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水生听到之后本能的瞪大了眼睛,他本能的感觉有些怪异,说:“那你过来找我是……”
    张副官说:“过去看一下,我没让仵作去验尸,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这话让杨水生心里有些感动,但是他没有表达出来,他让阿离将他那青色长衫拿过来,对张副官说:“宜早不宜迟,现在就过去吧!”
    阿离嘱咐了杨水生小心一些,但是他们已经出了门,老街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离张副官最近的那家警察局,靠近租界,中西合璧,一个穿着规整的警察在门口站岗。
    张副官说:“那个刺客昨天晚上就被我关在了这里。”
    一个警察带着他们走进了半地下的监狱牢房。排成排的立在两边,地上铺着潮湿的草屑。
    他们穿过了腐烂潮湿的走廊,走进了一个靠墙角的牢房门口,墙壁被渗透的水珠弄花了。
    前边有些瘦弱的警察打开了牢门,门发出了一声铁器的摩擦声,三人一起走了进去,一堆破草上躺着一个人,即将僵硬的尸体。
    张副官对着那具尸体扬了扬下巴,杨水生会意,踱步向那刺客的尸体走了过去。
    他俯身翻转了一下刺客的尸体,他死亡的时间不长,尸体还没有僵硬,但是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紫黑色,脸色变成了惨白色,反差非常大,在阴暗的牢房里看着尤其渗人,如同一具刚刚从坟墓中爬出的僵尸。
    昨天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今天却已经死去,生死无常。
    虽然杨水生对这样的画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却仍然忍不住叹口气,任谁面对死亡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的。
    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挑开尸体的眼皮,观察了一下,然后又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小钢刀,划破了死者的血脉,一股黑色的血液慢慢的渗了出来。
    他蹭了一点血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忽然一变,随后他从身上取出了一张手帕,擦干净钢刀之后,将刀子收了起来。
    他看了张副官一眼,示意已经结束了,随后他的眼神瞟了身边的小警察。
    张副官会意,两人离开了牢房,走在了安静的大街上,温暖的阳光让杨水生一时难以适应,他眯了一下眼睛。
    张副官有些好奇的说:“这么快?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警局有梁景玉眼线将他弄死的?”
    杨水生缓缓摇头:“不是,他是中了一种特殊的毒。这种毒药服用之后,开始可能不会有任何的反应,但是毒性却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发作。”
    张副官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梁景玉排遣杀手的时候,害怕杀手无法为自己掌控,也怕杀手将自己暴露出去,所以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钳制杀手。
    他捏紧了拳头,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卑鄙无耻。”
    但是他又有些疑惑:“梁景玉用这样的手段固然卑鄙,难道那个杀手也是讲道义的人吗?临到死的时候还不将梁景玉供出去?”他看了杨水生一眼,有些遗憾的说:“如果他不保着梁景玉的话,有你在这里,说不定他还能保住一条命。”
    杨水生没说话,他觉得杀手被委派过来的时候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下毒了。
    梁景玉可以用任何的方式给杀手下毒,比如请他吃一顿饭或是和一杯茶,倒时候杀手杀了自己回去复命,无论成功与否都难逃一死。梁景玉必然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没法证明杀手的死和梁景玉有关系,没有杀手的话,他也没法指认梁景玉是害清荷得泣血症的罪魁祸首。
    这些问题张副官当然也想到了,他难免有些沮丧,两个人耷拉着脑袋走在街上。
    他们穿过街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影从他们面前闪过,一根油光闪闪的棍子向他们袭来。
    张副官立刻将杨水生推到一边,同时他抬起脚踢飞了那个棍子,然后抬手接住。
    街口一瞬间又涌现许多手持木棍的打手,像是那些横扫街头的混混一般,他们一共大概有十几个人,将杨水生和张副官团团围住。
    张副官看着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没有说话,死盯着张副官,如群狼围攻老虎。
    张副官仍然没有怯色,他冷静的凝视着他们,再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袭击我?”
    他们仍然不回答,抬手向张副官打来,一根浸润的油向张副官的脑袋敲了过来,张副官抬手,精准的打到了他的手腕上,那个人吃痛松开了手,木棍掉落。
    其他人见状一拥而上,张副官趁机将杨水生推到了人群外,拎着一根木头棍子和那群街边混混绞斗在了一起。
    张副官有真功夫在身,岂是这些街头混混能比得了的,只是一会儿时间,十几个混混就被张副官击倒在地,而张副官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
    他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拽起了一个像是头目的混混,他看上去很年轻,脑后的鞭子围在了脖子上。
    其他的混混见状都捂着脑袋逃走了,江湖恩情尽散,那个被抓住的混混绝望而恐惧的看着张副官。
    张副官问他:“这回能告诉我,是谁派你过来的吗?”
    混混恐惧的盯着张副官,说:“是王府的一个下人找到我的,说让我来教训你们一下,然后将你们带到王府去。”
    张副官疑惑的皱紧了眉头:“下人?”
    混混说:“听说好像是王爷吩咐的。”
    张副官冷哼一声,松开了混混,他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里,转眼就看不到身影了。
    他们在原地伫立了一会,杨水生想,王爷一心想将清荷弄回王府,但是清荷现在藏在元古斋,元古斋有军阀势力做后盾,再加上满清皇室的力量被削弱,他根本就无法将清荷弄出来。
    所以他找人来袭击杨水生和张副官,他知道是他们两个人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藏在了元古斋。
    可惜他委派的下人居然找了一堆街头混混,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王府的脸真是丢的干干净净的。
    杨水生思索了一下,说:“你把王府找的打手给打了,现在怎么办?”
    张副官却无所谓的说:“既然他想让咱们去王府,那咱们就去会会他。”
    说着,他迈步径直的向王府走去。
    杨水生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跟了上去。
    第165章 会面
    杨水生又一次来到了王府的大门口,他并不喜欢这里,这次来到这里也是福祸未知。
    门口的两个红灯笼被风轻轻的吹了一下,张副官走上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穿着普通的下人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张副官的军装看上去尤其扎眼。
    他问他们:“你们两个找谁?”
    张副官说:“找王爷,跟他说我是赵司令的副官。”
    下人听到之后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他探着脑袋看了看,又缩回了脖子,紧张的关上了门。
    杨水生想,这个下人多半是想看一看他们是被人羁押来的还是自己走来的,前者没有主动劝,后者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过了一会儿,那下人将门打开了,抬手迎接张副官和杨水生进门,看上去客气极了,完全没有王府下人的那股傲慢劲儿。
    杨水生觉得,这个小小的下人一定感觉到了什么。
    他们穿过了那豪华的水池和过道,杨水生远远就看到了正堂,王爷端坐在那里,样子有点像是一头穿了衣服的猪。
    上次他和张副官来到这里的时候,王爷对他们发出了警告,但是今天林翎觉得他不会这么无理。
    虽然他贵有一个王爷的名头,但是现在满清皇权早就被各地军阀给架空了,皇帝现在都已经没有了实权,他一个地方上的王爷远不如一个富绅来的潇洒。
    杨水生和张副官走了进去,出于礼节,两个人对王爷说了声“好”。
    王爷受之有愧的抬抬手说:“两位别客气了,快坐吧。”
    他的一张胖脸快笑出油来了,但是杨水生知道,他心里恨不得将杨水生和张副官给撕碎了喂狼。
    张副官和杨水生坐在了王爷右手边的座位上,下人随即为他们奉茶,礼貌招待是杨水生和张副官头次受到的。
    张副官看了王爷一眼,先前他为了博取清荷一笑,不惜重金来敲门。如今一想王爷这张丑陋的面孔,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王爷,打扰了。我们之前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人,他们说王爷找我和水生有事,所以我们就过来了,不知道王爷找我们有什么事?”
    王爷的那张胖脸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找人去“请”张副官他们,却反而被张副官一个人给教训了一顿,想必他自己也感觉丢人吧!
    王爷咳嗽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这个……这个,清荷在元古斋也待了几天了,那里毕竟不是她的家,我想请人接她回来。再过几天就是我满人祭祖的大日子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副官已经听出来了,他显然还没有放弃将清荷活祭的想法。
    他愤怒的捏紧了拳头,这愚蠢的行径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何况王爷想要活祭的还是他最心爱的人。
    他冷笑了一下,恨恨的说:“王爷自然可以叫人去王府接人,不过清荷与元古斋的秀宁斋主是好友,恐怕秀宁斋主舍不得清荷回来。”
    张副官说的这番话挑衅了王爷的尊严,他愤怒的瞪了张副官一眼,似乎随时都要发作。
    但是他忍住了,他总不能将张副官杀死,他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咬着牙说:“那你说清荷应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一直在外边待着啊,她早晚要回来的。”
    张副官说:“她确实要回来,但是她从王府离开的时候是生病的,回来的时候却会健健康康的。”
    王爷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听懂张副官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清荷回来的时候会……健健康康的?”
    张副官点点头:“她会比留在王府,留在你身边要健康的多,因为水生在这里,他会治好清荷的泣血症的。”
    王爷的一口气没喘上来,脸憋得通红,他有些愤怒又有些惊讶的说:“你们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他马上又沉默了下来,心中恍然有了一丝丝的愧疚。
    其实如果不是那个满人巫医胡说八道的话,王爷也想不起来将自己的女儿活祭。
    他也曾给清荷找过医生,奈何庸医遍地,即使是省城的第一名医梁景玉都治不好,他也就放弃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杨水生一眼:“梁景玉都治不好的病,你有把握治好?”
    杨水生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敢用性命担保,清荷的泣血症正在慢慢的好转,她的病其实是有人暗中作祟。”
    王爷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他有些不敢置信的说:“有人害清荷?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小丫头,谁会害她?”
    杨水生本来打算和他说来着,但是那个杀手已经被暴毙死了,他凭空说出梁景玉的名字无法让人信服。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梁景玉的名字,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王爷楞了一下,似乎有些信不着。他仔细的想了想,最终说出了让杨水生非常意外的一句话:“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清荷的病,那就将她接回来吧,她到底也是我女儿,不能总让她在外边待着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慈祥的父亲。
    杨水生仔细想了一下,其实清荷的病症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如果没有他干涉的话,只要清荷不接触不眠草这种催泪性的药物,泣血症是可以抑制住的,杨水生的治疗无非是保证清荷从今往后不会出现泣血症的现象。医治疾病不是难事,难在将这个疾病斩草除根。
    实际上清荷这两天的泣血症越来越轻,几乎已经要好了,若是她愿意的话,此刻就回到王府也不碍事。
    只是……杨水生看了张副官一眼,他知道清荷与张副官之间的感情,清荷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唯看她和张副官两个人的决定了。
    他想了想,说:“王府的情况恐怕不利于清荷的修养,就先让她在元古斋待一段时间吧!王爷要是实在思念清荷的话,大可以直接去元古斋探望清荷。元古斋的秀宁斋主待人有礼,她会好好的款待王爷的。”
    杨水生亦是在推脱王爷,只不过他的话语怀柔,更有说服力,王爷虽然有些蠢,却总想留些面子给自己。
    他沉默的扭了一下眉毛,轻声说:“那好吧,那就麻烦杨先生了。”
    其实,他的话语里边仍然有些不太信任杨水生。
    杨水生知道缘由,先前梁景玉也来为清荷治过病,他的话语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他的一句话等于是已经将清荷的病给定死的。那些给清荷治病的医生也未必无法治好清荷的泣血症,十有八九也是因为梁景玉的威慑而选择了放弃。医德尤败于身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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