿宴如期而至,却因还要相亲,让苏木提不起多高的兴致,奇的是宁与静既然也不见有多高兴。
    从热闹的宴席里溜了出来,宁与静小心翼翼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一脚踏进院门,冷不丁听见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
    “哟,我都不在,你不是正好去议亲,免得被我拖累吗?”
    院墙之上,苏木穿着一身袭水红色的长裙,她生的又白,稍加打扮便越发明艳动人。这本该是个婀娜曼妙的美人,可惜她坐在墙头上,可惜她还架着脚。
    “要你多管闲事!”宁与静仰着头瞪她,“你这样伤风败俗不成体统,若是嫁不出去可别赖我们家!爬那么高也不怕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苏木侧身往后拍了拍,是敲竹子的声音,“我有梯子,摔不着。”
    宁与静与她对视一瞬,娇生惯养的小姐居然撸起袖子将墙边的梯子搬开了。
    “……宁与静……”
    宁与静嘴一撇,朝她翻了个白眼,“现下你没梯子了。”她一脚将梯子踹倒,动静之大,将人引了过来。
    听见院外的脚步声渐近,宁与静提着裙摆躲进了房中,寻人的嬷嬷来时只看见表小姐在墙上晃着脚。
    “郡主,您怎么能爬墙呢!”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立刻招呼着婢女将梯子扶好让苏木下来,“老夫人正四处找您同五小姐呢。”
    苏木踩在地上,余光瞥见开着一条缝的门,声音拔高了一些,“嬷嬷可有找到静表妹?”
    “奴婢听得清。”嬷嬷还当苏木怕她听不清因此拔高了声音,想着郡主越来越懂事了,甚是欣慰,连笑容都多出了几道褶子,“方才还见五小姐在前院,也不知现在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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