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慌乱,脚踝好像崴了,不可以,右脚是所有跳跃的落冰足,绝对不可以出事。
    有工作人员示意热身时间到了,再长就要扣分了。
    阿芙拉匆忙站定,摆了一个起手式。
    大提琴声起,时而低沉,时而悠扬,小提琴随之加入,嘹亮高亢。
    阿芙拉不小心错过了最初的乐点,反应过来,迅速追上。
    不能分心,专注,专注!
    她不断提醒自己,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啊,这么一看,果然还是小孩子呢。”
    “对啊,太着急升组了,应该再在青年组磨一磨的。”
    “我还是比较喜欢梅的节目,她的肢体运用太棒了,连表情和眼神都是她的武器。”
    “对比很明显呢。”
    “从身高开始对比就很明显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啊,为什么花滑不能安可,还想看梅的节目。”
    “不怕,明天还有表演滑。”
    “啊啊啊,我没买到票。”
    阿芙拉的表演略显机械化,或者说,僵硬。这很正常,最优秀的舞者在幼年期也不能展现最为柔软美妙的舞姿。成长需要时间,蜕变有迹可循。我们不能严苛要求一个实际年龄不过14岁的孩子。
    原本她的表演是合格的,总之,够用。但今天她似是不够镇定,步伐复杂时忘记了手部舞蹈,跳跃时脸上写满了紧张。更可惜的是,她被排在了梅叶的后面。刚吃过一顿美味的米其林大餐,怎么能要求食客立刻对小酒馆的家常菜产生兴趣呢。
    但这仍是个优秀的姑娘,无愧于美利坚小天使的称号,她肩胛骨上一定长了雪白的翅膀,与冰面融为一体,使看客不能发现。不然她怎么能掌握3种四周跳呢,虽然一个摔了,一个扶冰,但周数都足够了。这真的是第一个掌握3种四周的女单选手呢。快点成长吧,也许,明年,这姑娘能对梅叶发起挑战呢?
    当然,现在还不行。毕竟,她的四周都是单跳,也不像梅叶那样把高分难度跳跃密集地放在后半场,这样可拿不到足够的加分。
    大家善意地鼓掌,但阿芙拉慌乱不减,摔倒的时候甚至在冰上愣了两秒,没有迅速站起,这会影响节目完整度和流畅性,属于非常不成熟的处理方式。
    梅叶叹了口气,不吝掌声,鼓励选手的表演。她难以想象,这么多的跳跃,需要多高强度的训练,这又会对阿芙拉的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更别提,她的健康本就堪忧。
    计分板上跳出阿芙拉的分数,遗憾位于第二。
    自由滑总分:170.98
    技术分:80.29
    节目内容分:90.69
    短节目:91.63
    自由滑:170.98
    合计:262.61
    所有选手表演完毕,女单比赛,至此落幕。
    本次大奖赛,中国队获得了一金一铜,即女单金牌和双人滑铜牌。
    梅叶像一个凯旋的将军,大受欢迎,众星捧月般回了酒店。
    肖子祥对自己手上的铜牌还是满意的,自由滑好歹追回来一些分数,最后。与第四名仅0.53分之差,他站上了领奖台。人嘛,还是要知足,常胜冠军还是不要妄想了。毛肖组合至今也只在前年大奖赛和去年世锦赛上摸过两次世界冠军的位置,错过领奖台的次数都可以召唤一条神龙了。总之,有奖牌,就快乐!
    “怎么,不咬一下,试试是不是真金的?”肖子祥示意梅叶。
    无聊,谁家奖牌下那么大本钱,要是真材实料,体育赛事都没有国家愿意举办了。连奥运奖牌都只是金镀银的好吗?梅叶才不上他的当。
    “你怎么一点都不可爱。第一次大赛金牌诶!开心一点啊!”
    “呵呵呵,好开心啊。”梅叶敷衍地亮出一排白牙。
    “别,您老还是别笑了。一脸嘲讽,纯拉仇恨。”
    毛莉无奈地看着肖子祥,自家男伴总是这么活泼,太难约束了点。
    今晚徐大记者还特意摸到酒店,申请花滑专访,这个队伍里,不论是女单还是双人,都有角逐冬奥冠军的实力,特别是梅叶,她的新闻价值亟待挖掘,此刻不采访更待何时,回国之后采访的队伍要排到十里地外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主教练对此十分乐见,花滑是一项急待宣传的运动,对优秀选手的采访,多多益善,特意给他们腾出一个房间。
    梅叶进来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肖子祥更是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徐晓晔反客为主,给她倒了一杯茶:“老朋友,坐。”
    “哟,你们认识啊。”老肖挤眉弄眼,被毛莉拍了一下,这才轻咳一声,换成正色脸。
    “上个月采访过,我往常跟田径比赛比较多,这两年才把重心转到冬季项目,梅叶也算我采访大牌运动员之一了。”徐记谦虚道。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笔下的奥运冠军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别给她戴高帽,折煞小人啊。”肖子祥又搭嘴。
    梅叶瞪眼,谁是小人了。
    嘿,你不还没成年吗,不是大人,那不就是小人吗?
    电流滋滋,战意渐起,两人的眼神交汇。
    徐记大笑一声,打断他们,开始采访梅叶。
    “首先再次恭喜三位选手,大奖赛斩下一金一铜。”
    四人给面子地互相鼓掌。
    ……
    徐问:“梅叶身体状况如何?生病不好受吧?”
    梅答:“现在好多了,但是比赛不等人,该上还是得上。”
    徐问:“节目第一次碰到考斯滕事故,慌不慌,当时心里怎么想的?”
    梅答:“就,硬着头皮滑吧。”
    徐:那您头皮可真硬啊,练过铁头功怎么地。
    徐问:“你的自由滑编排是怎么设计的呢?难度提升会不会太大?没考虑过先上一到两个四周跳,也可以慢慢破纪录嘛。”
    梅:这位记者好大的口气,慢慢破纪录,这是你想就能做到的吗?
    梅答:“为了胜利,为了金牌,”语带遗憾,“要是能慢慢破就好了,每次刷新世界纪录都有奖金,可惜裁判的给分不好预料。”
    徐:您这口气也不小啊,刷新世界纪录只为奖金,以为我不敢写进报道吗?
    徐问:“现在3个纪录到手了,描述一下心情?”
    心情?
    梅叶一板一眼:“开——心——”
    得,这俩人不知道气场相合还是相悖,总是进行一问一答的干巴巴采访,这下真要进行不下去了。
    *****
    巴林娜酒店,1105室,门窗紧闭,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阴暗。
    阿芙拉的耳朵被一只大掌揪起,只好踮着脚尖,小声吸气。
    “为什么失误?为什么还是输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红了眼眶,一脸歉意。
    “道歉有什么用!”
    “妈妈,我,我脚痛。”她试图辩解。
    “我看看。”乔斯林皱眉,似有担忧,半蹲,脱下阿芙拉的鞋,用手指一寸一寸从脚尖探到脚踝,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乔斯琳脸色一变,阴沉沉仿佛要下暴雨:“说谎?你学会说谎了。你这个坏孩子!”
    “不,我没有。”
    “连一点红肿都没有,怎么会痛。明明是你自己紧张。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只要你能顺利完成编排,裁判们自然会把你送到最高处。为什么不能做到最好?你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阿芙拉没有回嘴,只小脸涨得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哭了,不哭了,我的好孩子,妈妈不会伤害你的。”乔斯琳轻抚女儿的脸颊,语气温柔,亲吻额头,“下次,绝对不允许失误了,好吗?”
    “好的,妈妈。”小女孩轻轻点头,面带满足。
    *****
    梅叶的表演滑照旧是水袖舞,国外的观众对此毫无意见,好看,安可,咦,为什么花滑不能安可!可惜了可惜了。不过他们唯一疑惑就是,能把这么长的袖子甩得那么高,梅叶疑似拥有麒麟臂?
    阿芙拉的节目则选用了迈克尔杰克逊的《dangerous》,她戴了一个可爱的爵士帽,滑起太空步来,引起尖叫无数。
    赛后晚宴,照旧挑挑拣拣,边吃边合照。拆了一只蟹,梅叶吃得满嘴油,去洗手间整理仪容。
    “唔,唔,嘶——”
    嗯?这是什么声音,这么奇怪?
    有些疑惑,她轻轻撤到洗手台侧走廊,探头观望。
    吱——,隔间门打开,阿芙拉从中走出。她走到洗手台前,撩开长发,对着镜子,检查耳朵,仍是青紫,暗暗祈祷早点恢复。
    梅叶微微瞪大眼睛,一步踏出,走到阿芙拉面前。
    “你受伤了?”
    “啊,不小心摔了。”阿芙拉神色躲闪,长发落下,掩住耳朵。
    “我看起来很像三岁小孩吗?耳朵会被摔成这样?”粗声反驳。
    ……
    梅叶步步紧逼,把阿芙拉按在墙角,仔细打量,问:“身上有伤吗?”
    “不说话,我上手检查了?”
    “没、没有!”声调抬高。
    梅叶拍了拍这个金色的小脑袋,问:“是你母亲吗?”
    “不是的。”手下小脑袋摆动,“才没有。”
    梅叶叹了口气,心里有了答案。美国不是早就有预防儿童虐待的法案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事?说好的人人举报呢?
    把这姑娘像拎小鸡一样提出去,往她餐盘里叠了一堆西兰花、鸡蛋、鸡胸肉、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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