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内的人轻轻笑了笑,声线慵懒,恰似懒狐。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帮了他?”
    容煜野钢铁似的眉头微拢,灰眸里隐隐不耐,他是沙场中养大的铁血男儿,最厌恶这种转弯抹角的试探。他直接道,“孟明朗得罪文贵人,差点被发配辽北大营,四哥仗义开口,救了他一条命,但他蠢的居然想借此机会投入四哥麾下以打探四哥虚实,他如此恩将仇报,四哥却不计较,我在此谢过四哥。”
    容珩没有回答。
    屋内极静,清晰可听羊毫落纸的声响,声音刷刷,颇有几分纵横捭阖的架势。
    似乎是专心画画,忘了他。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震怒,容煜野脸上没有丝毫怒色,见惯生死的人,只专注大局,无关痛痒的小节可以忽略。他只等了一瞬,随即拱手,“大恩不言谢,此次是我欠四哥一个人情,日后一定加倍偿还,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转身,抬脚。
    脚刚抬起,容珩懒懒开口。
    “你确定你欠我人情?”
    容煜野脚步顿住,硬邦邦的道,“自然。”
    “你确定你一定加倍偿还?”
    “男儿一诺,言出必行。”
    屏风里悠悠一笑,笑声里隐约有几分兴奋。
    “不必日后,就今日吧!”
    话音未落,横贯东西的屏风突然齐齐飞出,劈头盖脸的砸向容煜野!
    容煜野脸色微变,却没有任何恐惧,一抹剑光印的屋内寒芒乍现,流泓一般,劈啦一声整齐脆响,所有屏风自半空中同时劈裂成两截,咚的一声巨响,同时落地,屏风发黄的糊纸四散开来,仿佛断翅蝴蝶,纷纷落地!
    几乎是同时,门口突然一声轻响,声音极小,落在容煜野的耳里却仿若惊雷,他霍然回头!
    屋内一暗,房门关上!
    容煜野灰眸里迸出些微怒色与讥嘲,大踏步上前,黑色大氅随着步伐飞起,仿佛连边缘都带着冷兵器的锋芒!
    一道人影从旁里突然斜窜而出,干净利落的跪挡在门口,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跪下去登时挡住半边门板。
    “献王恕罪!”
    声音慵懒随意,声线磁性而低沉,分明是容珩的声音。
    容煜野脚步一顿,眸光一锐!
    身后也赶上一人,珍珠色的长袍华贵万千,金冠束发,相貌俊美出众,连气质都尊贵的很,只是一双凤眸微微下垂,眸光恳切而恭敬,显出几分不搭。
    “献王殿下莫要发怒,主子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献王殿下在此等候两日,两日之后,主子必当登门谢罪。”
    声音粗噶浑厚,哪里还是容珩的声音。
    “你们……”容煜野刀锋似的长眸的微挑,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刚才所谓的容珩画画,只不过是两人在唱双簧,一人负责声似,一人负责形似,就如民间那唤作双簧的把戏。他不由也动了些怒,“容珩呢!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六弟别恼,我也是迫不得已。”声线优美醇和,又成了容珩的声音,“有些私事,我必须得亲自前往处理,否则后悔终身。”
    与容珩相貌几乎一致的男子立刻赶上一步,挡在那跪在门口的男子身前,开口,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难得的,口型居然不错分毫。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恍惚间,仿佛真的是容珩在他面前。
    容煜野不由微惊。
    他也偶尔听说这位四哥风流好玩,但能找到这样的两个人,也算玩的精通,只不过两个人往他面前一杵,多少有些看双簧的滑稽感。他啼笑皆非,刚才的怒气也稍微散了些,只是他这人本就不苟言笑严肃冷硬,从外貌来看,依旧一副不怒而威的架势。
    ‘容珩’却莞尔一笑,“六弟,既然你不生气了,最好不过,且听为兄慢慢道来。”
    一叹一笑,活灵活现,仿佛容珩真在面前一般。
    ‘容珩’继续恳切的道,“我最近欢喜上一个女子,偏偏这女子是个好惹事的性子,如今在外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我如果不去,恐怕她小命不保,我也要后悔终身,只是她惹恼的又是咱们的太子殿下,我好歹也是亲王,直接插手势必要掀出一场大风波,倒也不是我怕事胆小,只是如今南越虎视眈眈,北越虽已降服,却是面服心不服,荒原那边又是蠢蠢欲动纷争不断,这些年水灾虫灾接连不断,国库空虚,大雍本就是勉力支撑,我实不想因为我一人之事,误了大雍百姓。”
    容煜野沉默一瞬。
    大雍如今确实是内忧外患,却也没有容珩说的那么危险,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亲王,一个太子,闹起来确实是桩麻烦事,稍有不慎,定会动荡国本!
    到此时,他已大概猜出容珩想让他做什么了。
    “为什么找我……帮你隐藏?”
    ‘容珩’神色微松,慨然道,“因为诸皇子亲眷之中,只有六弟你地位超然,不涉朝政党争,与我素日往来也不多,旁人不会疑心你刻意掩护我,更不会怀疑我不在府里,况且六弟你口口声声欠我人情,为兄知道你为人重诺,与其日后你心心念念的惦记,不如此时还了,无伤大雅,又无损你什么,自然是皆大欢喜。”
    容煜野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
    ‘容珩’继续道,“为兄知道此事为难你,但为兄也不会亏待你,在你刚才劈开的屏风之中,有一扇是南朝慧文皇后亲自编抄装裱的《欢喜经》,全天下仅此一份,绝无外流,德妃娘娘寿辰将至,她又最喜南朝慧文皇后的书法,如果你能静心为她临摹一份,亲手装裱,德妃娘娘自是再欢喜不过。”
    容煜野一愣,霍然转身!
    果然,在距离他最近的那块屏风碎纸上,他看到了南朝慧文皇后的笔迹!
    南朝慧文皇后是南朝开国皇后,与南朝皇帝并称双帝,也是征战四方守天下的奇女子,更奇在她好撰文装裱,而且每每都是字字珠玑金玉之言,母妃幼年也是沙场女儿,最是仰慕慧文皇后,对慧文皇后的遗迹分外重视,只不过慧文皇后所留作品极少,每副都是千金之价,母妃又不喜奢侈浪费,不喜在这些东西上浪费太多金钱,所以对于她来说,一副临摹仿制的精品,比真品还令她欢喜。
    那片碎纸上字体墨迹发黄发暗,明显年代久远,再加上他刚才那一剑,更是碎的彻底,好不容易才能辨认出字体,他环视四周,发现所有屏风糊纸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纸张,如今所有碎纸片都堆在一起,要想从中找出慧文皇后的遗迹,非得两天功夫不可!
    容煜野又惊又怒又痛惜!
    惊的是容珩居然算准了他的动作,且慧文皇后真迹不亚千金,他居然说毁就毁毫不吝啬,怒的是容珩居然敢算计他,痛惜的是,慧文皇后的作品本就稀少,居然给他这么毁了!
    “两天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六弟肯帮我打掩护,我这边自然千好万好,六弟在外天高云阔,德妃娘娘身处后宫只能看一方宫墙,一本《欢喜经》不知可以替她纾解多少寂寞时光?”
    ‘容珩’突然又一笑,笑容暧昧。
    “而且我有可靠消息,这次你之所以被急召回京诉职,倒不是真有什么军务要事,而是南越贵族遣使秘密来京,使臣之中有一女子,是南越公主,据说此公主的母亲也是迦南国人,与德妃娘娘关系颇好,德妃娘娘一心想让你建功立业好为母争光,如果你能被这位南越公主相中,两厢同时使力,大雍与南越不仅可以结为秦晋之好,还能消融兵戈,到时候你也能高于众皇子,操作得当,与太子比肩甚至超过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一句,声音轻而浅,却比之前任何一句,都重上太多!
    容煜野一震,眸光倏厉,隐隐已经带上几分戒慎与……杀意!
    他不知道容珩是从何地得知这个消息的,但母妃确实与南越宫廷有些隐秘的联系,而且那些隐秘联系甚至连父皇都不曾知晓,至于母妃那些隐秘的心思,虽然从不曾开口说过,但知母莫若子,他心知肚明。
    母妃是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南越人入大雍,本就是冒险,更何况是与皇族联系,所以我猜,最多两天,他们必须要离开,到时候,你不仅是帮了你自己,更是帮了德妃娘娘。”‘容珩’仿佛没看见容煜野的表情,安然道,“你我心知肚明,太子的位子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稳,哪一日大厦倾踏,便是一团乱相,您外祖秦老先生看透世情,好不容易为你争来一份清明天空,你难道想毁了那份清明?”
    容煜野沉默不语,灰眸里激荡起别人看不清的风云,半晌,他慢慢一笑,笑容讥诮而冰冷。
    “清明?你以为我今日帮了你,还能独善其身?”
    “当然不能。但两害相争取其轻,你帮了我,不过暂时站了个位,只要你有心,自然可以挣脱这束缚,但一旦与南越联系起来……”‘容珩’神色一正,沉声道,“容煜野,卧榻之旁岂容敌人安睡,即使两国因为联姻而得暂时安宁,却也给了南越介入大雍内政的机会,久而久之,只会如毒瘤,总有一日彻底爆发!”
    容煜野目光一锐,震惊里多了些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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