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开了点药,藤兰出去熬药了,阿沐站在一边有点不知所措。
    长路给李煜擦脸擦身上,牛二来来回回给打着热水,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有理,前院里似乎还能听见小孩子的玩闹声,而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似乎与这一切无关。
    阿沐的身体很少得病,他虽然在打架的时候也从不哭泣,但只要到了阿姐的面前,他都会哀嚎两声,因为有人关心。小的时候和阿姐逃难的时候,也曾饿过肚子,但不是不管怎么样,阿姐从来没有丢下过他。
    所以说,当李煜用怀疑的冰冷的口气说着父子之情母子之情,兄弟之情姐妹之情全都虚无的时候,少年的心底是那样的温暖。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世子醒了,不多一会儿大夫也从里面出来了。
    藤兰端着药碗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不管是李煜还是重嘉清醒的时候厌恶女子靠近,她眼巴巴地看着阿沐,进退两难。
    阿沐笑,这就到门口接过了药碗。
    牛二已经开始呼天抢地了,长路把拧了水的手巾放在男人的额头上面:“殿下起身喝药吧,再发发汗就好了。”
    阿沐走近了些,看见男人微微眯着眼,一脸苍白。
    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药碗:“殿下起来喝药吧,药到病除。”
    若是像平常那样嬉皮笑脸的,男人还能舒服些,少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目光当中竟然还着些许的情绪在里面,怜悯?当真可笑。
    李煜一动不动:“放下吧。”
    长路在旁:“殿下还是趁热喝了吧。”
    男人不耐,闭上了眼睛:“出去。”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十分冷漠,谁也不敢违背,长路看了眼阿沐,欠身退了出去,很快外间也安静了下来,阿沐无语地还捧着药碗。
    很快,男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开始撵他:“再说一次,把药放下,出去。”
    阿沐果然给药碗放在了矮桌上面,这就拽过了马扎坐了上面,他抱着双膝,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殿下,其实我觉着吧,你这药喝不喝真的没什么意思,病了也没有人关心你,天天就这么两个半人在你身边,不也因为这世子身份么。”
    李煜霍然坐了起来,回眸间已经目光如刃:“你说什么?”
    少年叹了口气,甚至还抿了下自己耳边的碎发,看着他啧啧出声:“其实像你们这种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贵人吧,有时候还真不如平头百姓,我见殿下也是百精百灵的,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得呢,自古以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殿下不想喝汤药,那不喝就是了,可不喝也得有不喝的道理,谁难受谁知道。”他嘻嘻地笑着,“殿下还说什么父子之情也无情,其实就是殿下太矫情,不管什么时候呢,就对自己好一点才是真的。”
    说着一挥袖,药碗立即掉落了地上摔成了几瓣。
    声音不轻,少年还估计惊呼了一声:“殿下不喝药怎么能行啊!”
    话音刚落矮桌上面一个大花瓶也伸手抓了起来,远远地那么一抛立即又摔了细碎细碎的,李煜愣住,因浑身无力又躺倒在床。
    阿沐喊了两嗓子,跑到窗口又是大叫:“牛二哥,长路!快去前院请王爷过来瞧瞧殿下,东西都摔了,不肯吃药呢,又烧起来了!”
    一地的碎片,这个混账东西,李煜心底隐隐想要发作的火气被他这么一闹,竟然消去了些许,来人也是快,不消片刻,李颢匆匆赶到。牛二生怕被责罚站在窗下两手就开始发抖,阿沐跪在床边,低着个头:“我们殿下这病是来势汹汹,这可是怎么的了啊……”
    说着还吧嗒吧嗒掉两个眼泪,这么不吉利的话从一个半大孩子口中说出来,其实也不会有人责怪于他,李颢到了跟前,本来见这一地的碎片的确着恼,但一件儿子脸色苍白,平时那样个骄傲的人,半眯着眼躺在床上一声没有,心也就软了下来。
    长路连忙呵斥藤兰:“还不再去给殿下盛一碗药!”
    藤兰忙是去了,李颢也是叹息,这就坐了床边:“煜儿,吃了药才能好些,多半是这两日时节不好连带的,仔细着身体才最要紧,明个爹去给你告个假。”
    男人想说自己没事,可父亲伸手在他的额头上面摸了摸,指腹间的温度又是那样的温暖。说话间从外面蹬蹬蹬又跑进来个小姑娘,李敏背着手叫着哥哥哥哥的就到了床边来。李颢低头瞧见是她,顿时皱眉:“你娘不是叫你去写大字了?怎么又出来了?要叫你娘知道了仔细你的皮哟~”
    李敏扁着嘴,小心避开了地上的碎片,这就伏身到了床边:“哥哥你怎么啦?不想吃药是因为药太苦了吗?”
    她伸出背后的手来,摊开手掌,掌心里面有两颗蜜饯。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送到了李煜的口边去:“哥哥吃这个,就不苦了。”
    说着也不管那个凑了上去就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满心的都是心疼,说话间藤兰已经端来了第二碗汤药,阿沐连忙接了过去,少年举起药碗,还偷偷对着李煜眨眼:“殿下喝了这碗汤药吧!”
    这话一出,长路也来劝,牛二也求着。
    李敏嘟着嘴也跟着胡乱嚷嚷着,他的父亲李颢也语重心长地看着他,李煜甚至能看见阿沐嘴边偷着笑的痕迹,这就接过了药碗,坐了起来。
    喝了药,也吃了蜜饯,李颢带着李敏就出去了。
    藤兰和牛二在一旁收拾着地上的碎片,阿沐重新拧了手巾给李煜放在了额头上面,不想男人一把按住,却是目光冰冷:“你胆子可真不小,竟敢擅做主张。”
    阿沐挑眉:“殿下想要家人,那就说嘛,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想要和他们一起,其实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殿下走路的时候慢一点走,回头就能拥有更多的东西。”
    当真拿他当孩子一样哄了,哪个说想要家人……到底想要什么他知道什么……李煜更是十分恼怒,抓起手巾这就摔了他的身上:“摔坏的东西记在韩大夫账上,滚!”
    少年耸肩:“随便啊,一个花瓶能换得殿下展颜,值得。”
    长路忙在后面补刀:“这是贡品当中的绝儿,天下再无第二个的。”
    阿沐:“……”
    重嘉给这屋里的东西摔坏了不知道多少,反正摔坏了,还会有新的摆上,阿沐也没太在意,长路这么一说,他顿时心肝肺全都缠了一起,当即伏身到床前,不顾李煜的挣扎就握住了他的手,几乎已经快眼含热泪了:“殿下不要这么无情,阿沐都是为了殿下才摔的,千万别什么事情都用银子说话啊,那多伤感情……”
    李煜:“放手。”
    阿沐:“殿下饶了我这一回,我就放手。”
    说着还像个孩童,晃了一晃。
    若是平时,不责罚下去才奇怪了,男人此时却只嗯了声,抽出自己的手,翻过了身去:“行了,去吧。”
    长路:“……”
    阿沐心情大好,赶紧帮着收拾了下,藤兰看着他直笑,两个人你帮我我帮你,很快就并肩出去了,长路略有不快,大步走了床边:“殿下,阿沐这小子没有一句正经话,我觉得殿下被他蛊惑……”
    话未说完,男人已经不耐:“出去。”
    长路抿唇,再不敢多说一句,慢慢退了出去。
    李煜揉着眉心,只觉头疼。
    长路说得没错,阿沐有毒,这小子看似天真做事胆大妄为,实则竟然摸透了他的脾气,在他跟前撒着娇,更为可怕的是,这孩子把他心底的那些渴盼看得一清二楚。
    也是病着,容易胡思乱想。
    总觉得阿沐嬉皮笑脸的表皮之下,早晚会吃他的亏。
    男人开始发汗了,这就盖紧了被子,任由自己浅浅入了梦里去。
    阿沐和藤兰一起出来,又去了洗衣房,他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洗衣服也很快,也正是二人在高竿上晾衣服的时候,听见灶房那边传来了管事的惊呼声:“来人,快来人啊!”
    阿沐连忙跑了过去,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后院有一头花猪不知怎么挣脱了绳子正到处乱跑,往灶房送猪的两个人也跟着晋王府的小厮来回堵截着,大家有的拿棍子有的拿扫把一时间乱成一团。
    抓猪呢?
    这都多少年没玩过的了,洗得白白净净就等着下刀的花猪哼唧着来来回回的跑,阿沐卷起了袖子,晃了晃手腕,这就要上场,一个人直直就撞了过来,也是阿沐没在意竟然真撞了一起。
    二人摔倒在地,阿沐刚要爬起来,又被他绊了一下。
    他一下反应过来,叫骂了一句。
    男人借由身体的遮掩对着他就笑了:“嘻嘻。”
    阿沐推开他的时候狠狠掐了他一把:“有话快说。”
    来人正是傻大个罗小武,可是好好装扮了下才过来的:“赵姨娘那都准备好了,让你上五行山,十里瀑。”
    那就说明,替身的尸首都找好了。
    少年点头:“我让你传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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