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初一没有回答。
    红玉疑惑抬头,才发现孟初一已经倚着软榻睡熟了,虽然易了容,依旧可以看得眼下浓重的青影,显然是真的困的狠了。
    红玉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起身抱来厚厚的被褥,严严实实的围住孟初一,好让她睡的舒服些。做完这一切,红玉在脚榻上坐下,望了望孟初一,再抬头望向窗外的落雪,发了会呆,慢慢的叹了口气。
    还是别说了吧。
    小姐已经够辛苦了,就别让她操心了。
    ……
    第二天孟初一醒来时,果然已经身在马车上。
    说是马车,但没有半点寻常马车的颠簸感觉,而且马车之宽敞,让她也吃了一惊。
    她记得她上学时曾读过一则史料,说的是日月朝一位姓张的首辅,奢华无比,最显著的代表是他有一顶举世罕见的轿子,据说那轿子里分有起居室会客室甚至还有卫生间,抬轿的人也高达一百多位,在那个出入都靠人力或者动物的年代,那样出行,简直骇然听闻。
    孟初一一直觉得那是个宇内神话,却没想到自个儿居然亲身验证了一把。
    虽然说她坐的这辆马车没有史料中那位张首辅那么骇然听闻,但看看面积也有五十个平方左右,绿植香炉古玩字画无一不摆放的恰到好处,不会显得繁琐,倒显出几分精雅贵气,两三扇做工精良的屏风隔出三个独立的区域,最外一间放着软榻与桌椅,俨然是会客的地方,中间是她现在睡着的红木床,高床软枕江南绸被,虽然不是很大,却足够两个人睡的舒服,再里间用屏风遮住,看不见里面情形,不过想来可能是卫生间?
    她抬头望了眼掩着的窗户,窗户是用明纸糊的,明亮的光线透进来,应该已是正午时分,隐约还能看见前面驾车的马匹,粗粗一数,也该有六七匹马,也是,这么大的马车,没这么多匹马也拉不动。
    她不由咋舌,“这么招摇?”
    “若不招摇,谁会知道太子奉旨赈灾,功成回京?”
    门口有人说话,马车微不可查的一顿。有人进了来。
    孟初一抬眼一看,微微挑眉。
    来人是晋王。
    她不稀奇他的出现,但对他今日的装扮十分稀罕,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宽袍敞袖,一声绛色镶银边的箭袍,玉带束腰,金冠束发,既贵气又清爽干练,倒是显出他眉眼清俊风流,就连一向烟雾朦胧的眸子,都仿佛清明了些许,薄薄唇角微微上挑,一副慵懒好说话的模样,乍看之下,倒是与容珩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才觉得他黑瞳深深,深处似有火星蔓延,定定一看,竟仿佛被那深邃的黑吸入,不由自主的沉溺于暗夜之中。
    皇族子女,果然都是好相貌!
    不过也不稀奇,据说当今隆庆帝年轻时便是美男子,他又贵为天子,选择的妃嫔自然是不会丑的,美美结合,生出一个丑人才稀罕,所以就算太子那样的货色,不看他猥琐阴沉的品性,光论相貌,也是不错的。
    容麾望着床榻上半坐半倚的苍白少女,黑眸深处,掠过一抹几乎淡不可见的惊艳。
    她应该是刚刚醒来,青丝如瀑未曾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头,仿佛最好的黑缎,简单自然返璞归真,却远远胜过那些精致繁琐的发髻,只让人柔美随性,也愈发显得她肤色如雪气质清冷,但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些微胭脂色的红晕,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带着几分朦胧水意,虽然眸色依旧清明冷静,但还是弱化了气质里的冷硬,凭添了几分女儿家特有的柔美。
    他的目光在她那平凡的五官上落了落。
    他这次出来的仓促,主要力量都留在京都里,虽然知道她与慕容言有牵扯,却一直都没查出这少女准确的来历,她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行事为人又明显不同于其他女子,她于他而言,仿佛一个谜团。甚至他有直觉,她很有可能是易了容的,谁也不知道,平凡普通的容色之下是一副什么模样,是丑无颜,又或是惊人的美丽?
    文先生他们曾建议强迫她卸下易容,但他拒绝了。
    直觉告诉他,她保持这样的相貌,或许才是最好的,一旦面具之下的真实容颜现世,会不会地动山摇,天翻地覆?
    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孟初一毫不在意的迎向容麾审视的目光,甚至连起身的打算都没有,因为她还准备继续接着睡。
    她自己是医生,早就明白接连几次受伤已经让她的身体接近崩溃边缘,虽然有慕容驰的看护还有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似的进补,看着精神,底子还是十分虚弱的,趁着这几天无事更该抓紧时间调理,而休息,就是最好的调理。
    容麾首先收回视线,慢慢一笑,也不说话,踱步到外间软榻前,无骨头似的斜倚上去,绛色长袍微微一动,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手腕,开始看书。
    书页轻翻,刷拉轻响。
    阳光透进明纸糊着的窗户,恰到好处的将他笼罩在朦胧而柔和暗影之中,让人看不太清他的眉眼,烟雾朦胧,却绝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孟初一瞥眼过去。
    默默叹了句真会装x,然后翻了个身,闭眼睡觉。
    翻过身,后背微凉,像是某人凝神看了过来。
    容麾盯着床铺上四平八稳的身影,眸里一瞬精芒与古怪。
    虽然早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但一个女子遇到男子闯入闺房这种事,就算不失声尖叫,也该要警惕一二,她怎么像是一点也不担心?
    孟初一眼皮不抬。
    她猜也猜的出来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们现在在那位太子殿下眼里可是情人关系,他不留这里演戏,难道还要泾渭分明摆出楚河汉界的架势来,存心给人怀疑?
    至于她自己的安全,她确实是不担心的。
    且不说彼此的合作关系,以她对晋王的粗浅印象,他还不至于做出什么饿虎扑食的糊涂事来,他又不是那位太子殿下!
    咚!
    突然一声巨响!
    刚才还平稳行进的马车重重一跌,像是车轮陷进什么里面,马车整体往前一倾。
    孟初一猝不及防,不受控制往前一跌!
    跌进一片柔软里。
    别想歪,不是某人的怀抱。
    那片柔软,是厚密的虎皮垫子,而这张虎皮垫子,原本是铺在外间软榻上面的。
    垫子自然不会腾空飞过来,换句话说,是晋王抛来了垫子,及时捞了她一把。
    孟初一有些狼狈的从虎皮垫子里爬起来,幸亏有这垫子及时挡着,否则直接摔在地上,说不定又是一身伤。她挣扎着起身,抬头就看见稳稳站在窗边的容麾,相比她的狼狈,他显得气定神闲。
    他看向窗外,淡声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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